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七年,無奈

又一個七年。

彼時陳生來到黑淵大獄,已經二十二年了,對這片地界,並不陌生,並默默的留下了自身的痕跡。

他不張揚,只是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像是尖錐藏在皮囊中,終究會顯露出來。

陳青帝之名,在黑淵大獄中威名不小,其中有“楊華越”的功勞。

他從陳生這裡,得到囚徒的隱秘,將第九小隊經營得風生水起,在暗刃中格外的引人注意。

這等好事,讓陳生一下變成香餑餑,其餘小隊的隊長,都想和他結識。

陳生對此,不大熱情,只是着眼於甲十一區,守着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好生過活。

他這些年做得最多的,便是消化蕭簡的傳承,將銅捲上的知識,轉身爲自身的知識。

因爲涉及到的是三階丹道,他境界不到,很多東西都是強記,但想來終究有用得上的一天。

除他之外,甲十一區的人員,都維繫着之前的樣子。

大福的藥園修築得很好,陳生將蕭簡別府中的靈土拿出,讓得對方高興了幾個日夜,爲此費心費力的,不願辜負這份好意。

蔡榮和望閒還是老樣子,一個是獄卒標杆,死死的遵守着黑淵大獄的三大生存法則,活得安全,一個是情報收集,樂此不疲的,陳生許多的資料,都是從對方身上獲取的。

“唉……”

陳蓮今年十四,已是長得亭亭玉立,只是想到她,陳生便忍不住輕嘆。

隨着年歲漸長,修行一詞是繞不過去的話題,陳蓮多次以此來問,儘管都被他打岔過去了,但終究是要面對的。

“你有憂愁?可是需要我走一趟。”

楊華越走了過來,氣度儼然,有了陳生提供的秘境線索,他修爲緩步上升,麾下兵強馬壯,頗是意氣風發。

也因此,他和陳生之間有了交情,些許麻煩事,交給他都能處理得很好。

“陳蓮的事。”

陳生搖頭,仇敵之事,囑咐給楊華越,是能夠斬得乾乾淨淨,但這種人事糾葛,牽扯來去,外人是無法解決的。

“孩子大了,是不好管。”

楊華越苦笑,此事確實沒法管,陳蓮的事,陳生一手操持便好了。

僅這個人,身份來歷就成問題,乃是柔然之女,很容易遭人攻訐和懷疑,天然是一個矛盾點。

“頭疼啊。”

陳生不懼外道險惡,陳蓮來歷好解決,最爲麻煩的是子母移神咒,直接判定了陳蓮的一生。

身處仙宗,卻不得修煉,將心比心,他也覺得殘酷。

“這事我幫不了你。”

楊華越說上兩句,再是從身上拿出了一隻儲物袋,道:“這是你的那份。”

幾天前,陳生從一個囚徒的身上,榨取到一個秘境的線索,他帶隊前去,一番苦戰,又是滿載而歸。

儲物袋中是修煉資源,從當年的一成三,提升到了一成七,算是對陳生這條穩定渠道的看重。

“好。”

陳生看也不看,直接收下,多年下來,兩人在這方面上,已是建立起信任了。

“可是有什麼秘境的線索?”

處理完這一遭之後,楊華越提及了秘境線索的消息,陳生對囚徒的壓制,是很厲害的,隔一段時間,手上便攢了一兩個秘境。

“現在沒有。”

陳生搖頭,爲了應付陳蓮對於修行之事的熱枕,他麻煩不斷,沒那個心思,對囚徒出手了。

“不急。”

聞言,楊華越沒有失望,反而有一絲的喜色,陳生這邊沒動靜,那麼他便可以領隊好生修養一段時間了。

楊華越走後。

陳生活動了一下身軀,來到了窗臺下,這裡沒多大的變化,一張太師椅,一個蒲團,一株白野草,一株生陽草。

兩株靈草生得極好,茶盞裡的靈土,已經換了另外一種了,得自蕭簡別府,蘊含着豐沛的靈機,極爲適合靈草的生長。

他看着白野草,眸光卻是散淡的,腦海中想着別的事情,是銅卷中的三階丹道知識,但又不夠的專注,讓別的事情雜亂了心緒,有時變成了純粹的呆愣。

“陳哥……”

一道蘊含着尊重之意的聲音,驀的響起。

來人是常思慮,他的精氣神變得旺盛無比,站在黑淵大獄中,沒有了昔年的謹慎畏縮之意,像是一口開封的利刃般,兩面發光,凌厲無比。

“你小子,在執法殿中,確實是得了磨練。”

陳生見常思慮的氣機,強悍兇猛,已是有了執法殿修士的那種森然了。

執行法理,心存正義,言語中自有一股難得的氣魄。

“我殺敵磨練,太白西經的修煉一日千里,已經是煉氣十二層的境界了。”

常思慮回想起來,這十四年來,確實極爲的幸運,前七年幸得陳生授法,打下根基,後七年入得執法殿中,厚積薄發,終至煉氣境十二層,有了築基的可能了。

“太急了,你身上生機折損不少,還是緩些的好。”

陳生丹道高絕,看出常思慮身上的問題,對於太白西經的修煉,有些操之過急了。

這道修煉法門,極爲兇猛,傷人傷及,得服用養身大藥,徐徐圖之。

一個急躁,或是強行運轉修煉,都會傷身伐命,對生命本源造成損害。

“執法時,極是兇險,有時不拼命就得死。”

常思慮的語氣很輕,但他乾的活計,面對的都是窮兇極惡的賊人,想來是數次面對了生死,養出了一種靜氣了。

“元子凡應該是不會給你派遣要命的活計的。”

陳生對元子凡有過交代,對於常思慮,可以磨礪,但不要過分磨礪,免得直接折了。

按理說,元子凡不會在這等事上,出現差錯的。

“我知道的,陳哥對我很好,但既然路是我選的,就不能怯弱,而是要勇於面對,敢於犯險。”

常思慮看陳生的眸光,有着尊重、信任等情緒,像是在面對一個長輩。

陳生也確實做了一個長輩纔會做的事,保扶着他走出黑淵大獄,以一個小小的獄卒身份,改換到執法殿去,投入元子凡的麾下。

這種機遇,沒有貴人的幫襯,普通人是沒法做到的。

他不想浪費這種機緣,也不想讓陳生失望,自進入執法殿後,從來都是嚴格要求自己的。

這些話,他沒對陳生說過,但卻是勇敢的去做了。

“你意志堅定,心思通透,我是沒有什麼能爲你做的了。”

陳生欣慰道。

此時的常思慮,和剛進入黑淵大獄時相比,變了很多,變得果決、勇武,眼中神藏着明光,對於世道的陰暗,敢於出手去挑破和掃除。

這樣的人,心意圓滿,無有怯弱,做什麼都是能夠成功的。

“有陳哥支持,我心就安。”

常思慮笑笑,很是高興,陳生的存在帶給了他很多的信心,不管其人在不在身邊,但只要支持他,便會覺得心中輕快,不會有太多的沉重。

“你築基是沒有問題的。”

陳生觀看常思慮的精氣神,圓滿無瑕,雖然生命元氣有所虧損,但並不會阻礙築基,是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

修煉一事,讓得另外一人聽到了,她口中一動,聲音極爲的明淨,道“小常哥哥的修爲,已經這麼高強了嘛。”

這是一個少女,生得美麗,但因稚嫩,不失天真,更是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像是一朵盛開的芙蕖般。

和黑淵大獄的環境,格格不入,真似個出淤泥而不染。

“小陳蓮……,不……不小了,都是一個大人了。”

常思慮離開黑淵大獄時,陳蓮七歲,兩人相處得很好,之後進入執法殿後,事情繁複,很少回來,再見陳蓮,生出一種歲月變遷的感覺。

“是啊,可陳叔總是當我小孩子來哄騙。”

陳蓮呼了口氣,似在嘆氣,眼神落在陳生的身上,像是會說話般,略帶控訴。

“怎麼會呢,這是誤會,陳哥對你是最好的。”

常思慮一看就知道,陳蓮和陳生之間,是生出矛盾了,苦笑着,挑些好聽的,打着圓場。

“當然了,陳叔對我最好了。”

陳蓮有點小情緒,但並不會因此對陳生生怨,心中從來都是親近的,但一想到那事,還是忍不住控訴兩句,道:“他不讓我修煉。”

她實在想不通,這件事是很簡單的,陳生一個念頭的事,就能解決了,偏生爲此鬧了矛盾,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再等等嘛。”

陳生心中的滋味,有苦難言,陳蓮從孃胎裡帶出的子母移神咒,根本無解,踏上修行路,乃是自殺。

將真相說出?

這太殘忍了。

生母無情,來歷卑賤,無望仙道,甚至是連出生都是一種錯誤。

這些,對一個爛漫少女來說,足以將其澄澈的心靈,打擊得支離破碎了。

所以,不能說的。

“小常哥哥你來評評理,這是不是在哄小孩子。”

陳蓮不知其中的沉重,糾結着修行之事,掰着指頭,列數陳生的敷衍次數,說話越來越大聲了。

“這……我有事,得先走了。”

常思慮低頭,看了看鞋面,再擡起頭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卻是拔腿就走,毫不停留。

這件事情,有些棘手,還是留給陳生去解決吧。

“陳叔,你在這件事上,太霸道了。”

陳蓮看着跑路的常思慮,再是想到了大福等人,都是礙於陳生的面子,不敢私相傳授她修行之法。

而這些,都是陳生說一句的事,根本是毫不費勁的。

“不修煉不行嗎,仙道沒你想象中的好。”

陳生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的無力,三百多年下來,他早已明白了,縱然是長生不死,也不是能事事順心的。

就如陳蓮的事,他就沒辦法解決。

“不好,我想修煉。”

陳蓮堅持道。

“再等等。”

陳生還是那句話,相比於哀怨,他更不想讓陳蓮知道身上的黑暗,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你都拖那麼久了,一直騙我,我……”

陳蓮也看出了,陳生是在拖延,但不知道緣由,只是好氣,跺了跺腳,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在無聲的抗議。

“唉……”

對此,陳生輕嘆一聲,默然無言。

他再回到窗臺下,光輝燦爛,白野草和生陽草開得茂盛,頂上抽出一根花枝來,甚是柔美。

這一幕很美,他卻沒了閒情,躺在太師椅上,搖晃兩圈,心中還是有些煩悶,站起身來,走出了甲十一區,來到了黑淵大獄外。

圍繞着黑淵大獄走了小半圈,在挨着牆邊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個藥園,規模不大,有些小巧,但裡面的靈草,卻是長得很好,看出是精心栽培的。

藥園裡,有一道胖胖的身影,動作靈活,有點老虎走路的輕巧,生怕踩到了草根。

“快些長大……”

大福手上提着一個小壺,裡面裝着靈液,很是珍貴,他小心心的,不敢浪費,一點點的澆在了靈草的根莖上。

他澆水時,還仔細的觀察着靈草的狀態,和前兩天進行比對,是長得更好了,還是蔫了,積攢經驗,避免踩坑。

“整個黑淵大獄,就你最開心了。”

這一幕,讓陳生好生羨慕,大福活成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喜好花花草草,專門修築了一個藥園,種着靈草。

就連將藥園的靈草,收割賣出,也是更好的種靈草。

這種心性和堅持,已經超越很多人了。

“這是……有心事。”

大福回頭,看到了陳生的身影,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許是年齡大了,對於情緒的捕捉,很是銳利,一下就看出了,陳生心情不大好。

“嗯。”

陳生心緒起伏不定,有很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最終只變成了一個字。

“能說不?”

大福看出了什麼,和陳生走在一起,兩人尋了一個角落,蹲着說話。

“不能。”

陳生靠在了背後的牆上,看着天邊,有些沉默,陳蓮的身世和隱秘,都是不好的,這些黑暗,還是他一個人受着吧。

“怪不得了。”

大福理解的點了點頭,有苦難言,這纔是真正的苦,那些能夠說出的苦,代表還在當事人的承受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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