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衆人的前方有古老的氣息流轉,黑暗中又出現了那位羽化天人的身影,世家一方的真人都頭皮發麻,預感到事有不妙,朱真人只是微微張開法眼,朝那裡看了一眼,便倉惶捂着眼睛退回。
他的指縫間滲出血跡,驚道:“李太白說的沒錯,此地絕非善地,那個羽化屍體身上煞氣極強,我從未見過如此驚人的屍煞之氣,就好像……”
他深吸一口氣:“就好像昔年長平古戰場的萬人坑一樣!”
顧真人驚恐道:“怎麼可能?長平古戰場,可是殺神白起血屠了趙國四十萬修士才造成的禁地!”
“那羽化天人屍體中的煞氣,給我的感覺並不在昔年長平出世的那隻屍王之下。”朱真人眉頭亂跳,只感覺剛剛那一眼帶來的那種心驚膽戰之感。猶然未散去。
這裡被稱爲葬魔石臺並非無因,似乎曾經發生過一次大劫,造就了不少絕世兇靈,好在這裡還在金陵洞天之中,不然這等絕世兇靈若是闖到外頭,可能會引發滔天大禍。
就像昔年的長平古戰場屍王旱魃一樣。
“李太白和司馬家應該都知道一些隱秘……”周胤真人很是遺憾道:“早知道應該逼那小子說出一些東西,現在,他好像已經走遠了。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司馬家若真知道很多,也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庾亮提着三名司馬家宗子的頭顱,從旁邊轉來,嘆息道:“司馬八龍,今日就剩下四條了!還有他那太子,也不知道逃不逃得掉……”言語之中,似乎並無什麼遺憾之意。
衆人現在已經顧不得感慨太多了,另一尊黑甲騎士已經出現在不遠處,它戴在頭上的盔甲下面空無一物,卻似乎從裡面投來一道眼神,注視着他們,那位羽化屍體也是如此,靜靜的矗立在黑暗中,周圍的蠱魔已經散去,但可怕的殺機依然籠罩着他們。
世家諸位真人祭起各色的法寶,卻不敢妄動。
謝安嘆息一聲,姬眕送來的情報出現了重大的差錯,不知是魔道那邊有意隱瞞了一些東西,還是姬眕已經被人懷疑,若是後者,他的處境就相當危險,姬眕乃是他摯友之後,謝安實在不想他出事。但眼前這兩尊兇屍陰靈,實力並不在他之下,就算加上他帶來的謝家鎮壓氣運的靈寶,也一時無法收拾。
而且這件靈寶,是爲了魔道準備的,一旦暴露,後患無窮。
謝安只能散發自己陽神之尊的氣息,震懾這兩具兇屍,想要將其逼退,良久黑甲騎士才調轉馬頭,踏着噠噠的馬蹄聲離去,羽化的屍體也消失在黑暗中,兩隻絕世兇靈終究忌憚謝安的實力,轉頭退去,也是因爲他們耳中的琴聲平緩,並沒有催動殺機的緣故,謝安捏了一把汗,微微回頭,卻突然面露一絲驚色。
在衆人背後不遠處,一尊發黃的枯骨正在安靜的看着他們。
它不知來了多久,謝安竟然一絲都未曾察覺。
那骷髏身上披着幾縷殘氅,形狀猶如鶴羽,最重要的是謝安認得出這種鶴羽長氅的形制——此乃方仙道內,方士的裝扮!
仙秦之時,方士地位極尊,唯有在方術之上得了衆人認可的元神真仙,纔有資格被稱爲方士。而其上的大方士,更是方士之中,開闢一道着方能擔之,因此仙秦以後金陵洞天之中,曾經有三位方士在此駐留,便已經是地仙界方仙道的大部分實力了。
“也許……羽化天人和黑甲騎士並非被我逼退。而是忌憚那具枯骨!”
謝安看到那骷髏披着殘留只剩下幾根絲線的鶴氅,轉身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對衆人沉聲道:“此地並非善地,極爲兇險,縱然是陰神尊者也難以自保,爾等切記小心!”
…………
“居然是方士!”
石壁之前鼓琴的錢晨也不禁面露凝重之色,這方士的屍骨並不受他琴音影響,他甚至不能肯定,枯骨是否還有意識,亦或只剩下了本能的殘餘,但看它這番進退有度的表現,顯然不像。
“這土丘之內,死過的存在比我想象的還要恐怖,許多存在甚至不遜於元神。”
“那尊羽化天人,雖然沉浸於我琴音之中,但卻似乎只是與琴音共情,回憶往昔,而並非是被琴音操控!那黑甲騎士雖然稍弱一些,但戰鬥本能極爲驚人,似乎是百戰餘生的武道強者。它們氣血枯竭,還能發揮如此實力,很是不凡。”
“看來我想的沒錯,昔年羅天仙器金人墜落之際,還攜帶了一部分從屬於羅天仙器的部署,這羽化天人、黑甲騎士可能都是仙秦時期就存在的虛擬神祇。”
“燭九陰一朝入魔,連追隨自己許久的部下都一同埋葬,如此果決,當真有魔神之姿。”
雖然腦海中電閃過許多,錢晨的一線琴音依然綴在東宮禁殿之後,卻見縮小成拳頭大小的銅殿慌不擇路的在諸多隧道之中穿梭,很快就跑到了深淵的深處,這時候,銅殿之中才有一隻無相神魔飛縱出來,化爲一道無形陰風,朝着某處而去。
銅殿之中,老者面色難看,神色陰沉道:“魔道那一邊果然出了變故!”
“這喧譁魔界的兇險,早已經被我們探的七七八八,今日的那些兇靈屍魔,若非魔道作祟,怎麼可能突然冒了出來?九幽道表面上在煉製蠱王,暗地裡誰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幽冥無日之國的黑暗聯通九幽,裡面藏着的那尊殘魂,以爲我司馬家沒有察覺嗎?”
老者憤怒的在殿中來回度步,道:“魔道狼子野心,雖然與我等有約,卻也不能不防。把這裡的情況通知那邊,叫他們小心防備,及時與我等溝通!”
司馬越打開禁殿的一扇門戶,翻出了一隻無相神魔向外遁去。
“等的就是你……”
錢晨放任銅殿離去,除了這件法寶確實難以對付之外,更有引蛇出洞的意思,司馬家和魔道之間必然有一股勢力在聯絡,這勢力即是司馬家在魔道的耳目,也是魔道反過來影響司馬家的一支伏筆,錢晨埋伏司馬家,便是爲了逼迫司馬越聯絡魔道那邊,找出他們之間的聯繫所在,然後在下手斬除。
破壞司馬家和魔道之間的信任。
琴音追着無相神魔,來到一支藏於深淵洞窟之內,爲首着面白無鬚,神魂至陰至寒的魔道勢力面前,那人聽得一聲魔音嗚咽,神色微動,卻也不覺其怪,他將無相神魔收回,神念一掃,便睜開眼道:“喧譁魔界出現絕世兇靈?還死了四位宗子?九幽道莫非真的在打鬼什麼主意!”
他翹起蘭花指,沉吟道:“原本說九幽道暗中滅了鬼哭宗的人,咱家還有七分不信,如今就只剩下了五分。”
“我得找那陰老魔問個清楚……”但他轉念一想,道:“不行,若是他對我下手,我毫無還手之力呀!還是先找無目教和無常宗、趕屍派那些人探探口風,看看是九幽道在搞鬼,還是他們一起來搞我!”
…………
錢晨的身外化身收到本體的傳信,帶着司傾城像深淵深處走去,一路上司師妹興致不高,顯然是知道了司馬家那幾個兄弟,下場不會好到那裡去。她雖然一向不喜這些兄弟的心性,但終究還有一分情分在,因此對他們的下場也有幾分嘆息。
司師妹有幾分失神,下意識的緊跟着錢晨,此時,錢晨卻突然停了下來,司師妹眼角閃過一絲紅光,才突然警惕,擡頭髮現一隻長有血翼,矯健如龍的小蛇,銜着一口魔刀擋在了他們面前。
“化血翼蛇!”司師妹下意識的祭起元陽功德印。
但她看到血色的小蛇,銜着那口熟悉的魔刀游到錢晨身前,錢晨都沒有出手,才反應過來並非是什麼野生的魔物,化血翼蛇銜着魔刀,跳到了錢晨掌中。
錢晨隨手舞了一個刀花,便對司傾城道:“走,跟師兄我去湊個熱鬧!”
“什麼熱鬧?”司傾城亦步亦趨的跟上。
卻看見錢晨的身影慢慢淡化,身周浮現出一絲黑暗,很快身外化身的左臂便慢慢消失,他整個人也變得乾瘦,面色鐵青猶如一具屍體,雙目已經渾濁,轉眼間,出現在司傾城面前的便是一具獨臂持刀的魔屍。
司傾城嚇了一跳,繼而道:“師兄你這是想扮成兇靈去殺人?”
“爲什麼師兄你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要麼扮成魔道,要麼扮成古屍!”司傾城吐槽道:“師兄你正道的身份纔是裝的吧!世間真的有這般藏頭露尾正道嗎?”
“唉!這世道,想要匡扶正義,就要比魔道還要邪。”
錢晨感慨道:“陶天師早年肯定也少不了這樣,現在成了天師,就能指派我來幹髒活。等到我混成正道宿老!證道元神了!自然能光明正大的殺上門去,要滅誰滅誰!現在不是還沒到這個境界嗎?”
“胡說。我爹可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司師妹反駁道。
錢晨笑而不語,你說是就是,以你爹寵你那個勁,就算我切開他是黑的,你也被養到了認不出黑白的程度了。我不說話,免得你到陶天師那裡告我小狀!
“師妹也一起吧!”
錢晨伸手一指,將天羅傘變成一把破破爛爛的紅色油紙傘,遮住司傾城的頭頂,那垂落的靈光化爲陰氣,將司傾城的臉映的慘白,眉心那一點硃砂血紅,渾然不似生人。
就這樣,持刀魔屍與打傘的兇靈,並肩朝着喧譁魔界深處而去。
所到之處蠱魔退避,偶爾遇到的幾尊兇靈,也都忌憚的停在遠處,還真有幾分兇靈出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