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接到王安素，張天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他來。
“臥槽，你小子……兩年不見，又富態了啊！”
王安素不以爲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哈哈笑道：“你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這是我助理，姜源。”
名爲姜源的男人看起來得有四十歲了，但身材保持得相當好，特別是同大腹便便的王安素一對比，更顯得精壯健碩。他穿一身職業的黑西裝，國字臉，濃眉大眼，不苟言笑，給張天留下了一個沉穩幹練的初印象。
張天總覺得他有點眼熟，但他又很確定這是兩人的初次見面。
出了機場，驅車駛往酒店。
張天開玩笑道：“讓王總屈尊了，坐我這破車。”
“艹，說這些，當年去山溝溝裡尋寶，咱倆拖拉機都坐過……聽說你辭職出來單幹了？”
“是，開了間小工作室，給自己打工。”
“想沒想過重操舊業？公司這幾年的業務發展得很快，急需一個信得過的人幫我打理。以後啊，村長主外，你主內，我就輕鬆了！”
“村長？”
“啊，就是老薑，圈內人都叫他村長……戶外圈你應該比我熟啊！”
張天一驚，通過後視鏡再度仔細端詳後座的姜源幾眼，遲疑道：“你是……村野匹夫？”
姜源“嗯”一聲。
張天恍然，原來是他，怪不得覺得眼熟呢！
張天的娘在他三歲時就去世了，那時候老爹在城裡創業打拼，沒時間照顧他，家裡又沒有老人，就把他丟給鎮子上的大伯一家寄養。
大伯本人是護林員，巡山的時候經常帶着他，教他辨認動植物，傳授他最基礎的求救、求生知識。
種子就是在那時候埋下的。
後來老爹發達了，把他接到城裡唸書，給了他良好的物質條件和教育資源，讓他深埋心底的那顆種子得以生根發芽。
張天真正接觸到專業的戶外運動，是在十二年前。
那時候國內玩戶外的人很少，一些高風險的項目，諸如野外探險、探洞、攀巖、潛水等尤其小衆。
現在國民度最高的貝爺當初還談不上出圈，15、16年後隨着國內互聯網行業的突飛猛進，澳洲小哥、捱餓德等一衆生存達人相繼崛起，才爲這個小圈子帶來了一定的熱度和關注度，後來直播產業的崛起，各路戶外博主便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但在通訊網絡還是2G、3G的年代，玩戶外的人只能在論壇裡相聚、灌水、發教學貼、分享戶外探險的經歷和經驗……
村野匹夫是那個年代的戶外大神之一，這個暱稱在論壇裡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人發帖子自嘲，說整個論壇的活躍用戶加起來可能還不如一個村的人口多，而村野匹夫就是這個村的村長。村長之名正是來源於此。
那個論壇早就被更便捷更高效的社交平臺取代了，當年那批灌水、發教學貼的戶外圈老人，也迫於年齡和生活的壓力，退圈的退圈，銷聲匿跡的銷聲匿跡。
村長也是其中之一，許多年沒有聽人提及這個稱呼，以至於王安素突然來這麼一嘴，張天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閒聊之後才知道，姜源這些年只是沒有在互聯網上發聲，野外探險的本領可絲毫沒有落下。
用他的話說：“有些熱愛，是一輩子的事。”
張天問：“爲什麼不開個自媒體賬號呢？現在搞野外探險的博主雖然很多，但質量都很低，十個有九個是劇本，剩下一個也是外行中的外行。以你的本事和知名度，肯定能做起來！”
姜源只淡淡地說：“我不習慣鏡頭。”
看得出來，現實中的姜源並不是那麼善於表達的人，和當年水論壇可以水一百頁的那個村野匹夫判若兩人。
張天笑道：“老王你真可以啊，竟然能把村長請出山！怎麼以前沒聽你提過？”
王安素調整了下座椅靠背，半躺下來，慢慢悠悠地說：“說來話長……”
憑藉六年前落在西雙版納的那顆隕石，王安素積累到了足夠的原始資本，於是成立了一家公司，專門從國人手裡收購隕石，再以高價賣到國外或者賣給富豪。
國內基本上不存在全職的隕石獵人，大多數人都是跟風行動，一聽說哪裡掉下來一塊隕石，就一窩蜂地涌過去。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九漏魚，沒什麼文化，甚至連隕石的種類都說不出來。
但尋找隕石這種事更像是買彩票，有無文化不是關鍵因素，主要是還看臉。
只是在出售的時候，沒文化的人就容易吃虧了，尤其是在隕石市場不規範、不成規模的國內。
許多人運氣爆棚，撿到了高品質的隕石，卻找不到買家，最後只能以極低的價格賤賣給研究機構或愛好者，屎都虧出來了卻不自知。
王安素正是瞄準了這些人的痛點，早在一萬年前，人類就學會了當中間商賺差價，如今只會更加變本加厲。
王安素是國內第一個幹這個的，而且乾得很成功，經過這六年的經營，幾乎壟斷了國內的隕石市場。這行本身屬於灰色行業，國內尚無相關的監管辦法，他又始終低調做事，悶聲發大財，屬於那種日進斗金卻不顯山不露水的隱形富豪。
規模做大之後，他砸重金建立起自己的專業團隊，在從那些業餘的隕石獵人手裡收購之餘，也着眼於全球，在世界各地搜尋失落的隕石。
姜源便是這個專業團隊的一把手，王安素本想給他一個名頭更加響亮的職位，姜源沒答應，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於他而言只是累贅，他之所以加入王安素的團隊，單純是爲了公費探險而已。
所以最後只掛了個助理的職。
在酒店放下行李，三人下樓隨便找了個館子，各叫了一碗蓬萊小面，一邊嗦面一邊詳談。
王安素雖然已經飛黃騰達，但吃貨本色未改，山珍海味不嫌多，粗茶淡飯也吃得很香。
聽張天說有個大活，王安素一句話也沒有多問，立刻推掉所有行程，帶上姜源搭最近一班航班出發。他了解張天的爲人，他說有個大活，那必然小不了！
不過，聽完張天的講述後，王安素卻沒這麼篤定了。
“你是說……在黃海的海底某處，掩埋着大量的鐵隕石？”
“沒錯！得按噸計算，而且品質都很高！”張天斬釘截鐵。
“你怎麼知道？”因爲是我親手射下來並且親眼看到它們掉進海里的。
張天心裡嘟噥一句，嘴上說：“你們聽說過新仙女木事件嗎？”
王安素和姜源二臉懵逼。
張天掏出手機，將有關新仙女木事件的百科資料遞給兩人看。
“一萬多年前，一場隕石雨降落人間，打斷了全球的升溫進程，導致氣候發生劇變，人類被迫被迫走出森林和洞穴……”
“等會兒。”王安素打斷，“我怎麼看這上面寫的是，隕石落到了北極？”
“有一部份落到了北極沒錯，但還有一部分落在了黃海近海的水域裡。”
“你怎麼知道？”王安素再度拋出這個問題。
張天幾乎是脫口而出：“一個聲音告訴我的，那是天空的指引。”
“……”
王、姜二人瞬間愣住，姜源扭頭遞給王安素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特麼沒喝多吧？
王安素很想這麼問，但不知怎的，明明聽起來很神棍的發言，他竟然下意識地想要相信。
張天接着說：“老王，我幾時騙過你？是真是假，你們租條船去海里探測一下就知道了。我知道具體的座標。”
他發覺自己忽悠成習慣了，現在張口就來。
他壓根不知道座標，他只能感知到林鬱所在的位置。他在一萬年前射落的隕石，理論上是和林鬱埋在同一個地方，找到了隕石，就等於找到了林鬱。
他的主要目的當然是爲了把林鬱挖出來，順帶賺一筆錢，這樣一來，重新制作遊戲的資金也有了，一舉兩得！
不過這事沒必要告訴老王，對他來說，海底埋藏着寶藏，這個理由就夠了，就讓林鬱成爲此次尋寶的意外之喜吧。
爲什麼說是意外之喜呢？
因爲影響隕石售價的除了其本身的品質外，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因素：隕石的來源。
一顆來自火星的隕石，即便品質不如其他隕石，也可以賣到數千倍於黃金的天價。使其珍稀的並非品質，而是火星帶給它的附加價值。
人是追求意義的動物，非物質的價值往往會遠超過物質本身，尤其是對那些物質過剩的富豪來說。
神秘失蹤的考古學博士和一萬年前的隕石一起出土，其意義不言而喻，到那時，即便是最常見的鐵隕石，也可以賣出天價！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安素心裡一合計，來都來了，去海里看看也沒什麼。
“行！你都這樣說了，我肯定要奉陪到底！我打個電話……”
王安素給海事局的熟人打了個電話。
地球名爲地球，其實是個水球，海洋麪積遠遠大過陸地面積，就概率來說，隕石落在海里的概率自然遠遠大過落在陸地上。
一個尋覓隕石的專業團隊，海上作業是必須掌握的技能，也因此，王安素同各國的海事局和船級社都很熟，畢竟，隕石雖然沒有歸屬，海域卻有，沒點關係幹不了這活。
公司的探測船多在南海活動，黃海這塊兒他不曾佈局，只能租用當地的探測船。
幾通電話後，王安素打個響指，笑道：“搞定！明天去看船，順利的話，後天就能出海！”
……
由於海況不佳，出海拖到了一週以後。
這期間，王安素同當地的救撈局、海事局的領導深入友好地交流了一番。假使真的發現了隕石，今後的打撈繞不開這兩個部門，提前搞好關係沒有壞處。張天也跟着蹭了幾頓好飯。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衆人乘船出海。
這是一艘建造於17年的中型探測船，保養得很好，船體和設備都非常新，船上載有旁側聲吶系統和高靈敏度的脈衝感應金屬探測器，可以探測出200米深度下的海底地形以及金屬物質。
雖然船是租來的，但船員都是自己人。
這種事交給外人做王安素不放心，隕石在到手之前都是無主之物，萬一被別人截胡了，腸子都要悔青！
爲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他把他的專業團隊調來了黃海，儘管他打心底裡覺得張天的話可信度不高，海里大概率毛都沒有，但他仍然投入了百分百的資源和熱情。
說實話，這些年他忙於應酬，尋找隕石這種事已經很久不曾親自出馬了。
時隔多年再一次踏上尋寶之路，王安素倚靠着船舷，竟從迎面而來的冰冷海風中感受到了久違的熱血。
與此同時，船員們對張天的不信任達到了新高度，因爲問他具體的座標，他根本說不出來，只隨口說了個模糊的方位，還信誓旦旦地表示：跟着他的指示走，準沒錯！
去你大爺的！
幹這行的沒幾個好脾氣，要不是當着老闆的面，他們早發火了。
就連王安素也覺得有點離譜了，忍不住吐槽：“兄弟，今天不是愚人節吧？”
張天目不轉睛地盯着顯示屏上的波形，頭也不擡地說：“相信我，幹完這票，能讓你的身家翻個好幾倍！”
“你是懂畫餅的……”
王安素嘟噥一句，心想兩年不見，當年睡他上鋪的兄弟，變化有點大啊。
金屬探測器看起來很複雜，操作其實很傻瓜，只需將探頭沉入海中，等個三到五秒的時間，高速傳感器就能把數據傳輸到顯示屏上，內置的打印機可以將數據一鍵打印出來。
旁側聲吶系統更是全智能的，只要調好參數，就可以當甩手掌櫃了，海底的地貌、高低起伏，會在顯示屏上展示得一清二楚。
張天跟個船長似的不斷下達指令，指引方向。
船員們雖然不滿，但還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心說找到也就罷了，倘若一無所獲，哼哼……
就在這時，金屬探測器忽然爆發出極其高亢銳利的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