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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通道

“两个月?”汤姆说,“嗯,没有,但的确有一个艾米亚拉和暗眼的故事。艾米亚拉在一个迷宫里走了一百天,为了寻找治疗之泉松德,拯救她爱人的生命。”

“确实,”塔娜一边继续写着信,一边说道,“我一直在思考我们昨晚讨论的事情。也许我那时有些过于匆忙做出结论了,这里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那些叛逆还驻扎在镇外,如果我们离开,她们就会约缚殉道使。这是不能被容许的。”

“我已经决定要率领这群人了,雅莲德。”佩林粗声粗气地说,“但我会以我的方式来做这件事。这就是说,我想要走路时,就会走路。”毕竟他们这次行军只需要走过通道就可以了,他的双脚足以完成这个任务。

汤姆只犹豫了一下,便从腰间抽出一把青铜匕首,走上前,将匕首尖顶在塔身上,带着冷峻的表情,在塔身上画了一个尖向下,大约有一只手掌宽的三角形。从匕首尖上传来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但塔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汤姆又在三角形正中画出一条波浪线,就像在“蛇与狐狸”的游戏开始时一样。

“也许我们可以这么做。”佩维拉平静地说,“我们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任何限制。”

佩维拉陷入了沉默。什么?她又试着开了口。“佳纹达依然误以为他会改变想法,让我们约缚正式的殉道使。现在该是我们约缚献心士并离开的时候了。但她却说,不管我有什么打算,她都会留下来。我希望你去和她谈一谈。”

“没关系。”麦特说。

“随便演奏些什么,什么都可以。”

麦特又拉了拉帽子。“人们想喊我什么都可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名贵族。”

“每天中午,”格莱迪重复着佩林给他的命令,“就在这个地点打开通道。”他向三个人露出微笑。“请一定小心,不要让自己的脚趾被通道割掉,考索恩大人。”

“佩林大人。”雅莲德来到他的面前,在马鞍上向佩林行了一个屈膝礼。“您不骑马吗?”

“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契约。”麦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露出紧张,“我们尽可以带走我们想要的东西。”

窗外的大地上覆盖着一片茂密却过于偏黄色的植被。麦特认得那种有着低垂伞状树冠的纤细树木。只不过,上次他是以平视的角度看到这些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俯视着它们。还有那些像蕨草一样的树,伸展开扇形叶片。不过现在这些树结出了黑色的果实,肥大的果实坠得它们的枝叶都低垂了下去。

汤姆改换了一下背包的位置。“等这一切结束后,我认识的所有乡下孩子都要变成贵族了吗?”

“我想要道歉。”乔锐急忙说道。

“这是一个重要的机会。”佳纹达继续说着,一边扫视着四周。“我认为,他最终还是会让步,让我们可以约缚真正的殉道使。”

乔锐抬起头,露出笑容。“真高兴能和您在一起,佩林大人,我非常非常高兴。我们会跟随您去任何地方,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的。”

“我们正在这么做。”佳纹达说,“最近这几个星期里,我已经了解到很多事情。你一直在做什么?”

菲儿哼了一声。“麦特·考索恩是个坏小子,我很惊讶他竟然没有在离开之前把你拉到另一家酒馆里去。”

“为了什么?”

“没关系,乔锐。”佩林说,“我明白。”

“光明烧了我吧。”诺奥悄声说道。钢铁走廊一直消失在黑暗之中。暗淡的阳光仿佛也不愿意照进这座钢塔。

佩维拉又感到一阵寒意。泰姆对于白塔的政治格局似乎有许多了解,而且他也总是暗示自己对此掌握着有价值的情报。

“我不喜欢这样,”等那些人走掉之后,佩维拉说道。也许她开口的速度太快了,这会让别人看出她的忧虑,但这个地方实在是让她感到精神紧张。“这很可能会演变为一场灾难。我已经开始考虑,我们是否应该像我最初建议的那样,每个人约缚几名献心士,然后返回白塔。我们的任务绝不是控制整座黑塔,而是要和殉道使接触,了解他们。”

麦特向他点点头。他不喜欢他们各自分开,但他们需要知道这里是否有能回去的道路。诺奥显露出果决的神情,一步迈了过去,消失不见了。

麦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将它紧紧握在拳头里。“埃斐英和易斐英能够来到这个房间。”他悄声说道,“从这里走,一定有一条正确的路。”

远处传来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声音。麦特觉得那是笑声,一种嘶哑的、危险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到处都是穿着黑色外衣的男人。许多人带着那种伪装出来、过分的恭敬态度向她点头。她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几个星期,却依然无法习惯让这些男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会让他们之中的几个人成为她的护法。三个。她能对付三个男人,不是吗?

“又是这件事?”泰姆问道。他的眼里跳动着火焰。马瑞姆·泰姆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发男人,有着沙戴亚人所特有的高颧骨。他微微一笑,或者说,是一种接近于笑容的表情,只是这种表情从不会触及他的眼睛,所以它看起来……就像是食肉兽看到猎物时的表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你们还在一味催逼。不,只能是士兵和献心士。”

她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就此分开。佩维拉转过身,沿着来时的道路走了回去。她觉得自己很难控制住心中的火气,佳纹达最后那句话已经接近于直接挑衅了!如果她打算违抗命令留下来,那就随她好了。现在该是返回白塔的时候了。

菲儿对时间估计得很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佩林看着一个巨大的通道再次开启。它是格莱迪、尼尔德与两仪师们和伊达拉连结之后打开的。没有人质疑佩林离开此地的决定。如果兰德要去那个叫梅丽罗平原的地方,那么佩林就也要到那里去,那里肯定会需要他。

“你破坏了契约。”一个轻微的声音说道。

麦特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曾经称赞他很聪明,能够想到提出离开的要求。虽然他一直抱怨易斐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知道,他们已经给了他答案。埃斐英提出问题;易斐英给予答案。但他们会曲解来访者的要求,并从来访者那里掠取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东西。麦特则愚蠢地要求将自己的记忆重新补满;要求能摆脱两仪师,摆脱白塔。

佩林并没有将白袍众和梅茵人拼在一起,但他们却仿佛自动组成了一支队伍。很快地,白色军装上绣有初升朝阳图案的骑兵们就在加拉德的指挥下,以整齐的四列纵队开始行军。佩林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近乎惶恐不安的感觉。不过自从加拉德下达了对佩林的判决之后,他们就几乎没有再制造过任何麻烦。这一点着实令佩林感到吃惊。

佩林继续向队伍后方走去。下一支队伍是雅莲德的海丹军,这支重骑兵排列成紧密的八列纵队。亚甘达走在他们的最前面。看到佩林,他高声喊出命令,所有海丹骑士整齐地向佩林敬礼。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张脸,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眼球苍白到能从它们的中心看到虹膜,尖削的下巴和突出的鼻子,就好像一只狐狸。一个易斐英,这个世界的主人。现在该是掷出骰子的时候了。

昨晚,塔娜同意了佩维拉的看法,也认为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她会和佩维拉合作去说服佳纹达的。

麦特的左边站着汤姆,右边站着诺奥。他正抬起头,通过树梢眺望远处的高塔。一阵阵乐韵般清脆的溪水奔流声从他们身后传来。那应该是亚林河的一条支流。他们身后是一片辽阔的草原。那条大河的主干就在草原上不远的地方。

麦特曾经要求能出去。他们满足了他的要求,但他却记不起那时候具体的情形了。一切只是一片黑暗,他醒来的时候,就被挂在艾杉玳锐上。

“那么,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女人被困在一座城堡的走廊迷宫里整整两个月的故事?”

麦特在心中计数着。过了七次心跳的时间,耀眼的亮线才出现。亮线轮廓中的钢铁消www.nnsf.me失了,变成一道通向塔内的门户。塔里面看起来一样也是坚固的钢铁。

当她完成编织时,编织便自动消解了。根本没有通道出现。她瞪大眼睛,又试了一次,却得到同样的结果。她试了一下其他编织。它们全都有效,但通道每一次都会消解。

格莱迪向通道对面看了一眼,悄声说道:“那里有多少人啊?”

“不必不高兴,”汤姆说着,用匕首在第一个三角形的周围又画了一个大到足以让一个人通过的三角形,然后在新的三角形中画出一条波浪线。

“也许。”菲儿说,“但你们要冒很大的风险,这么多军队聚集在一个地方。如果有人支持兰德,有人支持白塔……”

光明指引你们,佩林在心中祈祷着,向三个沿河岸前进的人挥了挥手。

菲儿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探询的神情。高尔跟随在她身边。佩林看到他不住地回头瞥着贝恩和齐亚得,不由得微微一笑。那两个女人,一个拿着高尔的短矛,另一个拿着他的弓箭。所以,他至少在表面上应该是轻松了许多。

“哦?”汤姆问道,“群鸦王子?”

光明烧了他吧!这和他第一次走进这里时的情形完全不一样。那时他走进了一道不断重复出现的扭曲红色石门,而且那一次他进入的是一座星形大厅,里面贯穿着一条条黄色光带!他到底在哪里?他让自己闯进了什么地方?他在环顾四周,心中感到一阵阵紧张。

“或者他可能是在别的房间。”麦特说着,再次扔出骰子。又是不可能。”易斐英说道,“听我说,你们不需要火焰。我会把你们带到前往中心房间,也就是约束之间的半路上。但你们必须留下那些可怕的火,它们冒犯了我们。我们只希望满足你的愿望。”

“我曾经在伊利安的码头上看到一只鱼鹰。”泰姆说,“那只鸟死在了那里,因为它想要同时吞下两条鱼,结果撑破了喉咙。”

“我知道,”麦特说着,从背包里拉出一支火把,“这个地方是不讲逻辑的。你也听过关于这里的故事。诺奥,油灯拿过来一些。”

那个怪物显然想要再次让他们平静下来,但它的节律被汤姆的演奏打乱了。麦特看着它,然后开始伴着笛声歌唱。他的声音不算是最好听的,但也不差。易斐英打了个呵欠,坐到墙边,闭上眼睛。片刻之间,它就睡着了。

前提是那些该死的埃斐英和易斐英不会挪动这个三角,麦特想。他回忆起自己前一次来到这里,结果被他们拴住脖子,挂在树枝上,差点被吊死。那一次,他走过的房间和走廊都在不停地变化着,完全打破了一切逻辑与常识。

“实际上,”汤姆说道,“这……”

“已经过去几个星期了,”泰姆说,“你们还在考虑?当然,我不会质疑两仪师的决定,我也不在乎你们会怎么做,但在我的城门外的女人们说她们也是来自白塔,难道你们不希望我邀请她们和你们见面?”

麦特和两名同伴继续沿走廊前进。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引起一阵阵回音。很快地,麦特又开始有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和他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完全一样。他一转头,察觉到身后有一点模糊的闪动。

佩维拉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家伙!佳纹达不会真的对她的领导权视而不见吧?这是尊主亲自授予佩维拉的权力。光明啊,但佳纹达的确变得愈来愈古怪了。

佩维拉得到过尊主的严令,除非局势危急,否则绝不能使用神行术。而现在,佩维拉觉得已经到了真正的危急时刻。她拥抱真源,做出通道的编织。

“可能性,”麦特说着,伸出手。他的掌心里是两颗骰子,“我为什么会害怕可能性?”

“这不可能!”诺奥喊道,“我们没有走错!出去的门应该就在这里。”

到处都是人们忙碌的身影。黑塔的人们总是有许多事要做。士兵们正在附近伐树;献心士用风之力将树皮剥去,并把原木劈成木块,木屑洒满了路面。佩维拉打了个寒战,她意识到附近的一堆堆木板可能也是殉道使加工出来的。

“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迷路。”诺奥说道。他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炭笔。在纸上点了三个点,然后用线把它们连在一起,以此来表示他们经过的走廊和房间。“画一张清晰的地图是很重要的,这可能关系到我们的生死,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麦特端起长矛,诺奥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短剑。汤姆指的是他的火把。现在那支火把还被放在地上,上面的火苗有些吃力地跳动着。距离它不远处恰好有一个喷出发光白烟的孔洞。

如果这两股势力展开对抗,没有人能够取胜。佩林必须确保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汤姆低头看着自己的匕首。“我猜,这个三角形就是进入的门户。所以在游戏开始时,先要把它画出来。我要不要画一个更大些的?”

麦特没理他,只是向前猛跑。他们很快就回到第一个房间。

“她”指的是沐瑞。但那些蛇与狐狸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既然已经知道她在哪里,如果再耽搁一个小时,就让光明烧了麦特·考索恩吧!麦特给自己选了一身森绿色和土褐色的衣服,再加上一件深褐色的斗篷。他的肩头背着包袱,另一只手拿着艾杉玳锐。现在,艾杉玳锐的矛杆末端已经固定好了铁枪头,他很喜欢这支长矛现在的样子。

“我们扎好营寨之后,我希望你派人回到杰罕那,看看是否能再召集一些军队。把你留在那里的城市卫兵都带过来,我们需要能够找到的每一名士兵。我希望在战争爆发前,尽可能让他们多进行一些训练。”

“看到了吗?”汤姆说。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有一种催眠的效果,而且他说得的确有道理。他们为什么会需要火?这里的烟雾已经散发出足够的亮光。这里……

“是的,我告诉过她,我需要到那里去。”佩林说,“但我并没有说过我要和艾雯站在同一边。菲儿,我信任兰德。在我看来,他打破封印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就像是打造一口剑,没有人会用一口残剑来打造新剑,这只会毁掉你的作品。你需要用上好的新钢来打造它。他要做的不能只是修补旧封印,而是应该创造全新的封印。”

“抱歉。”汤姆说道。

“没有,她死在迷宫里,在距离那潭泉水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但她们之间隔了一道高墙,她甚至能听到泉水的嘀嗒声。这是她在渴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他不太自在地瞥了麦特一眼,仿佛不知道是否应该在这个地方讲这样一个故事。

麦特摇摇头,心中充满忧虑。光明烧了他吧,他真是痛恨那些狐狸。但一定有办法……

佩维拉紧闭着嘴,走过黑塔周围的市镇。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佳纹达和马瑞姆·泰姆。

诺奥看着那个手掌大小的空洞。“这个小洞可是钻不过去的。”他走上前,向洞里面望去。“里面只能看到一团漆黑。”

这里发生了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佩维拉想。“嗯,也许你是对的,”她发现自己在说话。当她的嘴唇翕动时,她的意识却在沸腾。“毕竟,这次行动是由你提议的,我会再对我的建议进行考虑。请原谅,我要出去一下。”

沐瑞,佩林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兰德。色彩再次出现,兰德正在和一群边境国人说话。但……不,佩林决定在证实沐瑞的确还活着以前,不要告诉兰德这件事,否则这对于兰德来说可能太过残酷,也会让兰德插手麦特的任务。

“佩林大人。”乔锐来到佩林面前。他的身材又高又瘦,就像是一只单脚站立的水禽。“我……”

“这样就好了。”麦特说着,把头探到通道对面,“你们会用神行术接我们回来吗?”

“我喜欢步行。”佩林说。

“你不明白,诺奥。”麦特说着,把骰子扔到地上,它们在鳞片般的地面上滚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只要有我在,可能性或大或小都不重要。”

诺奥踉跄着从三角形大门中回到大厅里。汤姆将火把放在地上,跑过去将他扶住。不过这一次,诺奥恢复的速度比上次更快了一些。他眨了两下眼,显然已经能看到了。“它把我封在外面。”他解释说,“我只能再画一个三角,才能重新进来。”

“什么?”佩林说,“有话直说。”

“他这么说可能是认真的。”塔娜说,“不过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我已经给梅茵人下达了同样的命令。”佩林说,“谭姆也正在两河人里招募士兵。”光明啊,他真希望能让两河人留在家乡的农场上,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任由风暴在其他地方肆虐。但这次可能是一切的终结。他能感觉到这一点。输掉这场战争,他们就输掉一切,输掉整个世界,还有因缘本身。所以,他甚至会召集起几乎还拿不动剑的孩子和走路已经困难的老人。承认这点让他感到心痛,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麦特说,“就带我去吧。”

“我会尽力。”麦特说,“我还用得着这些脚趾呢。”然后,他吸了一口气,走过通道。诺奥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身上散发出果敢的气息。这位老者比他看起来要强悍得多。汤姆向佩林点点头,抖了抖胡子,一步跳过了通道。虽然在两年前和隐妖作战的时候伤了一条腿,但他的动作依旧如同少年人一般敏捷。

佩林皱了皱眉。“一定要小心,我还等着你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再去登尼泽师傅的旅店抽一袋烟呢。”

“麦特,”诺奥用恳求的语气说,“我们是不是至少能……”

“我不是贵族。”麦特说。

www.nnsf.me不需如此。”易斐英瞪着汤姆说道。

已经开始了,佩林想着,心脏在飞快地跳动,最后战争。

他们两个人都不停地眨着眼。泪水从诺奥的眼眶里涌出来。不过,他们很快也都恢复了视力,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这座大厅和朝四个方向延伸的走廊里都空无一人。

它看起来仿佛纯粹用金属铸就的,坚固的钢铁反射着阳光。麦特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上掠过一丝寒意。许多曾沿亚林河旅行的人都把它看作是传说纪元的某种遗迹。对于一座兀立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中、直指苍天的金属高塔,任何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它就像那些扭曲的红色大门一样,与这里的风景极不协调,甚至只要看着它,都会觉得视野似乎发生了扭曲。

她走进自己的小屋,发现塔娜正在桌边写着一封信。她们被安排两个人住一个房间,于是佩维拉刻意选中了塔娜。佩维拉也许是这一队人的领导者,但塔娜是撰史者。这支队伍有着诸多颇具权威的成员和更多不同的观念,这也使得它的政治格局相当微妙。

“那么,我们会是在哪里……”诺奥没有把话说完。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那扇窗下。这扇窗的轮廓又是一个不规则的正方形。透过它,他们能看到外面一片异乎寻常的风景。他们正站在一座尖塔的上层,但这当然不是安多的尖塔。

“这只是我们自己的推测。”佩维拉说。

佩维拉皱起眉头。佳纹达不可能是真心这么认为的,难道不是吗?泰姆始终都不曾有半点让步的迹象。是的,佩维拉的确向佳纹达妥协过,同意继续在黑塔逗留一段时间,了解这里的各种状况,要求泰姆允许她们约缚更加强大的殉道使。但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泰姆绝不会让步,佳纹达肯定也很清楚这一点。

佩林向格莱迪点点头。空间被撕裂,一道光柱在旋转中扩张成一个通道,通道对面是一条宽阔、缓慢流淌的大河。“他只能把通道设在这里。”佩林说,“通道的另一端已经尽量靠近你们的目的地了,毕竟我们对那个地方的了解实在太粗略。”

诺奥的声音消失了。他们已经冲进了第一个房间,但这又不是第一个房间。这里的地面是白色的,房间非常巨大,粗大的黑色立柱一直伸向上方看不见的天顶。

“他们可能把他叫醒了。”诺奥说。

诺奥有理由感到震惊。麦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片森林时的心情。那时他才明白,那道红石门并不是将他带到另一个地方,而是让他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沐瑞不知道这些怪物的本性,没有像麦特那样提出返回的要求……或者如果她要求返回那道红石门前,却不知道它已经被摧毁了……

“没有契约是危险的。”易斐英不疾不徐地说道,“对你是危险的。你很幸运,我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暂时不要靠近其他军队。”佩林又说道,“让苏琳和高尔找一个理想的扎营地点。向其他军队送去我们将要驻扎的信息,我们不打算与任何势力发生误会和不必要的冲突。也不要让人们随意向南行动!我们已经不是在荒野中了,我不希望当地农夫指控我们做出任何恶行。”

“当然需要这样。”麦特说,“我们不会放下火焰,除非你答应带我们所有人到中心房间去,把沐瑞还给我们。”

“希望如此。”麦特说。

刺眼的白光突然亮起,让麦特的视野变成一片空白。他咒骂一声,紧闭眼睛,将艾杉玳锐指向他猜测有可能遭受进攻的方向。然后,他眨眨眼,白亮的影子也逐渐褪去。他正站在一间大厅的正中心,身后有一道三角形大门。这个三角形尖顶朝下,没有任何支撑,仿佛悬浮在空中一样。

他以前来过这里吗?他的脑海中充满了各个时代的记忆碎片。但不管怎样,他清楚记得自己曾经从很远的地方看到过这座塔,即使是煞达罗苟斯的黑暗也无法把这座塔的影子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绝不。”麦特说。

他压制住颤抖的冲动,转回身。至少他能确定,自己又到了上次来过的地方,这是否意味着埃斐英和易斐英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他希望如此。沐瑞落进了另外一道扭曲的红色石门中。这意味着她很可能是被易斐英,被那些狐狸捉住了。

“这里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样啊,麦特。”汤姆说道。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引起微弱的回音,那声音也同样显得怪诞而又扭曲,似乎周围的空间在向他们耳语。麦特脖子上的毛发都不由得竖了起来。

塔娜微微一笑,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不正常的冷酷表情,就好像那个笑容来自一具尸体的弯曲嘴唇。随后,她便又低头写信了。

“那么,我们是在哪里?”汤姆一边问,一边开始环绕黑色的大厅走动起来。

诺奥审视着他们刚刚走过的三角形大门。“你觉得我们能从这里回去吗?”它的样子很像是麦特曾经走过的那道红石特法器,只是形状完全不同。

“开始神行术吧,这样我们就能出发了,”麦特说,“别再耽搁了。”

“好的,大人。”

“她们是叛逆,你根本不必在意她们。”

“如何,诺奥,”汤姆说,“看来他的确是能掷出一点的。”

麦特转过身。另外两个人急忙咒骂着站了起来,手中紧握武器。一个人影站在他们身后的走廊中。麦特记得这种怪物。也许他就是上一次来迎接麦特的那一个。亮红色的短发从他苍白的头皮上冒出,一双耳朵贴在头侧,顶部微有些尖。他的身材细长高挑,肩膀和腰相比,宽得不成比例。白色皮带交叉在他的胸前。麦特仍然不愿去想那些是用什么皮做的。一条黑色的长裙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那两个人看着他的象牙骰子,然后又看着他的脸。麦特能感觉到运气在自己的体内涌动。“十二点,每条走廊三种点数。如果我扔出一、二和三,就走前面的;四、五、六走右边的,依此类推。”

可怜的沐瑞,她是从红石门中进来的。易斐英和古代两仪师签订的契约应该能保护她。但那个门已经被毁掉,她没办法回去了。

麦特点点头。“抱歉。那里的状况……嗯,那里面的人物非常特殊。沐瑞留下的信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只有我们三人才能进入,否则我们就会失败。而如果我们失败了……嗯,我猜那也是她的错,不是吗?”

“那么,我们就要开始这场不可能取胜的游戏了。”汤姆说着,将匕首收回鞘内。

他继续向队伍后面走去,又向几支不同的部队下达了命令。当他走到队伍最后时,他注意到几个两河人正从他面前跑过。其中举着狼头旗的那个是艾吉。乔锐·康加跟随在他身后。乔锐看到佩林,便停下脚步,挥手示意另外三人继续向前,才转身向佩林跑过来。出了什么事?

“叛逆。”泰姆说,“但她们的人数要超出你们许多。你们有多少人?六个?而听你的口气,你们似乎是要约缚全黑塔的人!”

麦特屏住呼吸,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诺奥并没有回来。这是一个陷阱吗?这个大门被放在这里,难道是为了……

“还有很多凯瑞安贵族。”菲儿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高地,“有不少艾伊尔人……没有边境国的旗帜。”

“怎么了?”佩林问。

通道对面的大地看起来要比安多南部更加荒凉,树林更显稀少,到处都是草原荒原。远方依稀能看到一些废墟。他们面前的原野上已经布满了帐篷和旗帜。看起来,艾雯组织的联军正在聚集。

这个大厅是纯黑色的,由缠结扭曲的边框组成,有的部分像是金属,有的部分像是木材。整座大厅也是黑色的,感觉像是一个失去平衡的方盒子。流动的白色气体从盒子的四角灌注进来,仿佛闪耀着白光的迷雾。四条走廊分别朝四个方向一直延伸出去。

“我从没有在一个地方看见过这么多军队。”格莱迪说。

“埃拉纹,”佩林对那名身材丰满的阿玛迪西亚女子喊道,“检视队伍,确保不会有人因为扎营地点而发生冲突。”

“我也有这种怀疑。”麦特说。

快来吧,兰德,他想。色彩在他的视野99lib?net中绽放。我能感觉到,它已经开始了。

“那些怪物不会在这里等着你。”麦特举起火把,开始仔细观察起一面墙壁。刻在这些奇异墙壁上面的是文字吗?它们的纹路异常纤细精致,让麦特几乎无法分辨。“但一定要小心,他们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速度比听到你口袋里钱币声音的酒馆老板还要快。”

佩林向他们回了一个军礼。他曾经就此问过雅莲德,从她那里知道应该如此回礼。雅莲德走在亚甘达旁边。她侧坐在马上,一件贴身的栗色镶金边长裙凸显出她苗条的身材。这不是一身适合骑马时穿着的衣服,不过今天雅莲德应该不会在马鞍上逗留太长时间。只需走出三百步,他们就已经跨越了九百里格。

“你是故意的。”佩林答道。

把麦特吊起来的就是那些易斐英。那些蛇只是把他扔出他们的地盘,没有给他任何答案,让他至今都对他们心怀怨恨。而那些狐狸……他们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又在他的脑子里塞满那些该死的记忆!

片刻之后,他们已经到了这条长得让人害怕的走廊尽头。他们走进一个和刚刚那座方形大厅一样的房间,只是这里的中心处没有三角形的大门,它的四个方向上也是各有一条没入黑暗中的走廊。

“我们会去的。”汤姆说着,握住了佩林伸过来的手。然后,这名走唱人迟疑了一下,眼神中显露出一丝笑意。

“我认为我们是安全的,”佳纹达摆了摆手,“他不知道我们有神行术。”

汤姆拿出长笛。易斐英眯起眼睛。汤姆开始演奏,这是一首麦特熟悉的歌曲,《清风拂柳叶》。麦特打算安抚易斐英,也许能让他失去戒备,至少这首熟悉的旋律似乎已经驱散麦特意识中的迷雾。

“看起来,情况变得有意思了。”诺奥揉搓着下巴说道。

麦特咧嘴一笑,拉了拉头顶黑色的宽边帽。“好运?我现在全要指望我的运气了。当然,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

麦特拿起艾杉玳锐,又捡起骰子,径直向前走去。另外两人跟在他身后,丢下那个还在睡觉的易斐英。在下一个房间里,麦特再次掷出骰子,得到了一个九点。

佩林觉得菲儿的样子非常好笑。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色彩让他看到,刚刚离开的麦特依旧在沿河岸前行。“他并不是那么坏,我们准备好了吗?”

汤姆向其他人瞥了一眼。

这件武器是易斐英给他的。如果他们敢阻拦他救出沐瑞,那么他们就要尝尝他们这件礼物的滋味了。光明烧了他吧,他一定要让他们尝一尝。

“你认为他们能阻止兰德吗?”菲儿问,“他们会不会帮我们说服兰德不要打破封印?”

说完这句话,乔锐敬了一个礼,然后就跑开了。佩林挠着自己的胡子,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最近这些日子里,像乔锐这样跑来向他道歉的两河人已经有几十个了。看样子,他们全都在因为传播佩林和贝丽兰的谣言而感到内疚,只是没有人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我怀疑,我们已经不在那座塔里了。”麦特说道。他能看到前方墙壁上出现了一点变化,可能是一个窗户,但它的位置实在是有些太高了。

“随你们。”泰姆说道,“但你们应该尽快做出选择了。她们正变得愈来愈不耐烦。亚瑟已经许可她们约缚我的人,她们不会容忍我一直拖延下去。”

她们全都被困住了。

“汤姆,”麦特说,“音乐。”

那些阴郁的表情,就好像刽子手在等待下一个人的脖子被送到面前。他们之中总是有人在喃喃自语,或者被影子吓到,或者双手抱头,显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她就处在一个疯狂的漩涡里,这让她觉得自己的皮肤上仿佛爬满了毛毛虫。不知不觉间,她加快了脚步。不,她想,我不能把佳纹达丢在这里。我至少还要再试一次。佩维拉会向其他人解释,命令她们离开。然后,她会请求她们去劝说佳纹达。就从塔娜开始好了。只要她们齐心协力,肯定能说服佳纹达。

他停了一下,又一次用力向窗户的一侧望过去。他能看到左侧有一座尖塔。他知道了。自己就在那三座尖塔中的其中一座里面。

“这看起来很愚蠢!”诺奥在他们转回身,重新拔足狂奔的时候说道,“我们用这种办法,哪里也去不了!”

“至少我们知道,从这里还能出去。”汤姆说。

易斐英眨了眨他的大眼睛,缓慢而谨慎地向前轻轻迈出一步。麦特举起艾杉玳锐,但易斐英并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他只是绕着他们三人开始踱步,并轻声说起话来。

“干得好。”诺奥悄声说道,“真不知道你的古语竟然这么好。”麦特愣了一下。他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用古语唱歌。

麦特感到身上一阵发冷。“汤姆。”他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银弓柏姬泰走进根结之塔的故事?”

“柏姬泰?”正在查看地面的汤姆和诺奥同时抬起头。他们似乎都认为三角形大门是被藏进某个密室中去了。“不,我没听说过。”

麦特选了一条走廊,开始向它的深处走去。另外两个人急忙追了上来。烟气在天花板上散发出白光,让黑色的走廊里充满了牛奶般的光泽。这里的地面上铺着一片片啮合在一起的三角形地砖,看起来也像是一片片鱼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走廊宽阔且漫长,前面仿佛永远都是看不透的黑暗。

“是,大人。”埃拉纹答道。

这支小队站在佩林营地外面的神行术场地上。在他们身后,佩林的部下们正来回奔忙,进行拆除营地的工作。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一天。沐瑞,沐瑞还活着。光明啊,但愿这是真的。

这种推测是有道理的。他们跑了一段时间,这条走廊似乎比他们刚才走过的要长很多。当麦特跑到下一个房间时,感觉已经有些喘息了。他又扔出骰子,不过他已经猜到这次会看到什么。九点。回到前面那个房间去。

汤姆踉跄着走过那个三角形的大门,有些晕眩地眨了眨眼。麦特丢下包袱,一只手扶住老走唱人的手臂。随后是诺奥。这名瘦骨嶙峋的老人脚步稳定,但他显然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将油灯挡在面前,防备可能遭到的袭击。

两仪师们迄今为止都没有受到任何粗鲁的对待。不过,殉道使对她们表现出的恭顺态度中,总是带着一股嘲讽的意味。

“仔细想一想。”诺奥高举着油灯说道,“这样一座塔里竟然藏着如此巨大的空间,还真让人吃惊啊。”

“我不能定下这种契约,”那个怪物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绕着他们转圈。麦特始终面对着他,绝不让他绕到自己的背后,“我没有这样的权力。”

只有站在最前列的士兵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并迅速地把他的话告诉自己身后的人。兰德或伊兰也许会进行一场更加鼓舞人心的演讲,但佩林和他们不同。他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

汤姆从唇边放下长笛,看起来很惊讶。

麦特的肩头扛着一只鼓胀的包袱。他身旁那个瘦骨嶙峋、满身伤痕的老头子也和他一样。麦特向佩林介绍过,他名叫诺奥。汤姆的背上挂着他的竖琴和一个相同的包袱。佩林到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到底都带了些什么。麦特只计划去那座塔几天时间,所以他们应该不需要带太多补给。

“我认为应该没错。”汤姆说,“但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对’?这个游戏已经流传了……”

确认过所有队伍的状况后,佩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随大队一起走过了通道。

塔娜模棱两可地挥了挥手。佩维拉站起身,多年作为一名两仪师的经验让她能够将忧虑的情绪完美地隐藏在心底。她走出房间,沿着未完工的城墙向东边走去。的确,城墙上已经有规律地建起一座座哨塔。今天早些时候,这些哨塔上还空无一人,现在已经有能够导引的男人在上面站岗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随时打碎她的头颅,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半点反应。她看不见他们的编织。因为三誓的约束,她也不可能先发制人。

“有规则就会有逻辑,麦特。”诺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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