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留下的一个
“如果你遇到马吉尔人，”诺奥说，“你就告诉他，简·法斯崔德已经死了。”
麦特和汤姆进入另一个房间。汤姆在哭泣，但麦特已经止住了眼泪。诺奥的死充满了荣誉。麦特曾经认为这种想法非常愚蠢，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荣誉可言？但他已经有了太多关于军人的记忆，也结识很多为荣誉而战斗、流血的人，所以现在他的想法也不再那样明确了。
除了……
“你就是在这里得到那些答案，对不对？”汤姆问。
麦特拼命搜寻着四周。他闭上眼睛，转着圈，伸出手指。当他睁开眼时，看到自己正指着房间的中央，那道破碎的红石门。
思想是时间之箭，记忆从不会消退。
“该死的！”麦特骂了一句，转身随便找了一条走廊，跑了进去。
他们就给了我这个。
诺奥朝前面的走廊点点头。“这些走廊都很窄，很容易守住。挡在这里，一个人顶多也只需要和两个敌人作战。也许这样能拖延几分钟。”
“如果我有办法，”麦特盯着不远处的埃斐英，悄声说道，“我希望我的那些空洞能被填满。”
“不要让畏惧阻止你的奋斗，这样畏惧才能证明你还活着！”
“他们还给了我别的一些东西。”麦特看着手中的艾杉玳锐。而埃斐英的嘶嘶声已经清晰可辨了。
“带她出去！”麦特吼着，转过身迎上了那些怪物。他挥动艾杉玳锐，用带铁矛头的一段打在第一个埃斐英的脸上。“快走！”
夜花炸响了，爆炸声在走廊中回荡。它的威力不像爆炸管那么大。麦特冒险回头瞥了一眼，烟雾和火星正在隧道中飞溅，火焰拖延了埃斐英的速度，但很快地，就会有更多胆大的埃斐英从烟雾中滑出来了。
汤姆跳进那个通道，消失不见了。麦特微微一笑，在埃斐英之中挥动他的艾杉玳锐，打在他们的腿、手和头上。冲进来的埃斐英有许多，但他们似乎都被强光照昏了头，只是疯狂地想要冲到麦特面前。在打倒最前面的几个埃斐英之后，其他埃斐英纷纷被倒在地上的怪物绊倒，变成了一堆只知道挥手踢腿，发出愤怒尖叫，吐着口沫的怪物。后面的一些埃斐英开始努力要从这一堆怪物上爬过来，继续攻击麦特。
“我想让那些空洞被填满，”麦特重复着，“所以他们给了我回忆。这就是我第一次去见他们的时候得到的奖励。”
“音乐对他们没用。”诺奥扔掉手鼓。“他们太愤怒了。”
光明啊，这些爆炸管真是太可怕了！麦特看到埃斐英的尸体躺倒在走廊各处，他们发光的皮肤都已经剥落，破烂，从他们体内流出的血液冒出一股股凶险的烟气。还活着的埃斐英都穿过那些烟气，溜进其他的走廊和房间。他们在用两条腿走路，却又仿佛在地上滑行，不住地前后摇晃着身体。他们发出的嘶嘶声变得愈来愈愤怒了。
“我是随便找的方向！”麦特说。
“他们就要来了，小子。”汤姆说，“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上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麦特悄声说，“我失去了知觉。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努努书坊挂在树枝上，是兰德救了我。”
“也许我们能找到那道门！”汤姆说，“你的运气，麦特，让它带我们去埃斐英的王国。”
诺奥转回身，迎上埃斐英。麦特将他丢在身后。又一阵夜花的爆炸声响起。然后麦特听见诺奥发出战斗的怒吼，他从未听过那种语言。
“也许我们可以谈判！”汤姆喘息着说道。
“因为一个人的畏惧是无价的。它让他安全，证明了他的勇气！”
“快，麦特。”诺奥说道。麦特还在因爆炸声而感到阵阵耳鸣。“把包袱给我。”
“你以为呢？”麦特跑到他们两个身旁，“光明啊，那些蛇真是太快了！”
麦特向后退去，朝这些怪物甩了一下帽子。“看样子，这个游戏还是能赢的。告诉那些狐狸，我很喜欢他们送给我的这把钥匙。还有，你们都应该在只有火和灰烬的大坑里烂掉，你们这些洗不干净的、猪屁股上的东西，希望你们永远倒霉。”
汤姆在麦特身边停下脚步。在他的怀里，沐瑞已经有了动静。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但让麦特驻足不前的并不是她。
最前面的两个埃斐英手中握着闪光的青铜剑，剑刃上还滴着红色的液体。可怜的诺奥。
麦特转过头，望向身后的走廊。汤姆和诺奥继续向前奔跑，汤姆仍然抱着沐瑞，诺奥已经将火把扔到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鼓。他们曾想要安抚埃斐英，但并没有发生效果，所以麦特才用了爆炸管和夜花。
“他们把我扔出去的。”麦特说。
“麦特。”诺奥又回头喊道。
诺奥看着他的眼睛，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只有决绝的神情。“我知道，这是代价，麦特。我们知道在这个地方，无论什么事都是需要代价的。毕竟，我已经见识过很多东西，也做过很多事。我已经活够了，麦特，甚至已经赚了许多。在这里结束人生，对我来说绝不比在其他地方更差。”
也许这么做真的会有用。“好的。”麦特闭上眼睛，转了一圈，指着一个方向睁开眼。他正指着那群从走廊里扑向他们的埃斐英。
麦特瞥了另外三条路一眼，握着艾杉玳锐的手中渗出了汗水。现在埃斐英正追在后面，他们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在一条走廊里往返前进了。他需要他的运气，他准备要转圈了。就在这时……
“诺奥！”汤姆喘息着，双手撑着膝盖。麦特的艾杉玳锐靠在他身边的墙上。“你不能这样。”
他重新戴好帽子，跳过了三角形的洞口。
“走！”麦特重复着，击中另一个埃斐英的手臂。
麦特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个了！”麦特说，“夜花也只剩三个了。”他的包袱已经轻了很多。
“他航行到遥不可及的远方，”汤姆的声音洪亮而优美，“他从未希望自己会不再畏惧。”
因此我们的条约被写出，因此协议达成。这件武器上雕刻着花纹，矛刃上有两只乌鸦，矛杆上刻着古语的文字。
麦特·考索恩，你不是英雄，麦特想着。他回头瞥了一眼。被你丢下的那个人，他才是英雄。光明照耀你，诺奥。
“我希望那些空洞能被填满……”麦特还在悄声说着，“这就是我在那时说的。易斐英满足了我的要求，给了我不属于我的记忆。”
“你也知道，麦特。”诺奥说，“我们需要时间。你必须跑得足够远，才能超过那些毒蛇一条走廊的距离，再回头进入正确的路径，让你的运气带你出去。”
“你要干什么？”麦特一边让诺奥拿过包袱，一边警戒地问。而诺奥已经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支夜花。
“我们……”
“我可以。”诺奥说，他向走廊深处走去。在那里，埃斐英正在重新聚集。“汤姆，你已经不适合作战了。麦特，只有你的运气才能找到出去的路。你们都不适合留下，但我可以。”
“我不会放弃的。”麦特竭力对抗着心中压倒一切的绝望。“我们……我们回去，再找一条路，到埃斐英和易斐英中间的区域去。契约说得很清楚，他们必须让那里的门敞开着。我们会从那里出去，汤姆。如果我死在这里，那就让光明烧了我吧，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麦特能听到他们发出的嘶嘶声，就像一条流淌的河水。他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又跑了起来。
埃斐英发出阵阵愤怒而高亢的号叫。他们用拳头遮住眼睛，走进房间，手心里还握着他们凶恶的青铜剑。
他们为什么要将这杆矛给他？麦特从没想过这一点。他当然根本没有要求得到武器。
然后呢？他们把他挂在鲁迪恩的树枝上，但吊死他是他要付出的代价，而不是他的要求得到的回答。
埃斐英还在向前滑行。他们用黄布裹住身体，汤姆的音乐在空气中萦绕，回荡，那些怪物们迈着稳定而缓慢的步伐。他们知道，猎物已经落入手心了。
麦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追上汤姆和诺奥。“他们还跟着？”诺奥问。
他抬手摸到脖子上的伤疤。埃斐英最初给他的答案里也没有任何线索。他知道中迸发出来。
“啊，我要……”汤姆低声说着，站了起来。
麦特能看到前方的另一个圆形房间，那个房间的正中央就是红石雕成的大门，或者说，是它的废墟。麦特咒骂一声，跑了过去。圆形房间的地面上铺满了红色的石块。
麦特倾听着，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汤姆的声音将他带入很久以前的时光中。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属于其他人的记忆。他死去的时候，他活着的时候，他战斗和胜利的时候。
“他们只是告诉我，该死的！我要放弃世界之光的一半。”麦特答道。他的头仍然痛得厉害。“我不想知道，但他们还是告诉了我。”
“你很厉害，小子。”汤姆说，“我们都干得很好，要比我们所期待的好得多。”
麦特转头看着那道走廊，他已经能看到汤姆所听到的那些怪物。埃斐英正飞快地在走廊中滑行，曲折波动的身躯散发出致命的气息。他们在微笑，麦特甚至能看见他们露出在唇边的钢钉般的门齿。如果没有那些锋利的獠牙，和那双瞳孔细长的眼睛，他们也许会被看作是人类，但他们移动时不断蜿蜒游动的样子，显示着人类不可能拥有的恐怖与饥渴。
“我不知道我们走到了哪里，小子。”汤姆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息，“我们迷路了。”
沐瑞睁开眼睛。“汤姆。”她微笑着，悄声说道，“我想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汤姆带着绝望的神情，从背上取下竖琴，开始演奏。麦特认得这段曲子，《甜蜜耳语诉明天》，这是为死者演奏的哀婉乐曲，韵律非常优美。
易斐英给你的答案呢？
“但……”
“但……”
在下一个房间，汤姆踉跄一下，停住了脚步，不过他仍然紧紧抱着沐瑞。像所有房间一样，这里有四条路，但唯一能出去的路里已经塞满了埃斐英。他们没办法回头。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心中的希望破灭了。
汤姆追了上来。看起来，他已经非常疲惫了。麦特可以帮他抱一会儿沐瑞，但即使那样，汤姆也不会有力气战斗。埃斐英会让他们筋疲力尽，就像几个世纪以前对柏姬泰那样。
麦特抱着沐瑞，站起身，尊敬地向诺奥点点头。“来吧，汤姆。”
麦特和同伴们冲进另一个房间。这里和其他的房间完全一样，微微有些歪斜的墙壁、角落里升腾起烟雾、黑色的三角形地砖，只是这些房间的中心都没有三角形的出口。该死的。
“只是你没办法回头。”汤姆说，“这也许正是运气想让我们走的路！”
不，我没有要求过武器。我要求的是离开这里。
“你认为我能得到一些答案吗？”汤姆又问道，“三个问题，就像你得到的那些答案一样……”
麦特最终在三角形的中央画出一道波浪线，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的光是如此明亮，墙壁退去，在耀眼的白光中露出一条仿佛从钢铁中被切削出来的通道。
“不，”麦特悄声说道，“一定有办法。”好好想一想，他对自己说，麦特，你这个傻瓜。一定有出去的路。上一次，你是怎么逃出去的？诺奥曾经这样问过他，他并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