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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起寿阳,惊闻同伴如贼

“唔……”第二天清晨,在熹微的晨光里,韩菱纱从睡梦中幽幽醒转。

“奇怪……又累又饿,以前不会这样的。”轻薄的淡白晨雾里,韩菱纱伸了个懒腰,却觉得浑身乏力,“咦?以前不是这样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心中思忖时,她却忽然闻到身边传来一股焦味:“什么味道?烟?”

韩菱纱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站起,扭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原来,那小野人云天河,早已起来,现在正跪坐在熄灭的火堆旁,面前放着一个香炉和牌位。那牌位显然是他爹爹灵牌,小香炉中点着几根佛香,此刻正青烟袅袅。

“我说,大清早的,你在干嘛?!”韩菱纱有时候还是挺迷信的,现在一大早看见有人焚香跪拜灵位,心中只觉得十分晦气。

和韩菱纱的激动相比,少年倒是很沉着。他并不转头,一边继续跪拜,一边平静解答:“爹说过的,给他老人家早晚三柱香,我可不能忘了。”

少年的冷静并没能持续多久。他的语调很快变得快活起来:“呵呵!老爹看到我这么听他的话,说不定就晚几天来找我算账了——你瞧,他昨晚就没来!”

“是啊,是啊。”当初韩菱纱以类似的理由恐吓少年下山,这时候也不好拆穿。她心里说了声“夯货”,口中却道:“他老人家大概有别的事在忙呢,哈、哈哈。”

说话间,云天河已经跪拜完毕。等他站起身,便转过脸来,伸手递给少女一样东西:“菱纱,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呀!”韩菱纱一看他掌中之物,顿时被吓了一跳,“这、这……黑黑的,这不是蜻蜓吗?!怎么变成这颜色!”

“哦,原来这东西叫‘青亭’。”云天河一脸若有所思,“我以前都不知道名字。这青亭烤过以后,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不要不要不要!”韩菱纱就像受惊的小鹿,一下子跳开,“拿开!快拿开啦!”

“咦?怎么了?”云天河一脸困惑。

“你还问?看起来好恶心,怎么能吃?!”韩菱纱连连摆手。

“烤熟了,怎么不能吃?”云天河还很较真。

“跟你这野人说不清,反正一般人不可能吃那种东西的!”韩菱纱看着少年,忍不住一手扶额,浑身涌起一阵无力感。

“明明你自己说过的,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别挑三捡四……”云天河一脸的不满,心说女孩子好奇怪,前后说话不一,真让人头疼。“你不吃,我自己吃罗,不能浪费。”

“少废话,被你气都气饱了!”韩菱纱只觉得大清早的好心情,算是彻底被这小野人给毁了。“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去寿阳城,立刻!马上!”气恼之下,韩菱纱一转身,头也不回,便朝寿阳的方向走去。

“哎,你等一等!”云天河着了忙,在后摇手叫道,“我不能把我爹丢在——不,是不能把爹的牌位丢在这里啊!”他赶紧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香炉、灵牌、香袋——这可是他祭典老爹的随身“三件套”!

“哼,谁管你啊!”韩菱纱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角的余光察看到少年的慌乱,便也稍稍停下脚步等他。

接下来的行程,让云天河感觉,这位叫韩菱纱的容易肚饿的少女,一定走惯江湖。他久居深山,连寿阳在东西南北什么方向都不知道,这少女却笃定地在前面领路,沿着巢湖闷头往前走。以往居于高山,再高绝的悬崖、再凶险的深沟云天河都不怕;但第一次来到这广阔的天地里,看着身边浩渺无垠的湖水,望望远方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云天河却没来由地产生一种畏惧的感觉。

这种畏惧,来自于对不熟悉事物的未知。说到底云天河还是半大的少年,从来僻处深山,不谙世事;当最开始那股天生的冲劲儿过去后,一种对未知的茫然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这种茫然感、恐惧感,在云天河的心底徘徊。不过他很快就将此排解。毕竟,他很想探寻自己那个可能是“剑仙”的神秘爹爹的足迹,想看看这广阔得没有尽头的世界,究竟还有多少像太平村的粽子、巢湖的风邪兽、御剑飞空的紫英剑仙等等这些神奇而有趣的东西。又或者,哪怕不因为上面的这一切,那位正在前面轻盈奔走的少女,似乎已值得云天河花很多的时间去了解。

天地无垠,人行其中,宛如细丸。两个少男少女,就这样沿着草木葱茏的巢湖湖畔小路,花了小半天功夫,来到了寿阳城外。

“好、好大的门!”

“好、好多的人!”

“好、好高的屋!”

对于第一次来到城市的云天河来说,寿阳城的繁华远远超过他过往所有的认知!就连聪颖如韩菱纱,也很难理解寿阳城此刻给云天河造成的震撼。

寿阳,放到此时整个天下而言,也不算大城。它只是人流熙熙攘欀,店铺排列如林,车马往来如潮而已。可是在常人眼中的普通城池、寻常街景,放到云天河的心目里,已全都成了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到寿阳城后,他一路走,一路看,目瞪口呆,偶尔惊叹之时,结结巴巴,一度让韩菱纱怀疑他患了口吃。

“嘻嘻,见识到了吧!”

见先前拿虫子吓她的可恶少年,这时候被震得愣愣呆呆,韩菱纱也十分开心。不过虽然心情大好,但那种饥饿感又浮现在身体里。

“咦?怎么回事啊?”

虽然赶了这半天路,但韩菱纱一身艺业在身,再加上女孩子那个永恒的追求,“减肥”,本来这样的赶路丝毫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的饥饿感。

“怎么回事呀!”

聪敏的少女,手指儿抵着香腮,歪着头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也许是这两天特别吧。”最后她做了个不是结论的结论,便扭头对还在痴看街景的少年说道:“走,先去客栈找点吃的吧……看我干嘛?你不饿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找客栈吧!”

“克占?”

“对!客栈!”一看少年清俊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招牌式的茫然表情,韩菱纱见怪不怪,解释道,“喏,那边——看到没?阳、春、客、栈几个大字!那就是客栈了。听好了,所谓‘客栈’呢,就是供人休息睡觉的地方啦——喂!”

韩菱纱正说得认真,偶尔一瞥少年,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韩菱纱还是没忍住,有些不高兴了:“喂喂!人家好心和你解释,你怎么不听?真没礼貌!”

“啊?没有啊。”云天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我、我在想,你饿得真快,一下又要吃饭了。”

“说什么呢!”韩菱纱有些脸红,“我可是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她也觉得自己饿得这么快、这么厉害,有些不正常,便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当然,若说出来,她“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

但很不幸,云天河并不这么看:“咦?菱纱,你不是讲过,被我气都气饱了,怎么还饿啊?”也不等少女回答,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呀!看来,这气饱的,果然比不上吃东西填肚子顶事啊!看,也没多长时间,就撑不住了。”

“你!”韩菱纱被少年的憨话气得直跺脚,“傻瓜!气话也当真!还这么说出来,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哦。”见少女急了,云天河不敢多搭茬,口中应答一声。但他脸上分明好似写着:“我才不信,你骗人。”

“好吧……”韩菱纱见此情形,不禁以手抚额,“遇上你算我倒霉……”看了少年一眼,她心里不住安抚自己:“韩菱纱啊韩菱纱,别生气,别生气!圣人说过,‘不教而杀谓之过’,我忍!”

他们这两人,一边闲扯,一边前行,很快就来到那座“阳春客栈”门前。一到这里,云天河很快就被墙边的几只酒坛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味儿?好香!”他探头探脑,伸着鼻子使劲嗅。

“香?”韩菱纱瞅了墙角那几个酒坛子一样,说道,“我说,你该不会是个酒鬼吧?!”

“九柜?什么东西?”

“又来了……”韩菱纱看着少年,有气无力地道,“不懂算了。总之这些坛子先前装过‘酒’,就是和水差不多的一种东西。”说到这里,韩菱纱看了面露好奇的少年一眼,提醒道:“这酒可不是个好东西。喝下去不仅头晕眼花,还乱说话,说不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祸事呢。”

“真的?”云天河有些奇怪,心说这酒难道会仙术。

“难道骗你不成?所以酒是少碰——不,别碰最好!”

“原来酒是个坏东西,可这味道,实在很香……”云天河一脸的恋恋不舍。

看到他这副模样,韩菱纱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家伙,不会有做酒鬼的潜质吧?闻到酒味这么兴奋,要是让他知道客栈里卖酒……”一想到这个,她暗地打了个冷战,连忙说道:“啊,我看既然要赶路去陈州,也不用住店了,买点吃的即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好!”

“别乱跑,也别多管闲事哦!”韩菱纱身子前倾,一脸认真地叮嘱。

“知道。”

见云天河答应,韩菱纱偏一个人跑进客栈大厅询问吃食,只留云天河一人在客栈外等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云天河便东张西望,看看周围的市井风情,倒也自得其乐。

“咦?”正在张望间,他却忽然被街边墙壁上的一张告示牌所吸引。“那……不是菱纱吗?”他目力不错,看着告示牌上画着的那个半身人像,竟突然觉得,画得非常像韩菱纱。

“嗯,那眼睛、鼻子、下巴都差不多。”他一边看,一边品评道,“就是眉毛、嘴什么的还有些看不清,整个画得也没菱纱真人好看。”既然觉得看不清,云天河便走过去,想也不想,就一把揭下告示牌上那张配着些文字的画像。

“等我好好看看——唔,不错,放到眼前,果然看清楚很多啦。”云天河把画像举在眼前,只觉得光线明亮,细节清楚,不免摇头晃脑,有些得意。

正在他从容看画的时候,不成想旁边忽然冒出一个皂衣官差来。

“小兄弟!你既然揭了告示,可是见过画上之人?”长着络腮胡子的粗豪官差,按着腰间佩刀大喝道。

听他喝叫,云天河挠头回答道:“难道这画是你的?不能拿?还是……要‘钱’?”看着凶神恶煞的官差,他又想起前日太平村中吃粽的经历。

“莫要说笑!”官差大叔一脸严肃,察言观色一番便叫道,“你可知画上此人现在何处?”

“哦,她啊,刚进客栈了。”云天河一指那家阳春客栈,“就在那里。没想到啊,她跟我爹一样有名——”

官差大叔可没心思听少年接下来的絮絮叨叨。一听画像中人行踪有了消息,他刚转过头,朝那边还在街角候着的一名官差叫道:“快!你马上禀报裴捕头!多带些人手来!”

“好!”那差役赶紧答应一声,扭头飞快地跑开——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粗豪官差在后面叫道:“混球,怕啥?那贼人虽然狡猾,也挡不住人多势众!”

给同僚打完气,他又扭过脸,跟云天河一抱拳,带着客气地说道:“小兄弟,没想到你看这样子有些呆,却是举报有功。放心,官府必有重谢!”

“什么?重谢?好,好。”云天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含糊应答。

这时候,那韩菱纱却从客栈中走出,手上提着几个装在油纸包中的吃食,还有两只注满清水的水囊。

“天河,我们走吧!”韩菱纱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这场风波。

“大胆贼人,果然是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一直在旁边警惕观察的官差大叔,一看果然是画像上女贼,顿时便跳了过来,挡住去路!

“贼?!你居然说我是‘贼’?”韩菱纱突然被官差挡住去路,顿时勃然大怒,“可恶!你这大叔,赶紧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从头到脚哪一点像‘贼’?!”

“还敢狡辩!”官差大喝一声,转头指了指云天河,“旁边这位小兄弟已揭了通缉告示,我在此守着,果然等到你来!”说了这句,他觉得还不足以表达对少年的感谢,便又诚恳地加了句:“小兄弟果然不说假话,这画像女贼就在客栈里。好样的!”

“云——天——河!”听了官差的话,韩菱纱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双手叉腰,气呼呼朝云天河大叫。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这架势,云天河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急中生智,连忙抖了抖手中的画像,带着讨好的笑容,怀着戴罪立功的心情跟少女说道:“你看,这纸上有你的脸,我想撕下来让你看看。画得挺不错哦,不信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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