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遠跟馬叔明已經很熟了，也沒瞞着他，將樑知府落實給自己的任務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馬叔明。
馬叔明聽完，也替王志遠覺得棘手。
“此時此刻籌集禦寒物資，可比籌集糧食難多了。
錦州府的商賈們有囤糧的習慣，可囤棉花，囤棉布的，除了開布莊的，估計很少。
就算有囤棉花棉布的，我估計這段時間，也基本都出手賣了個高價了。
大人你接的這個任務，可操作的空間，實在是太小了。”
王志遠嘆了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道：“最關鍵的是，衙門的庫銀不多，就算全掏出來買棉花，做出來幾牀棉被，也完全不夠分。”
王夫人正好也在跟楊梅說這個難題，原先臉上的那點笑意，也隨着話題的沉重而消失不見了。
楊梅覺得這完全是樑知府給王志遠挖的一個坑。
這件事爲什麼不交給另外兩個縣的縣令來做？獨獨交給了王志遠，分明就是想借機挖坑踩王志遠一腳嘛！
現在市場上，有錢都買不到棉花了，更別提縣衙根本就拿不出銀子。
“確實是個讓人牙疼的難題。”楊梅也跟着惆悵的嘆息了一句。
王夫人扭頭看了眼丈夫的臉色，壓低聲音對楊梅說：“馬娘子你不知道，前任縣令留下了個什麼樣的爛攤子給我家老爺。
縣衙之前的庫銀，竟然是空的，連個子都沒有。
如今庫銀總算有點盈餘了，可那點銀子全拿出來賑濟災民，也是杯水車薪啊！”
楊梅連忙柔聲安撫了王夫人幾句，腦子也跟着飛快的轉動起來，試圖幫王志遠想出一個解決的好法子。
約莫一炷香功夫後。
馬叔明和王志遠還在商議着，忽然就聽到偏廳那邊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這聲音是楊梅拍自己大腿發出來的。
她一時激動，沒注意場合，拍下去的時候把對面坐着的王夫人也嚇了一跳。
“馬娘子，你這是怎了？”王夫人一臉關切。
楊梅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對王夫人說：“小婦人剛剛想到一個法子，或許能解大人眼下的燃眉之急。”
“真的？”王夫人眼神一亮，也顧不得追問楊梅是什麼法子，拉着她的手，轉過槅門，來到正廳這邊。
“老爺，你剛可聽見了？
馬娘子說她有個法子可解你眼下的燃眉之急，咱一道聽聽吧！”
王志遠自是聽見了的。
他揚手請楊梅坐下細說。
楊梅笑着道好，剛落座，就聽兒子馬叔明迫切道：“娘，您想到了什麼法子了？”
“別急，娘這就說。”楊梅調整了一下思緒，這才徐徐開口，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王大人拿縣衙庫銀去救濟奉天府的災民，這事小婦人不贊同。
原因在於，奉天府的流民本該由奉天府的知府管，知府辦事不力，才致百姓背井離鄉的逃難，淪爲流民。
朝陽縣的庫銀，本該用在本地老百姓們身上，大人挪用了庫銀，損害的是咱當地老百姓們的利益。
所以，大人此舉得不到朝陽縣本地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反而會引發他們的不滿。
大人明明是做好事，可庫銀不足，無法滿足城外流民所需，也得不到朝陽縣百姓的理解，是兩頭都不沾好，此舉不可取。”
楊梅所言十分在理，王志遠夫婦和馬叔明都認同的點了點頭。
楊梅接着道：“市面上現在買不到禦寒物資，就算能買到棉花棉布，要在短時間內趕製出棉衣和棉被，也是妄想。
所以，小婦人以爲，大人可以先在縣衙琴樓外貼出告示，號召全縣百姓們自發將家中多餘的舊棉衣、舊棉被送來縣衙。
咱也不白要老百姓們的東西，每一戶送來棉衣或棉被的人家，都要明明白白登記在冊。
明年秋收徵收賦稅糧的時候，可以根據花名冊，按每家捐獻衣物棉被的數量，酌情減免一定數量的徵收糧。
想必在此前提下，會有老百姓們動心，將家中閒置多餘的棉衣棉被送來縣衙，換取明年的賦稅減免。
此外，王大人您還可以派遣衙役們去府城、縣城各大當鋪裡收死當的衣物或被褥。
同樣給每家當鋪開具收據，以數量來決定當鋪每年所繳利稅的減免額度。
咱縣城和幾個鎮子上都有不少當鋪了，那些積年的舊衣，放久了都無法回收了，能爲縣衙所用，想來他們也是願意的。
而王大人您，本來就是爲了朝廷解憂，爲了讓奉天府逃難而來的流民能妥善得到賑濟安置。
您屆時上書呈報朝廷，想來，朝廷也會理解大人的這番決定的。”
楊梅說完這番話，整個堂屋裡變得落針可聞。
誰能想，誰敢想，這麼一番兼具操作性和實用性的建議，竟然是一個鄉野村婦提出來的？
王志遠內心翻騰震盪不已，欽佩之情也是實實在在的寫在了臉上。
馬叔明這個一直自忖優秀聰明的秀才兒子，此時此刻自覺與母親有云泥之別。
是的，娘纔是高高在上的雲，他這個當兒子的，確實是自愧不如。
王夫人此時就是個小迷妹。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偶像’，驚喜交加，彷彿遮擋在自己和丈夫頭頂上的烏雲，瞬間煙消雲散了。
“馬娘子，你真是女中諸葛啊！”王夫人朝楊梅豎起了大拇指。
楊梅羞澀一笑，忙稱‘不敢當’。
“大人，我娘這個建議極好，您不妨現在就試上一試。”馬叔明提醒震驚入定的王志遠。
王志遠從遊離的思緒中抽離回來，起身向楊梅拱手行了一禮，“馬娘子，你替本官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難題，本官記在心裡了。”
楊梅哪裡敢受縣令大人一禮？
她忙避開了去，含笑道：“能爲大人排憂解難，也是小婦人的福氣。
只希望此法能幫到大人，也讓府城外的流民們能夠解決溫飽的問題，早日迴歸家鄉。”
王志遠臉上滿是笑意，點頭道：“本官也希望如此。
後日便是除夕了，本官提前祝馬娘子你們闔家安康，五穀豐登。”
地裡刨食的老百姓們，最大的願望便是糧食豐收，五穀豐登了。
這麼美好的祝願，楊梅全數收下了。
她也提前給王志遠夫婦拜了年，知道他必是心急要去部署禦寒物資之事，也沒多留，寒暄兩句便主動請辭離開了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