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二段激動極了,咚的一聲,也跳進了棺室,把蘇進嚇了一大跳。
他渾然毫無所覺,伸出手就想去摸上面的帛畫。蘇進正要阻止,葉二段自己先意識到什麼,收回了手。
但他還是激動極了,問道:“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蘇進凝視着棺室上的帛畫,表情也非常激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漢代帛畫,也是這個棺室的裝飾品!”
葉二段環視四周,驚歎道:“這邊還有一幅!”
是的,棺室的東西兩壁上各有一幅長形帛畫,他們剛剛看的正是西壁這幅。它長兩米多,寬近一米,畫面有些破損,但大致完整。
電筒的光芒從西壁帛畫的表面掠過,葉二段緊緊地盯着,喃喃道:“這畫的是……車馬儀仗,好多人,好多馬!”
蘇進雖然沒有說話,但也在非常專注地看着它。
熟悉的畫面重新呈現在他面前,這一刻,好像把他帶回了以前的那個世界一樣。但略微黯淡的顏色和破舊的畫面,又把他扯回了現在。它告訴他,這已經是一個新的世界了。這幅珍貴的帛畫剛剛出土,急待修復。
蘇進開始就知道它存在於這裡。
這幅《車馬儀仗圖》同樣是馬王堆珍貴的發現之一。它非常巨大,畫面人物衆多,形態各異,規模盛大,氣氛非常磅礴。
“咦?這畫的墓主嗎?”
葉二段擡起頭,看向帛畫的左上方,指着那裡問蘇進。
蘇進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頭道:“應該就是了。”
帛畫的左上方有兩行人物,文武屬吏簇擁着一個人正在向前行進,審閱下方百餘人的方陣、駟馬車騎以及百餘騎兵。畫中所有的人物、車馬都面向左上方這個人,顯然這個人才是畫面真正的中心人物,按照帛畫所在的位置、所起的作用來看,葉二段判斷他是墓主的結論應該是正確的。
葉二段“唔”了一聲,回頭去看剛剛被起出來,正在進行前期保護工作的武器架,理所當然地道:“那看來這個墓主是個武將了。”
蘇進再次點頭,道:“有這種可能。”
他說得比較保守。在上個世界裡,馬王堆三號墓墓主的身份一直未能得到最終的確認。學術界大致能判斷他是軑侯利蒼的兒子,但究竟是利蒼的哪個兒子,一直確定不下來。
但其中最有力的一個說法,判斷是利蒼的兒子利希,他正是一個武將。
這樣一來,這幅車馬儀仗圖上展示的,應該是利希檢閱自己軍隊的畫面。
當然,另外也有不少人認爲,這也可能是誓社、耕祠的場面,這同樣是古代需要大規模出動的場景。畫面上鳴金擊鼓的樂隊可以證明這一點。
雖然在蘇進以前的世界,對於馬王堆漢墓還有大量謎團未能解開,但是相比起現在這個時間段,蘇進對它的瞭解就太深了。
所以,他清晰地聽見,葉二段有些期待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墓室,道:“真希望能早點判斷出這座漢墓的來歷啊。”
毫無疑問,考古考古,墓穴開掘之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判斷墓主的身份來歷。然後,再根據隨葬的各種細節,判斷出他生前的生活經歷以及社會狀態,還原那段已經過去的歷史。
蘇進笑了笑,這時,秦五段也下來了,同樣非常激動。
他仔細觀察了西壁帛畫,道:“這幅保存情況比較好,可以原樣保存下來。這帛面……”他湊上去仔細看了半天,嘆了口氣,道,“要是有呂家人在就好了,他們擅出古絲,說不定可以仿照出類似的蠶絲,補完畫面。”
“呂家?”蘇進心中一動,腦中浮現出一些畫面,問道,“帝都的那個呂家?”
秦五段點頭:“對。他家擅長的也是紡品繡品織品的修復,特別擅長絲織品。有一個拿手絕活,就是培養新蠶進行孵化,調出與古絲類似的材質,補全絲面。這一手,是他家的家傳秘法,除他們以外沒人會。”
他又嘆了口氣,道,“可惜呂家人古板得很,什麼事都規矩規矩,跟文安組向來不搭軋。要請動他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哦……”蘇進基本上能確定了,他說的就是何三所在的那個呂家。說起來,何三上次回去,後來只來過一個電話,說漢帛仿製已經初見端倪,再後來就沒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蘇進稍一分神,秦五段已經看向了對面的另一幅帛畫。
他重重嘆了口氣,道:“可惜了!”
棺室的東西兩面牆壁上,各有一副帛畫。西邊牆壁上的,是他們剛纔在看的那一幅,保存比較完整,只有少量部分有所破損。而對面東邊牆上的那幅,則完全不同了。
可能是因爲靠近被盜的東部槨室的緣故,它提前經受了外部空氣的侵蝕,整個畫面只剩下了少量殘餘,根本看不清上面畫的是什麼,只有少量的色彩和線條。
就着這一點殘餘也可以看出來,它原本應該是一幅跟西壁帛畫差不多大小的巨幅畫作。
雖然在古墓挖掘時時常出現這樣的情況,但當親眼看見時,還是一次又一次讓人忍不住爲之痛心。
秦五段長長地嘆了了口氣,道:“該死的盜墓賊!”
葉二段感同身受地點頭,蘇進輕輕吐了口氣,有些遺憾。
在他所在的上個世界裡,這兩幅壁畫就是同樣的情況。西壁比較完整,東壁殘損不堪。現在換了一個世界,他原本以爲可以挽救一些什麼的,在預先的方案裡還額外做了不少安排。
結果現在看上去,彷彿背後有命運在安排着一切一樣,這兩幅壁畫仍然維持了跟上個世界一模一樣的情況。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相比起上個世界,馬王堆漢墓的開掘本來就遲了幾十年。多了這幾十年,西壁帛畫仍然能夠如常保存下來,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了。
照這樣推斷的話,隔壁一號墓那邊……是不是也有希望重現當年的奇蹟?
秦五段很快從遺憾的情緒裡掙脫出來,對蘇進道:“現在我們要準備把帛畫取下來了。”
蘇進點頭,提醒道:“要先做好計劃預案。”
文安組也是這樣做的,只是不像蘇進這樣隨時掛在心上。秦五段應了一聲,帶着葉二段和手下幾個修復師,一起忙碌起來。
蘇進沒有插手,只是在旁邊看了一下他們的保護與修復計劃。
帛畫已經暴露在空氣中,時間相對來說比較緊急,所以計劃必須寫得簡明扼要。
秦五段果然不負他的段位,只要態度嚴肅起來,計劃還是安排得很好的。蘇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讚歎了一句,正好聽見上方舒倩的叫聲,擡起了頭。
舒倩在上面叫道:“棺木已經全部上車了,蘇進,走吧!”
蘇進擡頭一看,陳宗平正站在舒倩身邊,對着他點了點頭。
這是先前就已經說好了的。
一般來說,在某個地方考古挖掘,需要考古隊和當地博物館的配合。當地博物館也會派一些專家人才,組成一支隊伍,到現場進行協助。
但現在各地的歷史博物館都還在成形階段,人才匱乏,設施也不太齊全。蘇進一開始就提出,想跟車去長沙博物館看看。他現在是馬王堆項目的技術負責人,他既然已經提出來了,陳宗平當然不會反對。現在車已經裝好,他們就該出發了。
考古現場的一切都在有序進行,他們現在送走的是第一批文物,回頭還有大量文物需要往那邊輸送。
蘇進環視四周,發現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於是跟舒倩和方勁鬆分別交待了幾句,跟着陳宗平一起出了門。
馬王堆漢墓開墓成功,考古挖掘再次進入正軌,營地裡也跟着熱鬧了起來。
事前,舒倩就在指揮部旁邊安排了臨時修復師,現在一些文物已經被送到那邊去了。修復師和工作人員來來回回地忙碌,把地上的積雪踩得到處都是。
他們熱騰騰的呼吸散發在空氣中,滿臉都是因爲豐碩成果帶來的興奮,好像完全不知寒冷與疲倦一樣。
雪還在下,一片片飄在人們身上,很快融化。
陳宗平帶着蘇進往車那邊走,笑着說道:“現在這樣子,真像豐收後的田野。”
蘇進也是一笑,道:“可不是?從某方面來說,的確有相似之處。”
他一邊跟陳宗平寒暄說笑,一邊把目光掃向營地各處。
一路走下來,他都沒有看見尚泉水的身影。說起來,剛剛離開工棚之後,就一直沒見他人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文安組的首席顧問,就算在馬王堆的負責權被蘇進奪走了,他在這裡的掌控力度還是很強的。蘇進一直還防着他在背後給自己使絆子,現在看起來,他輸了陣,就乾脆利落地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是這樣的人嗎?
蘇進微微疑惑的表情引起了陳宗平的注意,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大巴車旁邊,他有些緊張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蘇進搖頭,道:“沒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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