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后,张衍心神方自残玉之中退了出来。
经他反复推演之后,却是自那妙诀之中选出了一条能前行最远的道途。
不过同时也是发现,这法诀似也有其局限之处,到得某一关障之后,任凭再是如何努力,也无法再往前去了。
确定自家所选,已是其中最佳,他这才不再坚持。
他用数日稍作调息,自定中醒转后,见已是万事俱备,便来至大殿之外,纵身飞出,化清光到得玄海上空,清喝一声,就将法相放了出来。
只闻轰然一声,一道混冥玄气去往高处,绵邈无尽,浑浑沉沉,展铺在天穹之上。
他立在滚滚荡荡的玄气海内,闭目把气机稍作调理之后,便就盘坐下来。
随他放开自身意识,这一尊先天玄相之中便传来轰轰雷鸣之声,少时,就闻得小界上空传出一声大震,回音隆隆不绝。
张衍能清晰感觉到,自家法体之外好似何物破碎了一般,同时四周灵机也是变得更为清灵舒缓,只轻轻一引,就可汲吸入躯,再念头一转,就变化为精气法力。
此时他已是轻轻松松跨过了那第一道障关,也即表明,从此刻起,他便是象相二重境修士了。
不过今番运功,并是不到此为止,他又神意一起,运转起此前推演了不知多少遍的法诀。
霎时间,法力层层攀起,不断壮大,不过只过去十来呼吸,却似势头猛然一顿,仿佛上方已是碰触到了天顶。难再有所扩张,知是碰到了第二层障关。
这却也阻不住他,只稍稍一发力,其便轰然倒塌,随后滔滔法力一涌而入,又往下一层障碍冲去。
在残玉推演了数百上千遍,他对破障法诀已是烂熟于心,一路之上,几是势如破竹。以无可阻挡之势接连不断撞开前方阻碍。
第三层!
第四层!
第五层!
现下若有外人在此,可见他法相之上,道道雷霆在幽气之中窜动,鸣声不断。
张衍依靠着自身雄厚无比的积累,竟是一口气破开了五层关障!
到得此一步后,他眼神略略闪动,先前在残玉之中试演时,就是过不去这一层。
他事先读过典籍,明白在诸多障关之中,只此一处有单独名讳。号曰“天关”,
他也能感觉到,此层远比前面五障更为牢固。对自家束缚也更为紧密,好似在那母胎之中,四肢蜷缩到了一处,根本无法舒展开来,若是强行去闯,稍有差池,非但可能损及自身,便是先前破开障关亦有再度弥合的可能。
以他如今成就。实则已是超出了三代掌门元中子,为溟沧派门下绝无仅有,按理而言,已是可以收手了。
然而他眼神之中却是毫无退缩之意。
修行之道,当是勇猛进境,半步不退,未曾真正上前一试,又怎知前路如何?
残玉之中。千百次反复试炼,求得就是一次胜过一次,一回强过一回,不断在此前根底之上有所突破。
眼下既是又得一次机会,那又岂能驻足不前?
我之前路。当永无绝巅!
这念头一起,他神意气机赫然相合。心中那股一往无前,追逐大道自在的信念倏而跃出,赫然将法力汇作一股,直往第六重大关之上撞去!
轰!
就这一刹那间,整个小界似是震动起来,且声响越来越盛,越来越隆,到了后面,好似山呼海啸,天裂山崩。
而渡真大殿,无论偏殿正殿皆是轻轻摇晃起来,连洛清羽、庄不凡等数名在界中修道的长老也被惊动,纷纷飞遁出来,惊异无比地看着上方天穹。
一道灵光闪过,阵灵飞出大殿,她望了眼天中,急急喝道:“四方守卒速速镇定阵位,稳住界域。”
玄泽海界之中,随她一声叱喝,自海底之下升起一根根百丈玉柱,每一根大柱之旁,皆有三名身高三十余丈的佻人,由其拉动锁链,稳住阵柱。
与此同时,小界内一座座禁阵也是打开,将那宣泄出来滂湃之力缓缓化去。
过去许久之后,翻涌灵机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可以望见,天中那一团混冥玄气周沿竟是融入周边天际之中,似有尽头,又无无边,似去得天外,又似还在此中。
张衍睁开眼目,缓缓站了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在前方一拨,仿佛是拭去什么阻碍。
无声无息之间,那第六层障关,已是在他身前坍塌。
他抬起头来,往天中一望,尽管是在小界之内,但目之所及,却偏偏能看尽九洲山水,心意旦有变化,景物也随之转换,
他已非是在看,而是与天地沟通呼应,甚或深深融入其中,不分彼此,观物等若观己,观世等若观心。
此已是非是单单二重境所应有的神通了。
第六层关障,非同一般,按照常理而言,到了这一步,只消借得天地之种,蕴化元胎,立可成就象相三重境。
这是他强横无匹的法力和那同辈难以企及的根底所致,尤其气、力两道同修,此世独一无二,再加之一股百折不回的坚定道念,方才造就了这般结果。
他以破境二重之机登临此境,溟沧派往上溯源万余载,若不计那难以测度的太冥祖师,成就之高,已是远迈历代先辈,真正无人可及!
光华一闪,阵灵跃身上来,一个万福,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这破关威势极大,却不知去到了几层障关之上?老爷也莫怪奴婢多问,此是渡真殿中规矩,殿主或者是长老到此境,皆是记述下来,好以此激励警示后辈弟子。”
张衍微微一笑,道:“六重。”
阵灵以袖掩口。惊呼一声,似是不能置信,随后深深垂下头来,裣衽一礼,道:“老爷实为我溟沧开派以来第一人,不知老爷下来可是有意一鼓作气,直入三重境中么?”
张衍环扫了一眼此方天地,却是摇了摇头。一旦化出元胎,法力便无可能再有所长进了。所剩下得,也只有纯炼己身,准备行那最后一步了。
而破开六层障关成就用一三重,和破开九层障关成就三重,两者却是有高下之分,可以说相差极大。
换言之,二重境才是修士在进入凡蜕之前,还能增长法力的唯一阶段了,在此之前,能破开障关越多。蓄势越足,将来破界飞升的成算也便越大。
他方才破开第六层之后,已知前方当还有更多障关等着自己。虽不知到底有多少,当眼下当还远未到得尽头。
不管如何,要是根底不牢固,只一味追求境界,想修至凡蜕之境,那是绝无可能,他这一心往求大道之人,哪里行此不智之举。
况且他若只满足于眼下。就在此这里止步,那么自开脉以来的一切积累也就白白舍弃了,等若用那撑天大材去做殿中梁木,他是万万不会不如此做得。
阵灵道:“老爷此举也是应当,唯有根基牢固,方能起得九层之台。”
张衍微一颌首,不过他虽不准备立刻登上那三重境,但却还有另一事要做。那便是开辟自家洞天,
这时他忽然心生一念,看向那仍是站在面前的阵灵,问道:“殿中典籍,可还有你未曾拿出的?”
阵灵躬身言道:“殿中一应典籍。奴婢哪敢对老爷掩藏,不过这却有一封遗笔。乃是那三代掌门所留,曾言后辈弟子之中,若有人能破得五层障关,尽可拿去一观。”
张衍心中一动,伸手道:“拿来我观。”
阵灵一招手,阵门一开,就自上空飞来一枚玉简,她垂着首,端端正正捧着,送至张衍面前,道:“请老爷过目。”
张衍拿了过来,神意入内一探,发现这里间除了开头几句三代掌门勉励后辈的言语之外,下面讲述的却是其开辟洞天时种种心得体悟。
虽他此前在也有看过这类言述,但却远不及这简描绘详细,把每一步,每一时经历,甚或感悟都清清楚楚写了下来。
这一份遗笔,可是宝贵无比,有心之人,就可由此倒推出三代掌门当时功行水准,法力几何。他虽也有心一探,但出于敬重前人之故,却并未去做此等事。
看有片刻之后,他见遗笔之中许多精要之处还需慢慢参悟,便准备回殿细观,于是化光一道,往殿中回返。
阵灵此时一挥手,海中玉柱一根根降了下去。
而殿中数名长老观望下来,猜测殿主张衍入得二重境中。于是商议送礼恭贺之事,至于眼下,却是万万不敢上去相扰。
张衍落去正殿后,仔细详研三代遗笔,看了数遍下来后,轻起指在玉简上一扣,思忖道:“果然世易时移,天地灵机不同,开辟洞天之法也是有所不同。”
从溟沧万载以来历代洞天真人记述来观,可以清晰见得,八九千载之前,其法门与今朝所用却是大相径庭,不是一个路数。
对此他之前已有所预见,不过观读了三代掌门记述,了解的更为透彻了。
近万年前,那时洞天真人多是大能之辈所传弟子,有许多还是百劫余生之人。因方除天魔天妖,东华三洲之地上还有不少天地异种及毒虫魔头,势力稍弱一点便难活命,可以说能站稳脚跟之人,个个都是法力强横。
那时洞天真人所辟洞天,被称之为“灵华洞天”,但而今修士所辟洞天,却是被冠之以“内真洞天”的名号。
实则是这两者是二而为一之事,好比一棵树木在成材之后与幼苗之时的不同称呼。
“灵华洞天”乃是修士凭借自身法力,自此方天地之中真正以法力开辟一方界域,再引入灵机,成就洞天。
“内真洞天”只能攀附天地,暂借一方来用。
若是把九洲天地比作一道河渠,而灵机比作那其中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河,那么先贤所为,就是在旁引流开湖,并使之不断壮大,只要湖水积蓄得足够广阔辽远,便是有朝一日江流断绝,只要彼此割裂划断,也可自存下去。
而后人所做,却是将一盛水之物丢入河中,随波逐流,非但自家拿捏不住,且一旦水枯河干,也要一同受累。
这里原因,却是因为随天地灵机渐蹙,更少得紫清灵机这等奇物,天地间修士又越来越多,以至造成大多数后辈在各个方面难与这些先人比肩。
但后人却也不是无有智慧,“内真洞天”初看不足,但却可通过不停祭炼,或是后辈弟子几代承接,用功足满之后,最后也能达到“灵华洞天”这等境地,与前者相比,虽力不能及,但巧犹过之。
张衍私下以为,“内真洞天”才方是常态,若人人开辟“灵华洞天”,那天地灵机早便断绝了。
不过以而今修士之能,若强要为之,也不是不能做到前人这等地步,但却必然会以牺牲自家性命为代价,是以并不值得他们如此做。
而别人做不得,却不代表他做不得,他乃是至法成就,法力又冠军同辈,却不怕开辟洞天之时后力不继。
之所以非要如此,那是因为开辟洞天,是造得这一方内天地,随功行增长,就可借之以脱去此界。是以修士所营洞天,不仅仅是那等避身藏匿所在,还是气道修士日后渡世飞升的依凭。
凡有意破解飞升之士,皆是会想法设法去成就“灵华洞天”,当然亦有别走奇径的大能之辈无需此物,但那却少之又少。
张衍把目光投下,看着那最后一枚无窍精元石,这一缕紫清灵机原本还留作他用,但如今看来,却是要用在此间了。
不过就算无有此物,他也有信心做到此事,现下有此,却是锦上添花,免得日后再慢慢用功,要知大劫将至,余下时日却是不多,越早一步提升实力越好。
他在渡真殿内修持有半月之后,自觉功行已是稳固,便不再耽搁,决定着手开辟洞天。
不过处玄泽海界也是前人开立,是以在这里他无法施为,需得去往九洲之上。
转念想了下来,认为天青殿最为合适,那里无人相扰不说,还有禁阵护持,但有所变动,也能立刻察知。
于是把阵灵喊了过来,交代几句之后,就纵清光而出,只间一痕剑虹,闪耀如电,杳然飞去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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