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聞言,緩緩轉過身去,脣角露着明豔至極的笑。那略有凌亂的髮絲垂落在額角,和的燈光灑下的陰影一起,遮住了小半片光潔的額頭。
她聲音不疾不徐,瞧見男人深邃的眼,低眉淺笑,“看什麼呢。”
陸長銘卻只幾步朝她靠近,顧不上自己衣衫仍舊凌亂的模樣,忽的掐住她下巴,吻了上去。
一個慢條斯理的吻,卻滿帶着憐惜和溫柔,脣齒落在她脣瓣上,細細摩挲着。
越發的不捨。
蘇霓被他弄的身體發熱,臉頰上又立刻飛上細細的緋紅,只覺着身體有些發軟,便雙手抵靠着他胸膛。
“欲拒還迎?”
他細細調侃,聲音彷彿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像是被人狠狠撓了下,心口那處便麻麻癢癢的。
時隔多年,他這般靠近她時候,不經意展現出的魅力,依舊讓蘇霓無從抵擋。
好在陸長銘卻也沒做什麼出格之事,只是有些眷念地抱緊她,捨不得放開手。
以前陸長銘從未覺得,他會迷戀一個人到如此地步,只恨不得能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再無分離。
“別鬧了陸長銘。”
蘇霓推了推他,感覺到他刻意用上了力氣的雙臂,心口又是一暖。便埋在他胸膛裡,聲音悶悶的,“外婆和淼淼都在呢。”
“我知道。”
他有些無奈,聽着她這不算藉口的藉口,失笑。嘴角便輕扯開,細細朝牀上投去一眼,沒有多說話,而是凝着一抹莞爾。
“就抱一會。”
一會就好。
陸長銘想,就這麼嗅着她身上的氣息,卻不知爲何能讓他平靜下來。
而牀上的小姑娘卻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頭。
哎呀,好羞的。
她臉兒紅紅,卻忍不住的發笑。
隨即便伸長了耳朵,聽見自家爸爸低聲地開口,“我們再試試吧。”
“嗯?”
許是夜色太靜謐,蘇霓竟一時沒有聽清,從他懷裡探出頭,眨了眨眼,“你說什麼?”
男人眉眼深邃有如深潭,裡頭卻熠熠閃爍着星光,橘黃色的燈灑在他臉上,更多了分暖色。隨即握緊蘇霓的手,細細凝着她,身上的慵懶意味緩緩斂起。
“復婚吧。”
他說,“復婚了,光明正大住在一起。”
蘇霓微愕,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不知怎的竟還有些抗拒這個話題。
許是走到這一步的速度太快,又或許是他說出這三個字時候,眼裡太過認真。
竟有些慌亂。
於是推開他,拿着衣服走了出去,“我先去洗澡,那丫頭醒了,你哄哄她早點睡。”
醒了?
陸長銘朝牀上看去,果然瞧見被子裡一陣蠕動,小姑娘探出頭來,細細膩膩地瞧他,“嘿……”
她有些羞惱,不過就是翻了個身,怎麼就被媽咪發現了呢。
可陸長銘此刻卻只是蹙了蹙眉,隨即抓住蘇霓手腕,眉眼低垂,“這種事,沒必要避而不談。”
“我不是迴避。”
蘇霓下意識否認,“我只是……”
只是突如其來,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只是仍覺得害怕和驚懼。
只是……
不敢了。
“這是你第二次迴避了,蘇霓,你仍不信任我。”
和他睡過,抱過,甚至願意讓他和蘇淼淼相認,可心裡仍有根刺,不願再讓自己成爲她的丈夫。
陸長銘眯起眼,想把她拉到懷裡,卻被蘇霓拒絕了。
她脣畔的笑容仍舊明顯,那樣驚豔至極的模樣,映襯着眼底的盈盈秋波,努力壓下心口上涌的慌亂。壓低了的聲音不復往日清冽
“不信任你,就不會讓淼淼和你相認的。可是這裡,仍是說不出的慌張,或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
“換個說法,陸長銘你這樣的年紀,哪怕是陸氏如今的狀況,卻也有大把的女人往你身上靠。這幾年你怎麼過的我不清楚,我怎麼過的你也不瞭解。何況……你連以前的事都不記得。”
“就像是兩個陌生男女,互相吸引着,但對於結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靜靜聽她說完,沉靜的模樣彷彿在聆聽教誨。只是臉色仍不自覺地有些僵硬,因爲蘇霓言語裡顯而易見的推拒而漸漸陰沉。
於是鬆開手,凝着一絲怒意,“至少,我們試試。”
他說的試。
自然是要讓她試着重新接納他,試着習慣有他的生活,試着把他考慮到日後的生命。
蘇霓低着頭,腳尖落在脫下外頭,此刻染了的那絲橘色光芒,正熠熠閃爍。
腳趾蜷曲起來,默默點頭。
陸長銘幾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手機傳來震動,他到旁邊去接電話,順便瞧了一眼在牀上翻滾的小姑娘。
後者的開心興奮早已溢於言表,哪還有半點的遲疑,就這麼細細打量着陸長銘,說不出的細膩柔婉。
“快睡覺。”
陸長銘輕斥,外頭傳來腳步聲,蘇霓約莫是去了浴室。
他接通電話,聽見裡頭傳來對方急切的音。
“先生,小少爺不見了。”
管家嘶啞的音裡竟帶着慌亂。
“怎麼回事?”
“早上莫小姐打了他,乾脆請假沒去學校。後來就一直在院子裡和司令妞妞玩耍來着,到晚飯時分才發現小少爺不在。約莫是從後院的狗洞裡鑽了出去,現在也沒瞧見人影。”
陸長銘擰緊眉,“學校那邊呢?有沒有可能去了學校。”
“我剛從學校裡出來,沿着這條路尋了兩趟,沒瞧見人。歐老師那邊也說沒見着他來。大少,我自作主張已經報了警,不知是否還和之前一樣只是在附近‘離家出走’,還是真出了事……”
“跟警察局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們多派些人出去找。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回頭對上蘇淼淼乾淨清澈的雙眼。
他抿了抿脣,過去親了親她,“爸爸臨時有事,你在家裡好好睡覺,嗯?”
“你去哪裡呢?多久回來啊。”
“不遠的地方,”
陸長銘揉了揉她的發,心口倏地一軟。
小姑娘卻有些緊張地抓着他衣角,“別去太遠啊,明天淼淼睡覺醒來,你要回來的啊。”
“不可以再去很多很多年,這樣等你再回來,可能淼淼頭髮都白了。”
哪來的這些比喻。
陸長銘挑眉,勾着那細嫩的小手指拉鉤,“跟你保證,明天還會見面的。”
“好呀。”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陸長銘哄她睡下,替她蓋被子的動作略顯生疏。隨即拿了外套,急急離開。
車子在夜色裡劃過一道明亮的顏色,很快便消失在視野內。
駛到學校之後,便緩緩停在路旁,男人點了一支菸,默默地掃過路邊。
四下昏黑,路燈也只映照出細細的光。
這條路不算偏僻,還未及深夜,仍有不少行人在路旁散步聊天。
只是深秋的海城,夜裡氣溫降的快,終究會讓人打消掉出門的念頭。
他只緩緩吐出一個菸圈,任憑那圈圈白霧瀰漫在車廂內,遮掩掉大半張面容。
隨即又慢慢發動汽車,將車速放得極緩極緩,視線落在道路兩側,慢慢的逡巡而過每隔角落。
幾個月之前,陸安知不知爲何也總喜歡放學之後不回家,他本就聰明,學校的圍牆幾乎是攔不住他的。總是不費心思便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這一區的警察早已習慣他的離家出走,若是瞧見他一個人在路上晃盪,便會把人帶到局子裡去,再通知陸家的人過來接。
蘇霓回國的第一天,便是這樣見着的人。
而後來認識的蘇淼淼,約莫小男孩也察覺到自己的行爲太幼稚,便少有這樣衝動的時候。
可這次不知怎的,不但玩了一出離家出走,還乾脆故意到了沒人的地方。
車子來來回回地沿着兩條馬路找,包括之前他去過的遊樂場,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有見着人影。
管家在電話那頭的聲音也越發着急。
“你再詳細說說今天的情況,沒別的問原因他不至於故意躲起來的。”
管家微愕,隨即輕嘆,“要我說小少爺最近是真懂事了不少,原本是不再做離家出走這樣幼稚的事了。昨天晚上還特意叮囑了我們要準備好點心和幾樣飯菜,今天一早打包好他要帶去學校。”
“誰料被莫小姐打翻,兩人還起了衝突。後來小少爺就一直緘默不語,坐在院子裡和司令妞妞玩了一整天。”
“沒人去打擾他,誰知道……”
陸長銘輕“嗯”了聲,敏感地察覺到關鍵。
那年紀尚小的孩子,表面上瞧着誰也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裡頭格外敏感。和莫雅薇相處不愉快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這對母子的事他摻和不了不想摻和。
陸安知叫他爸爸,他應。
陸原終究是他弟弟,何況又爲救蘇霓而死,於情於理他都該照料陸原的遺腹子。
遑論還有四年前和老太太談妥的條件。
那一年的陸氏變動之所以能迅速平息,除去外界傳言他的手段凌厲之外,卻同樣因爲老太太想要陸原這條血脈。
文寧甚至因此離開陸家搬出去住,連同陸彎彎也極少回去。
偌大一個陸宅,後來幾乎變成老太太和莫雅薇母子的居所。
陸長銘輕哂,那空蕩蕩的宅子,怕是日後蘇霓和那小丫頭,也不會喜歡。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你們都回去吧。”
“小少爺沒事麼?”
他沉沉應,“管家。他比你想的要知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