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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说出这话的那一刻，科利奥兰纳斯就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也许只有身为母亲的人，才会在那么昏暗的环境看出关联，不过在她的提示下，他认出赛嘉纳斯了。某种姿态，轻微驼背，额头线条。白色的中等学院制服衬衫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几乎可以认出亮黄色的导师名牌，仍以挂绳悬垂在他的胸口。赛嘉纳斯究竟怎么进入竞技场，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一个都城男孩，即使是导师，在入口处有可能不会吸引太多注意，你可以在那里买到炸甜甜圈和粉红柠檬水，也可以加入群众的行列，在那里的屏幕上观看饥饿游戏。他只是混进去，还是根本利用他的小有名气，让人不疑有他?我的贡品完蛋了，所以我大可自得其乐一番?摆姿势拍照?与维安人员闲聊，趁他们转过身时偷溜进去?谁会想到他想要进去竞技场?他又为何要进去呢?
在屏幕上，幽灵般的赛嘉纳斯跪下，放下一个包裹，然后把马可士翻过来仰躺。他尽力把死者的双腿扳直，让两只手臂在胸口交迭，但是马可士的四肢已经僵硬，抵抗着他的摆弄。科利奥兰纳斯看不清楚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似乎有用到包袠里的东西。接着赛嘉纳斯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到遗体上方。
他在动物囲也这样做，科利奥兰纳斯心想。他回想当时，亚拉契妮死后，他瞥见赛嘉纳斯在贡品的尸体上面洒了某种东西。
「是你的儿子在那里?他在做什么?」祖奶奶问道，她吓呆了。
「他把面包屑放到遗体上，」老妈说。「马可士才有食物，才能一路好走。」
「他要走去哪里?」祖奶奶问。「他死了!」
「回到他原来的地方，」老妈说。「以前在家乡，有人过世时，我们都这样做。」
科利奥兰纳斯忍不住为她感到难为情。如果你需要证明行政区比较落后，那么你现在就有证据了。原始的人们具备原始的习俗。为了这种无意义的举动，他们浪费掉多少面包呢?喔，不，他饥饿致死!谁去拿面包来啊!他有预感会出事，他这份弄假成真的友谊，以后会回过头来纠缠他。简直像是响应他的召唤一样，电话响了。
「整个城市都没睡觉吗?」祖奶奶狐疑说道。
「抱歉。」科利奥兰纳斯向普林西夫人致意后，走向门厅的电话。「喂?」他对话筒说，希望是拨错号码。
「史诺先生，我是戈尔博士。」科利奥兰纳斯觉得整个胃揪成一团。「你附近有电视吗?」
「其实呢，我才刚回到家，」他回答，企图争取时间。「喔，有，看到了。我家人正在看。」
「你的朋友到底是怎么了?」她问。
科利奥兰纳斯转头避开其他人，压低声音。「他其实不是……那个。」
「胡说。你们一直很要好啊，」她说。「『科利奥兰纳斯，帮我发送三明治!』『赛嘉纳斯，我旁边有空位!』我问卡斯卡，他与哪些同学比较亲近，他唯一想得出来的名字是你。」
他对赛嘉纳斯的客气态度显然遭到误解。说真的，他们的交情差不多只有互相认识而已。「戈尔博士，如果你能让我解释……」
「我没时间听你解释。此时此刻，在竞技场里，普林西那个小捣蛋像脱缰野马一样，跟一群野狼在竞技场里。如果他们看到他，绝对会当场杀了他。」她转身对某个人说话。「不，不要突然切掉，那样只会吸引大家注意。你只要尽可能保持黑暗就好。让场面看起来很自然。慢慢变暗，就好像一朵云飘过去遮住月光。」她喘口气，然后回来讲电话。「你是聪明的男孩。那是要传达什么讯息给观众?有可能造成伤害啊。我们必须立刻对眼前的情况进行补救。」
「你可以派一些维安人员进去，」科利奥兰纳斯说。
「而让他像兔子一样逃走?」她嘲笑说。「想象一下，维安人员在黑暗中尝试追捕他。不行，我们得引诱他出来，尽可能像没事一样，所以我们需要他在乎的人。他受不了他父亲，没有兄弟姊妹，没有其他朋友。只剩下你和他母亲。我们目前正在找她。」
科利奥兰纳斯觉得心一沉。「她就在这里，」他坦白说。他对于所谓「认织」的辩解只有这样而已。
「嗯，那就这样吧。二十分钟之内，我要你们两人到达竞技场。还有，会帮你记过的人是我，不是海咖，而得到奖学金的机会随时都会跟你擦身而过。」
在他家的电视机上，科利奥兰纳斯看到画面变暗了。现在几乎无法辨认赛嘉纳斯的身形。「普林西夫人，打电话来的是首席游戏设计师。她希望您去竞技场跟她会合，去接赛嘉纳斯，而我陪!」他很难透露更多讯息，免得害祖奶奶心脏病发。
「他有麻烦吗?」她这样问，瞪大双眼。「在都城当局那方面?」
科利奥兰纳斯觉得她好奇怪，在这个节骨眼，她竟然比较担心都城，而不是挤满了武装贡品的竞技场;但是发生马可士那样的事之后，也许她有理由这样想吧。
「喔，没有。他们只是关心他好不好。应该不会很久，但是不要熬夜等我，」他对提格莉丝和祖奶奶说。
他以最快的速度，只差没有把普林西夫人扛起来，催促她走出门口，搭电梯下楼，穿越门厅。她的汽车静悄悄开过来，而司机，很可能是去声人，听了他的请求只是点点头，随即开往竞技场。
「我们很赶时间，」科利奥兰纳斯对司机说，汽车立刻加速行驶，滑过空荡无人的街道。如果有可能在二十分钟内开过这段距离，他们办得到。
普林西夫人紧抓着手提袋，凝视窗外，望向寂寥无人的城市。「我第一次看到都城的那个时候是晚上，就像现在这样。」
「喔，是吗?」科利奥兰纳斯说着，只是礼貌响应。坦白说，谁理你啊?由于她那个不受控制的儿子，他自己的整个未来陷入危机。而你得问这男孩是怎么教的，竟然以为闯进竞技场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赛嘉纳斯就坐在你的位置，说着：『老妈，一切都会很好。不会有事啦。』努力让我冷静下来。当时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大灾难，」普林西夫人说。「不过他好勇敢，好优秀，只考虑到他的老妈。」
「唔。那一定是很大的改变。」到底对普林西家造成什么影响呢?不断把优势转变成灾难吗?你只需要对这辆车的内装稍微瞥一眼，像是压花皮革、软垫座椅、酒柜的水晶瓶装了宝石色泽的液体，你就知道他们跻身施惠国最富有的阶层。
「家人和朋友都与我们撇清关系，」普林西夫人継续说。「在这里没有交到新的朋友。史特拉堡，那是他老爸，依然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在第二区没有未来。他用这种方式保护我们。他用这种方式让赛嘉纳斯不必参加饥饿游戏。」
「对照眼前的状况。很讽刺，真的。」科利奥兰纳斯努力转移话题。「现在呢，我不知道戈尔博士在想什么，不过我想，她希望你帮忙把他从那里带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她说。「他整个人那么苦恼。我可以试试看，不过必须让他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做了正确的事。科利奥兰纳斯体认到，这一直是赛嘉纳斯所有行动的特点，他下定决心要做正确的事。那样的坚持，那种方式，举例来说，他们其他人只想混过去的时候，他会向戈尔博士提出挑战，而这正是他与大家疏远的另一个原因。坦白说，他有那么多高傲的小意见，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不过好好利用的话，那可能是操控他的好方法。
车子开到竞技场入口停下来时，科利奥兰纳斯看到为了掩盖危机所做的一番努力。现场只有十多名维安人员，还有不少游戏设计师。点心摊位关闭了，白天的人潮也在稍早就已散去，因此没有什么事会吸引好奇观众的注意。走出车外，他注意到自从走路回家到现在，气温掉得好快。
在一辆面包车的后座，都城新闻台的监视屏幕播放着分割画面，一边是竞技场的真实场面，旁边则是播送给大众的黑暗版本。戈尔博士、海咖院长和几名维安人员聚集在屏幕旁边。科利奥兰纳斯和普林西夫人走过去时，他看出赛嘉纳斯跪在马可士的遗体旁边，依然像雕像一样。
「至少你们准时抵达，」戈尔博士说。「我想，这位是普林西夫人?」
「是，是的，」普林西夫人说，声音有点颤抖。「如果赛嘉纳斯造成任何不便，我很抱歉。他是个好孩子，真的。只是他面对事情都太认真了。」
「没有人可以指控他漠不关心，」戈尔博士附和说。她转身看着科利奥兰纳斯。「史诺先生，我们要怎么救出你最好的朋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科利奥兰纳斯没理会这句带刺的话，检视着屏幕。「他在做什么?」
「就跪在那里，看起来像是那样，」海咖院长说。「可能有点震惊吧。」
「他好像很冷静。也许现在可以派维安人员进去而不会吓到他?」科利奥兰纳斯建议说。
「太冒险了，」戈尔博士说。
「还是请他母亲透过场地的播音系统讲话，或者用扩音器?」科利奥兰纳斯继续说。「如果你们能让屏幕变暗，一定也可以控制声音的播放吧。」
「播出的时候可以。可是在竞技场里，我们会惊动所有的贡品，让他们知道附近有个手无寸铁的都城男孩，」海咖院长说。
科利奥兰纳斯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建议怎么做?」
「我们这样想，需要有他认识的某个人溜进去，尽可能不引起别人注意，劝他出来，」戈尔博士说。「那就是，你。」
「喔，不行!」普林西夫人冲口说出，带着惊讶的尖锐语气。「不可以叫科利奥兰纳斯去。我们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让另一个孩子陷入险境。我会进去。」
科利奥兰纳斯很感激她的提议，但也知道机会很渺茫。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和摇摇晃晃踩着高跟鞋的模样，她没办法鼓起勇气，偷偷摸摸进去。
「我们需要某个可以很快逃走的人，如果届时有必要的话。史诺先生是这项任务的人选。」戈尔博士向几名维安人员示意，而科利奥兰纳斯发现那人帮他套上防弹衣，准备去竞技场。「这件背心应该可以保护你的重要器官。这是给你的胡椒喷雾剂和闪光灯，可以让你的敌人暂时看不见，如果该要面对的话。」
他看着那小瓶胡椒喷雾剂和闪光灯。「来一把枪怎么样?或者至少一把刀?」
「既然你没受过训练，这样似乎比较安全。记住，你去那里面不是要造成伤害;你是去里面把你的朋友带出来，尽可能快速又安静，」戈尔博士下达指令。
换成另一位同学，或甚至是两周前的科利奥兰纳斯，可能会出言抗议，并坚持带一位家长或守卫一起进去。但是经历过克莱蒙西亚的蛇咬攻击、炸弹事件的余波荡漾，以及马可士受到痛苦折磨后，他知道怎么说都没用。如果戈尔博士决定叫他进入都城的竞技场，那里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即使不需要争取奖学金也得去。他就像博士其他的实验对象，无论是学生或贡品，下场都与笼子里那些去声人差不多。没有能力表示反对。
「你们不能这样，他只是小孩子。让我打电话给我丈夫，」普林西夫人恳求道。
海咖院长对科利奥兰纳斯微微一笑。「他不会有事的，史诺家的人没那么容易被杀掉。」
难道这整个主意是院长提出的?他是不是看出一条通往最终目标的美妙快捷方式，目标是毁掉科利奥兰纳斯的未来?无论如何，他似乎对「老妈」的恳求充耳不闻。
他的两侧各有一名维安人员。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防止他逃走?就这样，他跨步前往竞技场。他对于炸弹事件之后如何离开此地没什么印象;也许是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但现在，他亲眼见到大门入口遭受严重破两扇巨大门板的其中一扇已经炸飞，留下宽阔的大洞，与扭曲的金属门框。警卫的旁边没有什么设施用来保护这个区域，只放了几排及腰高度的水泥路障挡住。只要适当引开注意，赛嘉纳斯要越过这些路障不会碰到太多困难，而今天大半天都像嘉年华会一样闹烘烘的。如果维安人员一直很注意有没有叛乱活动，他们会盯着有没有人以群众为目标。然而，感觉好像有点太松懈。万一贡品再次尝试逃跑呢?
科利奥兰纳斯和他的护卫迂回穿越路障，进入大厅，这里曾遭多次袭击。在售票处和出租摊位周围，少数没坏的灯泡照亮四周，显示有一层灰泥尘埃笼罩着大片的天花板和地板、倒塌的柱子、掉落的横梁。要到达十字旋转门需要穿越这片废墟，他也再次看出赛嘉纳斯如何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穿越这里，需要一点耐心和一点运气。位于右边远处的十字旋转门曾是攻击目标，留下粗糙又熔烂的金属碎片，门户洞开。在这里，维安人员设置了第一道真正的防御工事，架设起暂时的栅栏，并薄上带刺铁丝，还有六名武装守卫。其他没有受损的十字旋转门依然构成有效的阻隔，不允许他们再次进入。
「所以，他有代币?」科利奥兰纳斯问道。
「他有代币，」一名年长的维安人员证实说，他似乎是发号施令的人。「趁我们没注意。在饥饿游戏期间，我们其实没有特别注意想要闯入竞技场的人，只注意企图逃离的人。」他从口袋拿出一枚代币。「这个给你。」
科利奥兰纳斯在手指上转动代币，但没有走向旋转门。「他认为要怎么出去?」
「我不认为他想出去，」维安人员说。
「那我要怎么出去?」科利奥兰纳斯询问。这个计划似乎超级冒险。
「那里。」维安人员指着那些栅栏。「我们可以把铁丝网向后拉，让栅栏向前倾斜，弄出够大的开口，让你从下面爬出来。」
「你们可以那么快就办到?」他满心狐疑地说。
「我们用摄影机拍摄你。等你成功带他出来，我们就开始移动栅栏，」维安人员向他保证。
「而万一我没办法说服他出来呢?」科利奥兰纳斯问。
「我们没有接获那样的指示。」维安人员耸耸肩。「我想，你会待到任务完成为止。」
这些话传达出来，科利奥兰纳斯的身子不禁冷汗直流。如果没有带着赛嘉纳斯，这些人不会允许他出来。他的目光越过旋转门，望着通道末端，那里有路障设置在记分板下方。稍早在饥饿游戏里，他看过拉米娜、希尔克和泰丝丽从那里爬进爬出。「那个怎么样?」
「其实呢，那只是做做样子。它挡住视线，从那里看不到大厅，也看不见街道。不能用摄影机拍那里，」维安人员解释说。「不过你要通过那里不会有困难。」
那么，贡品也不会有困难，科利奥兰纳斯心想。他用拇指抚摸着代币的光滑表面。
「我们会在路障那里掩护你，」维安人员说。
「所以，如果有贡品攻击我，你们会杀了他们，」科利奥兰纳斯想要确认清楚。
「反正就是把他们吓跑，」维安人员说。「别担心，我们会掩护你。」
「太好了，」科利奥兰纳斯说着，没有全然信服。他下定决心，把代币塞进投币口，然后推动金属臂。「好好享受演出!」旋转门提醒他，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响亮十倍。有一名维安人员笑起来。
科利奥兰纳斯沿着右侧墙壁向前走去，尽可能快步且安静。红色的紧急出口灯是他唯一的照明来源，让走道充满了柔和的血红光线。他紧抿着双唇，透过鼻子控制自己的呼吸。右，左，右，左。没事，没有半点动静。也许如同卢基所说，那些贡品全都在夜里安顿入睡?
他走到路障停了一会儿。就像维安人员说的，这是装模作样。一层层轻薄的尖刺铁丝网装设在底座上，很不牢固的木头构造和混凝土板架设起来挡住视线，而不是用来困住贡品。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设置真正的路障吧，或者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因为后方还有栅栏和维安人员。既然如此，他只需要迂回穿越那些背板，然后就发现自己站在场地边缘。他在尖刺铁丝网的末端犹豫了一会儿，审视着眼前的景象。
月亮高升到空中，在暗淡的银色光线下，他能认出赛嘉纳斯的身影──背对着他，依然跪在马可士的遗体旁边。拉米娜没有动静。其他人也没有，眼前的区域看似一片荒凉。然而，真是如此吗?炸弹事件造成的废墟提供了充裕的躲藏地点。其他贡品大有可能躲藏在区区几码之外，他永远无从得知。在冷冽的空气中，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贴着他的皮肤又黏又冷，他真希望带了外套。他想到露西‧葛蕾穿着无袖洋装。她是否蜷缩在杰赛普身边取暖?这番画面让他坐立不安，连忙将之抛开。他现在不能想到她，只能想着眼前的险境，还有赛嘉纳斯，以及如何把他弄到旋转门的另一边去。
科利奥兰纳斯深吸一口气，踏步进入竞技场。他放轻脚步走过泥土地，模仿他小时候在这里看过的马戏团表演里的山猫。大胆无畏，强而有力，而且安静无声。他知道自己必须不要惊吓到赛嘉纳斯，但他需要靠得够近才能交谈。
走到赛嘉纳斯背后约十呎处，他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赛嘉纳斯吗?是我。」
赛嘉纳斯全身僵硬，接着肩膀开始颤抖。刚开始，科利奥兰纳斯以为是啜泣，但结果完全相反。「你还真的不停来救我，对吧?」
科利奥兰纳斯跟着压低声音笑起来。「停不了啊。」
「他们派你来把我拖出去?疯了。」赛嘉纳斯的笑声渐渐平息，然后站起来。「你有没有看过尸体?」
「在战争期间看过很多。」他把这番话当作是赛嘉纳斯的邀请，于是靠近一点。好了。现在他可以抓到赛嘉纳斯的手臂，但是然后呢?他不可能拖着赛嘉纳斯离开竞技场。他反倒把双手插进口袋里。
「我没有看过很多，没有这么靠近。我想，在葬礼上看过吧，还有那天晚上在动物园，只不过那些女生死得不够久，还没僵硬，」赛嘉纳斯说。「我不知道自己比较想火化还是埋葬。其实也不重要啦。」
「嗯，你现在不必决定啊。」科利奥兰纳斯的目光扫过竞技场。毁坏的围墙后方是不是有人躲在阴影里?
「喔，这可由不得我，」赛嘉纳斯说。「我不知道那些贡品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我。我肯定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他第一次正眼看着科利奥兰纳斯，关心地皱起眉头。「你应该离开，你也知道。」
「我很想啊，」科利奥兰纳斯小心翼翼说道。「我真的会喔。只是牵涉到你妈。她在外面等，还满苦恼的。我答应会带你去找她。」
赛嘉纳斯的神情转变成难以形容的悲伤。「可怜的老妈，可怜的老妈啊。她从来不想要这所有的东西，你知道吧。不要钱，不要迁居，不要花俏的衣裳或司机。她只想待在第二区。可是我父亲……打赌他不在这里，对吧?对呀，他会保持距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接着，再开始大买特买吧!」
「买什么?」微风吹乱了科利奥兰纳斯的头发，并在竞技场内制造出空洞的回音。目前已经花了太久的时间，而赛嘉纳斯一点都不想轻声说话。
「买所有的东西啊!他买了我们来这里的管道，买我的教育机会，买我的导师资格，结果他快疯了，因为他买不了我，」赛嘉纳斯说。「如果你让他收买，他会收买你。或至少补偿你，因为你尝试要帮我。」
收买，科利奥兰纳斯心想，想到下一年的学费。他只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不需要付钱叫我帮你。」
赛嘉纳斯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科利奥兰纳斯，我撑了这么久，你是唯一的原因。我不能再让你惹麻烦了。」
「我不明白这对你来说有多糟糕。你开口要求的时候，我应该跟你交换贡品，」他回答。
赛嘉纳斯叹口气。「再也不重要了。所有事都不重要了，真的。」
「当然重要啊，」科利奥兰纳斯坚持。他们快来了，他感觉得到。感觉到一群野兽逼近他。「跟我一起出去。」
「不行，那没有意义，」赛嘉纳斯说。「除了死以外，没什么事可做了。」
科利奥兰纳斯极力劝说。「就这样?那是你唯一的选择?」
「如果我有可能发表声明，那是唯一的方法。让这个世界看到我以死明志，」赛嘉纳斯作结。「就算我不是真正的都城人，但我也不是行政区的人，像露西‧葛蕾一样。不过我没有才华。」
「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播出这段?他们会悄悄把你的尸体移走，说你得了流感死掉。」科利奥兰纳斯连忙住嘴，担心自己是否说得太多，是否太直接指出克莱蒙西亚的命运。不过，戈尔博士和海咖院长不太可能听见他说的话。「他们现在几乎让画面整个暗掉。」
赛嘉纳斯的神情更加晦暗。「他们不会播出?」
「过一百万年都不会。你会死得不明不白，你会把导正事情的机会浪费掉。」有个咳嗽声，小声且隐约，但绝对是咳嗽声，从他右边的看台传来。这是科利奥兰纳斯没预想过的情况。
「什么机会?」赛嘉纳斯问。
「你有钱啊。也许现在没有，但总有一天，你会有一笔财富。金钱有很多用途。瞧瞧金钱怎么改变你的世界。或许你也可以促成一些改变。好的改变。说不定如果你没有那样做，会有更多人受苦。」科利奥兰纳斯的右手紧紧抓住胡椒喷雾器，然后又移向闪光灯。如果遭到攻击，哪一种真的有用呢?
「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办得到?」赛嘉纳斯说。
「你是唯一有勇气挺身对抗戈尔博士的人，」科利奥兰纳斯说。他讨厌对他说这种话，但这是真的。他是班上唯一公开反抗她的同学。
「谢谢你喔。」赛嘉纳斯听起来很疲累，但比较理智一点了。「谢谢你那样说。」
科利奥兰纳斯把空着的那只手放在赛嘉纳斯的手臂上，彷佛要安慰他，但其实是抓住他的衬衫，免得他决定跑掉。「我们遭到包围。我要走了，跟我来。」他看得出赛嘉纳斯渐渐屈服。「拜托。你想怎么做?跟贡品奋战一场，还是『为他们』奋战?别让戈尔博士称心如意，别让她打击你。别放弃。」
赛嘉纳斯低头看着马可士好长一段时间，衡量着自己的各种选项。「你说得对，」他终于说。「如果我相信自己说的话，我就有责任击败她。以某种方式终结这整个暴行。」他抬起头，彷佛突然明白他们的处境。他的视线转向看台，就是科利奥兰纳斯听见咳嗽声的地方。「但是我不会抛弃马可士。」
科利奥兰纳斯很快评估一下。「我来搬他的脚。」一双腿僵硬且沉重，散发出鲜血和秽物的臭气，但他尽可能把膝盖勾在手臂上，抬起死者的下半身。赛嘉纳斯以两只手臂圈住死者的胸膛，他们开始移动，将遗体半抱半拖前往路障。十码，五码，现在不远了。等他们通过路障，维安人员应该会提供一点掩护。
他绊到一块石头而跌倒，膝盖撞到某种锋利尖锐的东西，但随即跳起来，并抬起马可士的身体。快要到了。就快要……
他的背后传来脚步声。急促又轻巧，加速冲过路障。有个贡品一直躲在那里等待。出于本能，科利奥兰纳斯放下马可士，迅速转身，及时看见波宾挥舞他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