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到了法舟之内,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满目都是玄金色的内璧。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钧尘界的“天母”之金。
在虚空之中行渡,最是需提防的,便是先天混灭元光,他为凡蜕真人,已无惧此害,但是要带上仆从,那就不同了,此辈对此几乎无有抵挡之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照灭,为令其等不被此光所伤,则必须要用到此等物事。
为了筑造这艘法舟,钧尘界内几乎将眼前所有明面上能搜集的天母金都是用上了,以至于两界修士往来也是一下冷清许多。
不仅如此,掌门真人说服赢妫,又让其贡献了一些精血出来,融入这法舟之内,使之能在虚空元海之内停留更久。
他此刻所处位置是在中段,看去空空荡荡一片,什么东西都未有,而且只有些许天母之金自行散发的微光,好似十分简陋。
但这只是表面情形,这倾法舟注两院修士巨大心力,宝材都不知道用了多少,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行到阵枢所在位置,这里却是一个形如心室的巨大胞囊,这法舟用上了活炼之术的手段,算得上是半个活物,故此处是这番模样。
他在前站定,吹出一口清气,过了片刻,这巨大胞囊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生机活力,内里有一条条经络细线显现出来,开始由黯至盛散发出道道金色辉芒,与此同时,可以感觉四周光芒陡然大亮,周壁一枚枚明珠也是逐个放出柔和光泽。
不但如此,连周围景物也是发生了转变。
他此刻已是站在在一株高大榕树树洞之中,那心胞正高悬在上方,并咚咚跳动不止,好若整个法舟都是活了过来。
微微点头,转身了出去,发现此刻外间也已然是大变模样,草木茏苁,鸟鸣蝉唱,翠回碧绕,一条清晰泉水自脚边流淌而过,却是从死寂幽深之地步入了一处生机盎然的幽谷之内。
这并非是幻境,而是移空换造之术。这些景致原本就在这处,只是被巧妙手段隐藏了起来,不是此舟之人,是无法望见,而一些重要物事,也同样是存放在此。
他大致望了下来,这里哪怕豢养千多头灵禽异兽都是可以,转过脚步,须臾来至丹室之内,而后一抖袖,将数尊从殿中带来的丹炉放将下来。
随后来至库藏之中,见这里都是堆满了珍稀宝材,方便他自行炼造阵阵器法宝,看过之后,也是点头,下来他把这里所有布置一一检视过,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就往外行出。
外间众人等了许久,见有水纹波荡泛起,张衍身影自里出来,上来一个稽首,道:“渡真殿主,这法旨舟可还入眼否?”
张衍道:“两院也是用了心的,不过我观此舟,还未完全长成。”
瞿功谭道:“不错,此是为了留下余地,便有错处,能增补修改,故是已禁制加以抑制,但放开后,只要百来日,在内里无由太大变幻的情形下,此法舟还可比眼前再长大三四倍。”
张衍道:“甚好,我观了下来,只有些许小地方需得稍作修饰。”他一点指,霎时凭空凝出一符箓,并言:“照此增添便是。”
瞿功谭接过,认真看了下来,随后抬首回道:“这些只需十来日便可办妥,必不会耽搁渡真殿主行程。”
张衍颌首道:“那就劳烦谭掌院与诸位再费些心思了。”
瞿功谭连忙道称不敢。
张衍问道:“这法舟可有名姓?”
若是一桩单纯死物,那什么样的叫法都是可以,可这算是半个活物,并且日后要伴他遨游虚空,这意味着彼此之间已结因果,这却必须有名姓了。
对他这般的大神通修士而言,名姓非是只是方便外人称呼,而是自身驻留天地之中的印记,越是高深,则越需重视。
瞿功谭回道:“此是渡真殿主法驾,吾辈未敢擅自作主。”
张衍沉吟一下,道:“既如此,我便给它一个名姓,”他转过身来,看着那法舟,“此后便称呼你为‘摩空’如何?”
此语一出,那法舟居然有嗡嗡颤动响起,背上有光芒流泻,这一刻,似当真变成了一头活鱼。
瞿功谭露出惊叹之色,随即打一个道躬,言道:“渡真殿主一言唤动此法舟灵性,却是无需日后再作长久祭炼。”
法舟虽用活炼之术,但只是徒然具备活物的躯壳,却并非真正生灵,也没有智慧,需要其主与之沟通,以自身生机祭炼,才可慢慢有所转变,但现下一名得赐,竟顷刻间就具备了一丝灵性。
众人虽然境界未到,但也知道这里面的道理,不由对凡蜕真人的神通手段生出由衷敬畏。
张衍这刻却是发现,那藏在袖中的念玉却又是微微少了一缕,方才唤得灵性能这般顺利,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允许此舟与顺利自己结下因果的缘故,也有此物起得作用在内,
此次分身将此物携在身上,那是因为他行程之前有感,此物或许对自己有用,没想到果然应验了。
他心下思忖,看来这念玉远不止那么简单,且似乎还有自己的目的,不过其再如何也只是一个物件,且没了外气补入,自身随时随地在损折之中,迟早会行到消亡那一日,要是不知节制,仍按眼前这般随意消耗,那怕是连千载时光都支撑不到。
与两院之人再交代几句,见已无事,他脚下一点,足下生云,便往着青天之中去了,回了渡真殿中,便与正身合二为一,依旧端坐玉榻,调息吐纳。
又过得几日,景游来到殿中,言道:“老爷,少清派有使者到来。”
张衍哦了一声,少清使者到来,不经上门,径直到他这里,显然是单独找他有事,便道:“请使者来殿中说话。”
景游道个躬,就下去传命了。
少时,外间进来一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锋芒锐气的青年修士,看去已然是修成了元婴法身,他显然得了关照的,并没有拿目光去瞧,一路行来眼帘低垂,到了大殿之上站定,对座上打一个稽首,道:穆治长见过张真人。”
张衍颌首道:“不必多礼,既是使者,便请坐下说话。”
穆治长此刻代表的少清派,故是没有客气,一揖之后,便就去了位上坐下。
张衍问道:“使者是何人门下?”
穆治长回言道:“晚辈在清辰师长座下修道。”
张衍笑了一笑,道:“原来是清辰子道友的弟子,那你来此是为何事?”
穆治长抬起袖子,自里取出一卷玉册,起手一托,道:“敝派掌门闻得张上真似要远行,故命在下来此,将这一物送来,说是张上真或许有用。”
景游上前接过,转呈到案上。
张衍伸手拿过,打开一开,却见内中所书并非是是什么功法秘录,而是少清派前辈凡蜕修士的心得体悟。
他以为休息的化剑之法是从少清派得来,不过到了凡蜕境,与功法和神通一般,其中自也有更多变化,需得自家再行调合理顺。
他本来打算在去往那机缘之地的路途上静心推演,没想到少清派给他送了此物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言,这比单纯功法对他作用更大。
将玉册放了下来,道:“此物我收下了,请代我谢过岳掌门了。”
穆治长道:“掌门真人派遣晚辈来时曾说了,言张上真不必谢,现下我少清助你,以后你也可以助我少清。”
张衍笑了一声,这的确是岳掌门说得话,就事言事,从来不屑遮掩,他道:“正是这个道理。”
在送走穆治长后,他继续回去修持,又几日,自两院之中传来消息,言法舟已然备妥。
张衍这次没有再去看,觉得诸事已然备妥,眼下已随时可以启程了,于是在神意之中与秦掌门商量了一番,又稍作推演,便把动身之期定在下月月初。
下来把门人弟子逐个唤来交代了一番,而后便就在殿中持坐不动,等待时日到来。
很快一月过去,渡真殿中忽有钟磬之声响起,景游走入殿来,拜了一拜,道:“老爷,时辰到了。”
张衍睁开双目,微微点头,自榻上立起,先去大殿之中与秦掌门等人道别,待出来之后,便自浮游天宫之上降下身形,来至一处高峰之上。
这里布置与原先九洲的昭幽天池极为相似,正是如今玄元一脉所驻之地,那摩空法舟正泊于那峰顶天湖之上。
刘雁依等五名弟子此刻俱是等候在此,见他到来,一齐上来见礼,并言:“弟子等恭祝恩师此行顺遂,并祈盼恩师早日归来。”
张衍点了点头,叮嘱道:“你等不敢怠慢功行,为师授下的功法密传要用心修持,需知洞天之能,虽可翻天覆地,可也不过享寿三千余载,看似长久,但能为之事委实太少,要想大道有成,那还需严加修持。”
刘雁依等五名弟子都是齐声称是。
张衍道:“我去之后,那法宝要好生祭炼,此宝若成,便是山海遇劫,也可助你等护住一方小界。”
魏子宏心下一动,道:“恩师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张衍微笑道:“未来渺茫难测,岂有算定之理,我辈修行,有哪一个未曾遇到过艰险阻碍?山海界既在诸天万界之中,那便不可能长久安稳下去,终有一日会撞见大敌,但只要我等自身修为足够,便就无需为此忧惧。”
刘雁依认真道:“弟子记下了。”
张衍微微点首,又交代了几句,最后道:“为师走了,你等当要好自为之。”言毕,他转过身来,在一众弟子目光之中踏入摩空法舟之内,而后便见此物冉冉升空,到了穹顶之上,忽有清芒闪过,轰隆一声,天幕裂开一道缺口,便见那法舟陡然一跃,霎时便遁去天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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