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派山峰上空,卢穆秋乘云而来,到了聂圭面前,他很是有礼一拱手,报上了自家姓名,又说了句客气话。
“在下乃是后进,久仰聂真人威名,稍候斗法时,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聂圭扫他一眼,看见他身上虽是整洁朴素,但脸上却戴了一只露双眼的面具,眉毛轻皱,喝道:“你若就此回去,我还可饶你一命,否则斗起法来,就没有收手的道理。”
与兄长聂璋那沉稳的性子不同,修道时日长久,寿有四百余载,在门中班辈也大,又甚少遇到敌手,故而骄横之气十足。
卢穆秋毫不着恼,摆出一副后辈模样,抱拳谦言道:“在下身负宗门所托,不敢就此退去,还望聂真人见谅。”
聂圭眼神冷了下来,道:“看在你执礼甚恭的份上,可由得你先出手,不要说我欺负了你。”
卢穆秋点首言道:“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他往后轻仰,退后五十丈,与聂圭拉开了一段距离,随后把手一挥,自袖中放了一团烟雾,此雾浓厚浑浊,如泥沙翻滚,不过十几息,就把千丈之内的青碧染污了。
承源峡中万千修士只能望见天中那一团厚重铅云,两人人影却已是看不见了。
休说是他们,就是以各峰上观战修士的目力,也多数是无法窥破。
还真观峰上,那名于姓修士起指在眼上一横,霎时开了法眼,自其中射出一尺许长的精光来,放眼观去,立时把云雾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坐于一旁的长老欣慰言道:“于师侄,你这在这门‘内景还真法眼’上的造诣,还要胜过陈师侄一筹。”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黯,摇头叹了一声,道:“可惜了陈师侄了,如不是他性情刚烈,还可留下有用之身,以他的资质,如今后辈之中,已是少有人能超迈其上了。”
于姓修士沉声道:“我曾听闻,宝阳大化洞天门下有一位张蓁师妹,在内景一道之上精进颇是神速。”
那名长老眼中忽然有了几分神采,点头赞同道:“不错,这名弟子迥异俗流,当得上‘雏凤’二字,虽是她丹成之品至今无人可知,但看庞真人百般遮掩的样子,想来应是在上三品内。”
二人说话之时,各峰修士也是纷纷祭出法门观战,张衍微微一笑,闭上双目,心意拨动,一枚剑丸倏地跃出顶门,放出丝丝寒洌星光,此是他心神与剑相合,借剑眼观览战局,在此法之下,些许迷障却是阻碍不得他。
此刻那团云雾之内,聂圭目光只能扫至三尺之地,他四下看了看这昏晦天地,嗤笑道:“你魔宗中人就是喜欢弄这些个鬼门道,此法只能糊弄下那等不入流的左道之士,放本座面前,却还不够看。”
他撮唇而起,嘴中忽然发出一声似鹰似鹤的清啸。
脚下双头鸓鹊听闻此声,陡得一扇翅翼,也是发声应和,左侧那只头颅忽然吐出一团团清火,此火飞腾出去,到了哪里,就把哪里的迷雾驱散干净。
而右侧那头则仰了起来,对空只是一吸,如长鲸吸水,把滚滚烟雾吸入腹中。
十几息后,所有雾霾已是扫荡一空,天宇再还清澄。
卢穆秋心头微凛,他所施展的虽只是小术,但那些烟霾却是用积石淤沙下千年腐阴之气祭炼而成的,却没想到被破得如此干脆彻底,这头灵禽特异之处还在他想象之上。
这头鸓鹊之祖乃是南华派开派祖师自南崖洲搜罗而来,又在门中用秘法驯养,因其繁衍不易,每千年不过得寥寥几头而已,弟子之中能驯服其者少之又少,聂圭便是其中之一。
此妖虽不能化形,但其道行足可堪比一位元婴真人,力能生撕大妖,又有御火之能,可谓凶悍已极。
卢穆秋稍一琢磨,忽然抓起几道罡雷,朝前扔去。
聂圭眼中含有讥嘲之色,道:“区区小术,也来卖弄?”
他连护身宝光也不曾放了出来,脚下鸓鹊一声长鸣,就有一溜星火起自羽上,霎时蔓至全身,红芒黑风,流转飘动,绚烂夺目,罡雷方至三十丈内,便有片片火绒飞出,将其无一遗漏挡了下来。
卢穆秋暗忖道:“难怪这聂圭如此托大,本事实是不小,有此灵禽护主,寻常手段难以伤他,不过他定也有短处,我需慢慢试探,设法找了出来。”
他虽有不少神通手段,但修士之间相斗,都是想法设法将法器突入十丈之内,再展动威能。
若是距离远了些,法器哪怕迫近,敌手也有足够时间反映过来,设法躲避开去。
那鸓鹊毕竟是灵禽,两翼生风,飞腾迅快,隔着如此远,他纵有厉害法宝能破开那火,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是以想要击败此人,就要另辟奇径。
就在他思索之时,聂圭从袖囊中取了一只牌符下来,往脚下一丢,此牌啪得开裂,窜出一头体长三丈,羽翼青蓝,白腹褐爪的青鸟精魄,此鸟飞翔轻灵,甫一出来,便盯上了卢穆秋,朝他振翅袭来。
卢穆秋并不慌张,从容展开遁法,化一道似有若无的飘渺烟雾,绕着鸓鹊疾飞,同时耐心寻思对策。
那只青鸟精魄虽是追在身后,但因他遁速极快,却始终无法跟上来。
聂圭却是并没有来追逐他,南华派虽是极少与魔宗弟子打交道,但也知浑成教飞遁之术了得非常,鸓鹊因体驱庞大,转动间不怎么灵活,贸然去追,徒然耗损法力,颇是不智。
转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卢穆秋依旧没有出手,他目光冷静,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然而聂圭却有些不耐了,他嘴中发出一声低吟,鸓鹊两首昂起,双翅振动,忽而烟发火举,上下左右百丈之内,无数烈焰黑风凭空诞出,如星密布,顿在青碧。
此是为阻碍卢穆秋飞遁,然而他眼中却不见丝毫惊惶,身如流光,迅行天穹,只见一缕灰白烟气走绕右避,总能自烈火缝隙之中躲闪过去,看起来游刃有余。
尤其是他顶上那团罡云,虽是灰蒙蒙不起眼,但是内中似蕴含微微吸力,若是仔细看,可见圈圈漩流围他转动,凡有零星风火近前,皆是落入其中不见。
聂圭有些意外,认真看了他一眼,挑眉道:“倒也有些本事。”
卢穆秋成就元婴不过十余载,此次却被宗门遣来与玄门斗剑,这并非是什么偶然。
门内大比之上,与他一辈的同门无一例外败在了他的手下,其中亦不乏元婴二重修士。
虽是因同门斗法,许多舍命自残的手段不得用出,但也足以看出他的不凡来。
又转了一刻之后,连底下观战之人也觉昏沉沉时,卢穆秋忽然眼神一凝,留意到聂圭做了一不起眼的动作。
聂圭自袖囊中取出一粒丹药,往下一抛,鸓鹊其中一只头颅昂起,张嘴吞了下去。
此鸟平日日食百条大蟒,也唯有南华派这等擅长豢养灵兽的宗门才供养的起,可是出了山门,也只能以吞噬丹药了。一旦掣动神通,体内元真耗损极大,就需以丹药补足,免得无力斗法。
卢穆秋眼中有一抹亮芒闪动,念头转了几转,便把双指竖起,拿了一法诀。
顶上罡云中立时飞出一团灰黑色的长索,似蛇盘卷,前端有一鹰嘴长钩,钩身有黑烟缠绕,如丝如缕,飘动若火。
此钩名为“逐荒钩”,拿得地肺万丈深处的秽气,又采来千万年受风磨水砺的精玉砂,一体合练而成,一经展现,就能飞出数里之外,吸拽灵息,勾夺精气。
他喝了一声,把手一指,驭起这只法宝,此钩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忽然落下,正中那头追在他身后的青鸟精魄,只一拉一扯之间,就已是将其绞碎。
看他如此轻易除了这头青鸟精魄,聂圭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根本不为所动,反是卢穆秋终肯出手,令他有些欣喜。
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知要战到什么时候,只盼着能速速收拾了此人。
卢穆秋趁着此时无物阻挠自己,展袖踏云飞起,居高临下,把法诀一拿,逐荒钩发出一声怪啸,拉出长长一条黑索,自百丈高空之上杀了下来。
聂圭眼中嘲色依然,任由鸓鹊躯上发出火羽抵挡,逐荒钩于顷刻之间,围着他连攻数十次,皆被阻拦下来。
似乎此回出手又是徒劳无功,然而卢穆秋却是不急不躁,他一招手,把此宝收了回来。
拿至眼前一看,见此钩之上却多了一团肉眼难见的灵息,此时是鸓鹊处勾夺来的精气,他暗暗把手放至其上,慢慢摩挲,只一会儿,便将其运化入体。
他这啄荒钩配合浑成教中秘法,攻至敌手面前,不用接触躯体,哪怕只沾得一点气息,便可从其身上摄夺少许精气来,因此法不易察觉,不知底细之人,乍一接触,定会吃亏。
若是对方元精雄浑,勾去些精气也算不得什么,但他看出此鸟不耐久战,战至途中,还需以丹药补食。按此法只需再来上个四五回,在对方察觉之前,就能将只灵禽元气吸去三成,那时威胁便将大大降低。
而聂圭一身战力,多半是依仗了这头灵禽,此鸟一经削弱,那对付起来便就容易不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