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詹姆斯
我盯着阿瑟，大感不可置信。「为什么还要谈判?直接杀光我们不就好了，反正你们已经动手了不是吗?」
「我认为你能推理到原因，詹姆斯。毕竟你走在自己物种的前头，一直如此。」
「节省能量。」
「答对了，满分。」
阿瑟的口吻实在狂妄，而且面部表情与之前在谷神星遇上的电网发言人艺术有所不同，进步很多。个中理由值得推敲。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到底对奥斯卡做了什么，怎么能够占据仿生人的身体。了解这个机制或许有机会击败他。
「你对奥斯卡干了什么好事?」
「说穿了也没什么，只是将他那个又原始又弱小的人工智能打包起来、塞进黑暗角落而已。」
「是跟着小行星掉下来的吧。那些黑色的东西。」
「对，」阿瑟一副厌烦的样子。「物理路径的植入媒介，可以散布我的程序代码。太野蛮了，已经八千年没用过。」
「谷神星一战之后，你们的态度不同了。」
「詹姆斯，别忘记电网也会学习适应。上次收割者本着事实而非情感和你讲道理，愿意与地球人和解，但你们却选择了战争。」阿瑟视线飘向曾住着一家人的瓦砾堆。「看看现在有什么后果?」
「只拿下一局就急着说嘴?」
「当然，因为要让你明白电网真正的看法。地球人是低等物种、所谓的害虫。此外你也要理解我们态度多认真，必须正视事实──这次来到太阳系的收割者，有决心彻底灭绝人类。」
「那怎么还不动手?」
「詹姆斯，忘了吗?要节省能量。我稍微解释一下吧。比方说你要盖一座发电厂，发电厂是同胞存续所需，但发现厂址那块地上原本就生着一群白蚁，牠们会咬坏电线。其实动工之前，你就察觉牠们的存在，可是没想过这些白蚁真的会造成损失，也就是评估错误。不过，差距也不大，毕竟白蚁总不可能将整座发电厂毁掉，就是制造了点麻烦，放任牠们的话会暂时降低发电量。你杀得死牠们，只是数量太多、加上不凑巧的是这些小虫子的韧性挺强，会逃到地底玩躲猫猫，过一阵子累积实力之后还会反扑。一只一只追杀太浪费时间与能量，有这些资源不如再盖一座发电厂算了。」
阿瑟说完，见我没回应，他戏剧化地耸耸肩。
「所以能怎么办呢?拿起大锤一口气灭掉大半，等牠们吓坏了再告诉牠们，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是什么?」
「和上次一样。加入电网。我可以帮你实现。」
「你们总以为我有这种权力，实际上，我不能代表所有地球人。」
「或许吧，但詹姆斯，你也不要低估自己扮演的角色。在这当下，你是地球人存活的唯一希望，决定权确实在你手中。」
「答案依旧是拒绝。」
阿瑟摇摇头。「宁死也不肯加入?」
「我的同胞不会答应。」
「太遗憾，也太愚蠢。同时也很常见。那最后一个选项就是：从地球撤离。」
「怎么撤?」
「有两艘船连接在国际太空站上。」
「能去哪里?太阳系内没有其他能居住的天体，那两艘船没有跨越星系的航行规格。」
「没错，但能够解决。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条件了，詹姆斯。由我提供技术支持，别说是宇宙飞船，你可以直接将它们改造为活动式殖民地。」阿瑟低头打量奥斯卡的身体。「就用这个原始媒介来做指导吧，你们能得到远远超乎目前水平的机器人和其他科技。」
「要用什么做?经过你们的轰炸，地球已经是一片废墟。」
「不完全。我刻意留下你们离开地球所需要的关键资源。所以才说这是给你的条件，我帮助你们离开地球，你们就别再回来了。从现在起，双边休战，如果你们又攻击电网的电芯，协议则当场取消，收割者会将地球人完全灭绝。只要你们不违反约定，我就会帮忙。」
「有多少时间?」
「十四个月。」
「过了之后?」
「就是熄灯时间了，詹姆斯。」
「意思是，太阳能量完全到不了地球?」
「没错。冻死、或者饿死──总之十四个月之后，你们会灭亡。」
我心里有太多困惑无法厘清，连思考这番话语的真实含义都办不到，只好从最简单的开始问起。「可是，我们要去哪里?」
「我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行星，与地球很相似。当然还没有『人』住在上面。」
我凝视阿瑟好一阵子。这会不会是谎话?会不会根本没有他口中那颗星球?即便有，电网是否信守承诺?
阿瑟冷笑。「詹姆斯，做个聪明的选择，别像上次那么傻。想拯救同胞的话，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只有你的心智能力足够在时限内完成计划。而且我刚才提过，地球上就你最能感受到我是否认真。上次见面就说了，我会回来击败你，这不就来了吗?如果你当场拒绝，我迫不得已只好动用能量，再放一颗小行星击溃地球人。这次的体积保证你们全部都会死在母星上。」
桂葛里紧盯着我，眼神冒出熊熊怒火。他想抵抗，我当然也想。但拿什么对抗敌人?能坚持多久?
若我答应，能信任电网吗?可以相信杀害数十亿同胞的对象吗?何况纵使理智上这是正确抉择，也不能奢求得到世人的谅解。虽然眼下只有桂葛里一个例子，但显然连朋友也未必能够包容。
阿瑟朝我走近一步。「当个聪明人，詹姆斯，时间一秒一秒溜走了。」他停下来打量我。「话说回来，状况和上次在谷神星碰面的时候不大一样，你现在是个父亲了。」他挑挑眉。「而且快要有第二个。」阿瑟微微仰头，像是恍然大悟。「啊，对，她没告诉你。」他嘴角上扬。「但奥斯卡知道，因为奥斯卡与大西洋联盟网的医疗数据库保持联机，验孕结果一出来，他就发现了，只是因为病人隐私权之类的限制就没跟你说。奥斯卡知道等于我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
我的脑袋转个不停。真的吗?埃玛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会不会是阿瑟操纵人心的话术，让我以为妻子怀孕，倾向选择他口中的安全路线?
「对胎儿而言，前三个月至关紧要，你该知道吧?这个阶段的母亲需要摄取充足养分，但她是不是被关在城塞里头?还剩多久，两个星期?看来粮食配给也缩减到极限了，压力可真大哪，对新生儿会有很多负面影响。不过，我可以帮你救她出来。」
阿瑟直视着我。「希望这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为了你的同胞、你的妻子、你的女儿，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最后的机会了，詹姆斯，你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