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實在抱歉。”
一個灰頭土臉的青年,推開了陳生所在院落的房門,有點輕車熟路的樣子,口中不停喊着抱歉。
“大師,之前炸爐,我是沒關係的,但今後主人在家,你可得注意點。”
趙管家滿臉無奈,一個二階煉丹師,這般姿態,他又哪裡能發火。
往常時刻,他大抵默然,但此番陳生在家,確得說道幾句了。
“知道,知道。”
青年墨歡,不知聽清楚了沒有,一個勁的點頭,當得知主家入駐後,看了陳生一下,道:“你就是這小院的主人,墨某有禮了。”
他真的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就是太“不拘小節”了,煉丹爐炸了一爐又一爐,驚擾了鄰里。
“墨大師,這是遇到瓶頸了?”
陳生饒有興趣的看着墨歡,炸爐的動靜很大,是煉製二階丹藥的波動。
這說明已經登堂入室了,此番波折極大,想來是遇見了困難。
“一點小事,沒事。”
墨歡揮手,心態很好,完全不被炸爐影響,許是也習慣了。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炸爐也快。
才停歇了半個時辰,又一道驚天巨響,從隔壁傳出,隱見一座煉丹爐,跳高了半丈,極是壯觀。
“公子,這……”
趙管家既是難受,又是無奈,墨歡是個知錯的人,但就是不改,一意煉丹。
“隨他去吧。”
陳生擺手笑道。
“意外,真是意外。”
一牆之隔,另一個院子的墨歡,大聲道歉,但沒有過來了。
“轟”
“轟”
“轟”
墨歡真的遇見門檻了,死活邁不過去,但他有一股韌性,撞了南牆也不迴歸,一日炸爐四五次,有次炸得狠了,能夠聽到他的喘息聲。
“這一天天的,到底什麼時候到頭,巡查的衙役也不見了,不管管嗎。”
影響最大的,自然是陳生這院子了,趙管家抱着腦袋,一臉無助,對於治安官,也絮絮叨叨起來。
“確實有點過分了。”
陳生不再不爲所動,不是惱了了,而是墨歡燒燬了太多靈草,道:“暴殄天物。”
這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值得誇讚,但這炸爐的技術,真叫人不敢恭維。
“咚咚咚”
他三兩步,來到了墨歡的院門,手指彎曲,骨節叩擊在上面,聲音沉悶,悠悠的傳盪開去。
“誰呀,忙着呢。”
墨歡急躁的跑來開門,腦海中已經思索起下一次煉丹的步驟了,不想多說廢話。
門外,他看清了來人,改了顏色,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道:“是你呀,過來做客嗎。”
心虛。
這幾日,炸爐得有些狠了,有時他都覺得過分,但不見來人指責,便又放下念頭,一意專研丹道去了。
“看看伱煉丹,成嗎?”
陳生決意指點一下墨歡,閉門造車要不得,幾十次的炸爐,已經驗證了。
“成。”
這個要求,讓墨歡愣了一下,但既然不是來打擾他的,左右是得煉丹,多一個人觀看,並不會影響到什麼,是以乾脆的答應下來。
他真個將陳生當個看客,自顧自的準備煉丹事宜,心中眼中,有一股熱烈之意。
“嗡……”
飽經摧殘的煉丹爐,再度燃起了丹火,火光彤彤,照耀在虛空上,佈設的陣法浮現,將各種異象遮掩了。
這是炸爐多了,墨歡託人佈置的一個遮蔽陣法,爲的是隔絕內外,避免對外的影響。
只是,二階丹藥的毀滅,動靜太大,還是有部分威能傳出,讓人惆悵。
“溫和有禮,不拘小節,行事上稱不到周全,但也能考慮得到,是個可交之人。”
這個陣法,讓墨歡在陳生心中的印象,又好了一些,至少對方考量到了,也去做了,效果不如意,又是一回事。
“嗖”
墨歡開始煉丹了,將手一攝,邊上的靈草一一飛入煉丹爐,有時快,有時慢,丹火晃晃悠悠,有點明滅不定之意。
“你這煉丹技藝是自學的吧。”
本來,煉丹途中,是忌諱打擾的,最好不要言語,但陳生看到墨歡的手法,已經知道對方屢次失敗的原因了。
“你怎麼知道?”
墨歡詫異道。
“太野路子了。”
陳生只能說,這丹道基礎打得太差了,純粹是用天賦在煉丹,大概每次炸爐的原因,都多種多樣吧。
“污衊,我可是二階煉丹師啊。”
墨歡嚷嚷,他的二階煉丹師身份,可不是自吹自擂得來的,也曾接過委託,爲他人煉製了二階丹藥,有點名氣。
“要炸爐了。”
陳生笑而不言,提醒道。
“轟”
話落,巍峨屹立的煉丹爐,竟是出現了不穩,一道靈草的藥性溜出,碰到了別處,一時間各處混亂,一團澎湃的能量,從煉丹爐中炸開。
又是一道熟悉的巨響,震動八方,爐口處焦黑的氣息,如黑水沖天而去。
也是這煉丹爐成色好,隱隱有一絲三階器物的道韻,不然堅持不了這麼久的。
“你怎麼知道要炸爐的了?你也是一名煉丹師?”
墨歡鬧得灰頭土臉,圍着煉丹爐看了一圈,發現沒事,又圍着陳生繞了一圈,對於剛纔的提醒,十分在意。
“對,你控火太差了,對靈草的理解,也不到位,還得深入去了解。”
陳生實話實說,墨歡天賦不差,但丹道技藝上的不足,卻是比比皆是,靠的是一股靈性支撐。
“我可是二階煉丹師。”
墨歡不大服氣道。
“那煉製二階的碧生丹,怎麼屢屢失手了。”
陳生不做爭辯,神色淡淡,道:“還有煉製碧生丹的靈草嗎?”
他從墨歡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對丹道的熱枕,也是願意指點一二,不然早就扭頭走了。
“你怎麼……”
墨歡心頭一驚,可不曾說過煉製何種丹藥,陳生卻是一口斷定,無有不準,一下沒了倔強,道:“碧生草靈草在此。”
他拿出了一份靈草,打算進一步探探陳生的底細,是否真的丹道高絕。
“嗡……”
陳生沒有廢話,也沒有將烏玄爐搬出,用的是墨歡的煉丹爐、墨歡給的靈草。
許久沒有煉丹了,但當手上的丹火升起時,那種自然順暢之意油然而生。
陳生在爐內天地,燃起大火,心念一動,一株靈草投入煉丹爐,經受火焰的錘鍊,化作一團晶瑩之物。
二階丹藥,他煉製起來遊刃有餘,甚至能一念之間處理多種靈草,但爲了讓墨歡看得清楚,是以每一個步驟,都做到規範、標準。
就這樣,一株株的靈草,都讓燒煉成了藥液,整個過程波瀾不興,沒有一點意外。而後……
他開始融匯藥理了。
碧生丹所用的幾味靈草,藥性上是有衝突的,他刻意甄別出來,當着墨歡的面,一併炮製,在衝突中找到平衡,完成了點睛之筆。
“嗡”
最終,諸般藥理熔鍊爲一,凝聚成一顆寶丹,氣衝霄漢,縈繞神霞,帶着一點黃金不朽之意,達到最爲完美的程度。
再是挑剔的煉丹師,也得承認,這是一顆無瑕的碧生丹。
“看清楚了?”
陳生收手,轉身回眸看過來,眼神寧靜,一身白衣,不帶煙火氣息,堪稱是超凡脫俗。
“我大致知道了。”
墨歡看得如癡如醉,陳生的丹道技藝,太過高明瞭,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頂尖煉丹師,心下折服,道:“大師,我沒事能去你那邊叨擾嗎?”
他的丹道根基,確實是薄弱,但天賦高絕,瞧不上平庸的二階煉丹師,而三階煉丹師,又不常見,是以只能獨自摸索。
此次,得遇陳生,大有虛室生光,照見前路之感。
“可以,只是我未必會一直留在這裡。”
陳生看出墨歡對丹道,有一股熱枕,不是那種爲求名利之人,是很純粹的喜歡。
他對於這種好學之人,很有好感,願意在閒暇時,給予丹道上的指點。
“是在神都謀劃什麼官職嗎?”
見到陳生應下,墨歡心中大喜,但聽到可能不長久,又有一些失落。
“是的,還不知底細呢。”
陳生剛來神都,第一步是尋個落腳之地,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便是上汝南侯府,見三公子,謀求守蔵史從屬身份了。
“有困難了跟我說一下,或許能幫上一把。”
墨歡點頭,表示理解,這座神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存在,渴求一條進階之路,進而名動天下。
“哈哈那我在此先謝謝了。”
陳生輕笑道。
……
汝南侯府。
即便是在寸金寸土的神都,依舊佔據着一片廣大的區域,亭臺樓閣連綿不盡,更爲讓人敬畏的,是那種歲月沉澱後的古樸,不是商賈鉅富之家可以比擬的。
陳生跟趙管家,探聽了一下汝南侯府所在後,當即尋來,見到大門臺階上,站着兩排看家護衛,毫不畏懼的,朝前走去。
“你是何人?可是有事?”
一位護衛,攔住了陳生的去路,並問明來意。
這種情況,太過尋常了,每日都有拜訪汝南侯府的人,有些是搭線了,也有些莽撞人,頭鐵撞來。
“我是頂針商會的人,找侯府三公子。”
陳生自報家門道。
“三公子不在。”
護衛搖頭,府中三公子,昨夜未歸,一下子是通知不到的。
“這樣呀。”
陳生沒有強求,轉身離去,既然侯府三公子不在,那麼改日再來了。
趙管家還在記掛着陳生外出謀事一事,轉眼卻是見得其人歸來了,道:“公子,可是順利?”
太短了。
左右不過是半個時辰,若是相談甚歡,此刻應該是添酒開宴了。
“他人不在。”
陳生平靜道。
“傳聞這位灑脫而風流,想來是出去了。”
趙管家可惜,汝南侯府的三公子,灑脫風流,對於一些世家的禮數,不大遵從,也是豪擲千金,手頭拮据了,方纔讓陸王升找到,送錢鋪路。
不然,一個焚城中的商會,想要讓一位侯府公子辦事,是非常難的。
“隔天再去一趟。”
陳生不信,汝南侯府三公子在外頭瀟灑,日日夜不歸宿了。
事實是……
昨日的一幕重現,依舊是那個護衛,
如此。
陳生去了五次,隔了半個月,得到的答覆依舊是“三公子未歸”。
對此,那護衛都爲陳生感到勞累,三公子中途是回來過一次的,但不等他開口,又被叫了出去。
“可知……他人在哪?”
陳生心道,不能再等了,誤了選拔的時機,再見到人,也是無用了。
“鳳閣。”
護衛回答道。
“真灑脫風流。”
陳生來到神都有一段時間了,常識是有的,諸如這“鳳樓”,乃是知名的風月場所,實打實的銷金窟。
想到趙管家對“三公子”的認知,確實沒錯了,啓程找人。
陳生還未靠近鳳樓,就聞到了空氣中,飄蕩着絲絲縷縷的胭脂氣味,細膩淡雅,讓人恨不得流連。
他擡頭看去,周遭盡數是殿宇,其中一座最高,氣勢最盛,有種金碧輝煌之感。
這還是白天,等到黑幕降臨,萬家燈火,映照長天,在閣樓之上俯瞰下來,觀看江山美景,美人在側,又該是何等的暢快。
“仙道繁華之地,遠超凡俗的想象。”
陳生口中呢喃一聲,踏入鳳樓,入眼是一派奢華,金色爲底,不是黃金,但勝似黃金,是一種百年靈木鋪就的,散發着溫潤微光,照耀得滿堂亮麗。
奢華中,帶着一點清雅之韻,修竹做遮牆,隱隱有琴音傳響,美人弄影。
“從何處着手呢。”
陳生漫無目的的走着,鳳閣廣大,有衆多房間,又藏着隱秘,魚龍混雜,想找一個人,可謂艱難。
“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這時,樓梯上走下來一個女子,身段婀娜,搖擺間香風搖曳,眼眸明亮,帶着風情,款款來到陳生的面前,搭起話來。
“我來找人。”
陳生平淡道。
“來這裡的客人,都是來找人的。”
暖情嫣然一笑,看出陳生氣度淡然,有隱士高人的風采,不是那種浪蕩人間的遊客,不由得玩笑。
“我找汝南侯府三公子。”
陳生對風月之事,不甚上心,沉溺情愛之人,必定爲情愛所累,不得大道。
這番做法,稱得上是無趣,暖情卻又覺得有趣,道:“來到鳳樓,卻是尋一個男子,可太讓我傷心了。”
這人心跡坦蕩,溫和有禮,是一個有道真修,她難得放鬆一下,打趣起來。
“他在這裡嗎?”
陳生笑笑,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又問了一遍。
見他無心拉扯,暖情不再玩笑,溫言道:“算了,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