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梓易雖然說得容易,表現得也是一派輕鬆,但他心裡知道,這事情不會那麼容易。
段家血脈裡有瘋狂的因子,代代相傳下來表現各不相同。
但是如段柏誠這般暴戾的,還是頭一個。
他已經越過線了。
一離開秋兒,段梓易就吩咐人去將蔣念尋來。
蔣念來得很快,和段梓易前後腳的進門,默不作聲的隨着去了書房。
“將門關上。”
蔣念照做。
在屋子裡踱着步子走了幾個來回,段梓易看向蔣念,“我記得你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踏上燕國的土地。”
雖然不知王爺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蔣念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是。”
“不管燕國發生任何事?”
蔣念依舊點頭。
段梓易身爲樑國王爺,接納一個燕國人爲手下之前自然要將他的底細摸清楚,蔣念那點事他一早就查得明明白白。
說簡單點,還是內院紛爭引起的,蔣念原是蔣家長子長孫,可他的母親在孃家並不受寵,蔣家自然也不會看重她,再加上她性子溫婉,蔣父的寵妾反倒是在內宅管事掌權之人。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誰料後來蔣父卻寵妾滅妻,還被蔣念看了個正着,他將這事鬧得很大,可最終也只是不了了之,更讓他心寒的是,那個妾室被扶正了,成了名符其實的蔣家夫人。更是試圖除掉他,而這些,他的父親都是知道的,卻沒有阻止。
爲了自保。也爲了報仇,他丟開貴族子弟的架子離家苦學武藝,師從燕國極有名望的一個武者,出師後他纔回蔣家,當着一家老小的面殺了那個女人,並且極端的給了自己一刀。放了身上一半的血,揚言和將家斷絕關係,再不會踏進蔣家一步。
蔣家在燕國也算是二流貴族,如何容得下這樣狠絕的小輩,一路追殺,要不是碰上到處遊蕩的段梓易,怕是早就丟了命。
追隨強者是人之天性,再加上救命之恩,蔣念從那時候起就影子一樣跟在段梓易身邊,現在更是掌管影部。論忠誠絕不下於姜濤等人。
段梓易看中的就是他那股狠勁,這麼多年看下來,對他也算是信任,可身爲影部頭兒,在兩國交戰的時候要放他離開自己身邊去燕國,要不是爲了秋兒。絕無可能。
而現在,他沒得選擇。
“我需要你去一趟燕國。”
“是。”就和之前確認自己絕不會踏入燕國一步一樣,蔣念此時也應允得沒有半分猶豫,用實際行動告訴主子,他不願意回燕國,但是主子讓他去哪他就去哪。
段梓易終於不來回的走了,在書案後坐下來,示意蔣念在他對面坐下,和他說起燕國即將發生的事。
“不管這事是不是真會發生,你都必須去一趟燕國。你師傅不是在燕國很有些地位?你去找他,將這事告訴他,讓他去想辦法,你要做的,就是將這個消息帶去燕國。並且讓他們相信這事會發生。”
蔣念臉上淡定的神情開始龜裂,屠城,這……
只是,主子是樑國王爺,爲何在兩國交戰時卻要幫燕國?
段梓易提筆迅速寫下一封書信,吹乾墨跡裝進信封遞給他,“這就是你得知消息來源的證據,樑國王爺寫給樑國領兵主將的私信,想必能讓他們更信幾分,另外,就我所知燕國邊境主將和你師傅有些關係,告知他你的身份,並將這事告訴他,他就算不全信,也能做些防範。”
“是。”蔣念接過信來,並沒有問出心底疑惑。
他是恨蔣家,但是明知樑國會屠城,做爲燕國人,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屬下現在就出發。”
“等等,拿上這個。”段梓易摸出一塊令牌給他,“這並非會暴露我身份的令牌,但是有了這個,你便能在驛站換腳力最好的馬,記住,路上不能耽擱半點時間,必須要快。”
“是。”蔣念起身,沒有半個多餘的字,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段梓易揉着額頭,心裡只覺得荒謬,他是樑國王爺,卻須幫燕國抵抗樑國,可他也知道他必須這麼做,並非全部爲了秋兒。
樑國絕不能做出屠城的事,現在的樑國會受到多大的衝擊他不管,但是之後,光是憑柏瑜是樑國皇子的身份就休想被人接受。
段柏誠,你最好是死在戰場上別回來了,不然我一定讓你後悔爲什麼要活着!
明德走進來,輕聲提醒,“主子,一應東西都準備好了。”
段梓易擡頭,“剛纔的事你聽到了?”
“是,老奴一直在門外守着。”
“你說我是不是該派人去了結了段柏誠,免得他做出更瘋狂的事來。”
“若是了結了段柏誠對您更有利,爲何不能?”明德眉眼不擡,彷彿根本不覺得兩人的對話有什麼不對,很早之前他就清楚他只有一個主子,主子好他就好,主子若有個萬一,他也須賠命。
現在不是考慮這事的時候,但是段梓易心裡已經存下了這個心思,段柏誠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他了。
聘禮除了湊成了雙數,並沒有刻意定下多少擡,除了在南嶺封地帶不來的那些,就算遍佈各地的產業也在段梓易的一聲令下全部整理妥當,或是鋪面地契,或是帳目冊子,光是這些就有好幾擡。
好在兩家對門對戶,謀人是請的鳳姑,中間人則是伏睿夫婦,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其他外人,不至於造成轟動。
明德盯着時辰,一到正點就示意開始燃放鞭炮,一擡擡聘禮擡出門,走過中間相隔的巷子進入夏家。
夏家同樣也燃放起了鞭炮。
一時間,整條巷子裡充斥着嗆人的煙霧。
夏家特意準備了一整個院子接收聘禮,夏淳守在門口,聚精會神的數着數,不是說聘禮越多越顯得男方重視女方嗎?
她得知道她表姐夫給了多少擡聘禮!
可是,這會不會太多了?
夏德悄悄靠近她問,“多少擡了?”
“一百零九擡了,後面還多不多?”
夏德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就是國君娶後也就是一百二十擡,可四王爺這何止一百二十擡,他剛從那邊過來還特意看了下,估摸着還有一半沒動啊!
“二哥,問你呢!”
夏德拍了拍妹妹的頭,“好好數,數清楚,以後你嫁人,只要有今日聘禮的一半就夠了。”
當然,只算擡數,不算這些東西的價值。
鳳姑已經在抹汗了,要說熱鬧,鄭夏兩家絕對不算熱鬧的,甚至都沒幾個客人,可要算聘禮,怕是全天下都數不出幾個來,她鳳姑就是有福氣,居然保了這麼一個大媒。
主屋內,無爲道長連同四個弟子皆在座,伏睿坐在幾人對面,夏雨生不敢託大坐主位,和長子在下首相陪,主位倒是空着了。
段梓易信步進來,對着屋裡幾人客氣的拱手團團一禮。
無爲笑,“換之,以後你可要小我一輩了,想好要怎麼稱呼了嗎?”
段梓易揹着雙手站在那裡坦坦蕩蕩的接受他們的注視,“你想讓我怎麼稱呼?”
“也叫聲師傅如何?”
“你能教我什麼?”
無爲一想,這樣一個弟子他還真是收不起,他那點東西這驕傲的四王爺怕是看不上,“你以後還是叫我無爲吧。”
段梓易眼神透出笑意,“再稱呼你名字,秋兒也不會依,我也和其他人一樣稱呼你道長吧。”
“你明知我不是道人。”無爲沒好氣的嗆他,卻也沒拒絕這個稱呼。
在場的都是知道段梓易身份的人,被無爲這一打岔,氣氛也不那麼繃着了,段梓易這纔對着夏雨生深施一禮,“祖父。”
夏雨生心跳得厲害,人也有些暈眩,就在幾個月前,他尚只是一個被盤剝被輕賤,連女兒都沒能護住的商戶老族長,可一轉眼,他就和城主做了親家,這纔剛剛適應了,現在又成王爺的祖父了!
身份上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一時間還沒調適過來,可這一聲,他就是硬着頭皮也要應了的,不然豈不是當衆讓人難堪?
這麼一想,夏雨生忙應了一聲,自己都覺得太乾巴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好待秋兒。”
“祖父放心,我虧着誰也虧不了秋兒。”
至於夏家其他親戚,他這時還沒打算改口,畢竟今日還只是下聘,待明年四月成親後再改口不遲。
視線一轉,段梓易看向伏睿,拱了拱手道:“今日麻煩二位了。”
伏睿搖手又搖頭,不敢承這禮,卻又不敢拒,硬着頭皮受了後,頓時覺得全身哪裡都不對勁了。
段梓易本就是精乖人,轉開視線隨便挑起一個話題就將衆人都帶了進去,偶爾輕鬆搭上一句話便能讓他們說得更熱鬧。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時候他的心已經一分爲二,一半在這裡,另一半則去尋秋兒去了,也不知道她這時候是不是還在想着那些事。
看秋兒被這般折騰,除了心疼,他也厭惡起預言者這個身份了。
長此以往下去,秋兒可怎麼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