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男人盯着她許久。
他幽幽凝着她,揚手勾起她的發,線條清晰的臉龐被燈光一灑,好不容易柔和了的線條因爲這個動作而又生硬筆挺。
許久他才啞着聲音開口,有些許挫敗暗藏其中,“我還要去心疼誰?”
一顆心就這麼大,還要藏多少人。
他有些煩亂,薄脣緊抿,淡淡的倦意從眉宇中散開,“你仔細想想,有些事情,別急着做決定。”
說完,他終於站直身體,將那帶着壓迫感的氣息收了回去。
蘇霓拽了拽掌心,沒有繼續辯駁。
沒弄懂他說的決定,卻也並不好奇。
兩人本就不再是親密無間的關係,蘇霓曾無數次期待過他能爲自己做一頓飯,可到婚姻走到盡頭時也不曾有過。
陸長銘想了想,站定在餐廳中央。
頭頂暈黃的燈正好落在他臉上,照射着那高挺的鼻尖格外明顯。
蘇霓能仰起頭看他。
她一直知道陸長銘很高,如今兩人都穿着拖鞋,她站得直直的,卻也只到他肩膀。
“你多想想,和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會開心麼?”
“德陽需要幫手,你父親的生日宴需要男伴,就連小艾已有定論的案子,也難保不會翻盤。”
他無非是想告訴她。
你需要我。
蘇霓不說話了,那淡淡的話放在以往,總能揉開她心裡的忐忑和煩躁。
如今,卻是半點波瀾也生不出。
男人越發的沒了耐性,按着她肩膀道,“你心裡仍舊有我,至少、不要勉強自己立刻和其他人開始。”
他意有所指。
蘇霓詫然揚眸,他的心思一向是捉摸不定的,於是皺着眉思索許久,也想不出答案。
而那站在他身側的男人,卻有些忍不住似的,緩緩低下頭。
細細的要去吻她。
“別。”
蘇霓反射性避開,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將那雙清亮的眼遮住。
那灑落了的一曾厚厚陰影,很好地掩飾了她此刻的神情。
男人的氣息就在脣側,蘇霓只要呼吸,就能嗅到他的味道。
熟悉,又誘惑。
她輕笑,默默移開身軀。
“這是性騷擾,陸先生。”
氣氛立時凝住。
陸長銘高大的身軀站立在客廳中央,許久之後才緩緩移開眼。
他用力拽緊掌心,知道自己從看見那隻錦盒的時候開始,怒氣便已然抑制不住。
然而所有的經驗和教訓都告訴他,不要再對這女人大動肝火。
至少現在不要。
蘇霓攏起垂落的發,瑩白小臉燈光下看起來異常白皙。
靜謐的空間裡。
陡然傳來一聲貓叫。
“妞妞,過來。”
蘇霓朝那隻棕色貓咪喚了喚,後者便歡快雀躍地跑到她面前。
蹲下,抱起。
“陸長銘,你回去吧。”
蘇霓難得這樣平靜地與他說話,彷彿手裡抱着妞妞之後,連性情都溫和了下來。
她用手指扒着那軟軟的毛髮,垂下的眸與貓咪藍色的眼睛對視。
“你或許不知道,可我心裡是清楚的。她愛你,愛到非要不可的地步。我的存在於她而言是必須跨過的障礙。”
“你來我這,無非是多生事端而已。”
蘇霓沒說完的是,若是有可能,最好永遠別來她這了。
男人心陡然沉下。
她說的在理,可那樣傷人。
他不能不承認的是,這樣的話傷到了他的自尊心。
於是猛地背過身去,似是無法面對她,走得那樣着急。
“陸長銘!”
蘇霓追了過去,在他出門前喊住他。
清脆的音在黑夜裡格外明顯,“以後別再來了,密碼我會換,你進不來。”
她言盡於此,顧不上男人臉上才挫敗和失落,非要將要說的話說完。
繼而轉身走回餐桌。
繼續吃飯。
……
黑色慕尚就停在小區臨時停車位,男人頎長的身影幾乎與夜色融入一體。
走了一圈尋到車,上去、發動。
他給周弋打了電話。
“大少?”
“先幫我查查有什麼原因,會讓人食慾大增。不,是一時沒有食慾,一時又、吃很多。”
他斟酌了下字詞,“非常多,不是尋常的飯量。”
“這應該是腸胃生病了吧,大少,您胃不好,不能暴飲暴食的。”
陸長銘嘴角抽搐,低沉着音冷呵,“不是我,結果發我手機上。”
“好的。”
周弋習慣了他的冷淡,隻立刻着手去做事。
“另外,跟她和單澤奇,跟緊點。”
“知道了。”
周弋答得很快,陸長銘卻沒有如往常一般掛斷電話。
而是擰緊眉,“我是說,如果他們倆晚上還在一起,立刻通知我。”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
周弋遲疑了兩秒,大聲開口,“知道了!”
掛上電話,陸長銘坐在車內,想點一根菸。
可忽然想起她對自己抽菸的態度,又悻悻然收了回去。
車子本是要直接朝小區大門駛去,他此時應該儘快回到公司,來拜年的陸暖暖和其他親戚還在那,而他已經離開太久。
十分鐘前管家第三次打電話來催,他將車速提起,欲直接離開小區。
然而快到保安室時又忽然左轉,迅速地往另外一個方向行駛而去。
黑色慕尚沿着另外的道路繞了整整一圈,在快到另外一條門時,才放緩速度。
2棟樓下已經沒有了停車位,他將車速放得很緩很緩,直到足夠他仰起頭,看向五樓那明亮的燈火。
隱隱約約的,只能瞧見那被仔細收攏了的窗簾,和落在窗戶旁的一道白紗。
蘇霓顯然不在窗口,約莫是在廚房忙碌的。
他從下往上,除了通明燈火外,什麼也瞧不見。
身後傳來喇叭聲。
他停在這裡已然影響到其他人出行,粗粗往後視鏡看去,便瞧見好幾輛車跟着。
於是一腳踩在油門上,提速離開。
身後閃亮的燈火和那讓人牽掛的人,都漸漸消失。
陸長銘開車離開小區,左手握着方向盤時,驟然發現無名指空空如也。
他忽然想到剛剛看見的那個小盒子。
單澤奇動作那樣的快,竟已給了她戒指?
甚至,她已經接受了?
這個念頭讓陸長銘心底陡然生出一陣惡寒,他再也不願往下想,手指那空蕩蕩的地方彷彿一直在告訴他,這段時間他失去了什麼……
……
陸宅還在舉行家宴。
年節之後,陸宅難得這樣熱鬧。
老太太前幾日一直心情不好,也不知是因爲什麼,卻擾得整個陸宅的氣氛都乖乖的。
快要悶壞了的陸彎彎終於能下樓,和那些她已經認不清楚的長輩們打過招呼,便坐在客廳角落裡逗弄小朋友。
她不太喜歡這些場合,尤其其他長輩面對她的第一句話,總是詢問有男朋友了沒。
她還不想結婚呢。
“暖暖,你看她一直衝我笑啊。”
她懷裡抱着去年剛出生的娃兒,陸彎彎之前見過一面,還沒覺着這樣好看。
豈料才過了一段日子,小娃兒五官長開,粉雕玉琢的讓人忍不住想去捏捏。
陸彎彎當真去捏了幾把,覺着像棉花糖一樣,軟軟的又嫩嫩的。
笑起來的時候,“咯咯”的,聲音格外清脆。
那小小的娃兒,就將一羣大人逗得心花怒放。
“她好可愛,暖暖,能不能讓她在我們家住幾天啊?”
陸彎彎抱着小娃兒,實在是捨不得鬆開手。
她記得別人家的baby都是又哭又鬧又愛撒尿,偏偏手上這隻,乖巧得不行。
非但如此,還喜歡有軟軟的小手去捏她。
有時候餓了渴了調皮了,似乎把她當成了陸暖暖,直直往她胸前拱。
陸暖暖正好拿了尿不溼過來,瞧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輕笑,“你看起來很喜歡她呀。”
“當然了,自家的娃兒,怎麼能不喜歡!”
她答得理直氣壯。
說完才發現陸暖暖和文寧都安靜了下來,陸彎彎只當是自己又說錯了話,便立刻垂下頭,小心翼翼摟着娃娃往後退。
“我說錯了什麼呀你們這麼看我,大不了我去暖暖家裡住嘛。”
文寧輕斥了她一句,“最好是你大哥讓你離開家。”
“別跑了,你跑什麼,把米米抱過來,該給她換尿布了。”
“哦。”
沒人告訴她,這句話蘇霓也曾說過。
只是現在,她已經不在陸宅。
文寧和陸暖暖相視一眼,也覺着奇怪。
原本蘇霓的離開,應該讓她感到開心纔對。
可如今文寧望着這討喜的小人,又忍不住多想。
若是蘇霓還在家裡,依着長銘現在對她的態度,也該有孩子了吧。
要是有了,也許今年盛夏初秋時,她就有孫子抱了吧。
“媽,別胡思亂想。他們離了,沒可能了的。”
陸暖暖看的簡單,她本就不是在陸家養大的,對陸長銘倒沒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一貫地對蘇霓不滿,才一直有敵意。
文寧點頭,似是被勸開了。
她想了想,往客廳另外一側望過去。
老太太坐在茶桌後,身側不是以往常常陪着她的蘇霓,而是另外一個穿着豔紅大衣的女人。
換了一個人,卻用着相似的身份。
也不知是怎麼了,像是更新換代一樣,那麼快就換了人。
女人像是發現了她的打量,替老太太倒了一杯茶之後,慢慢轉過頭。
衝文寧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