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一别各天涯,
生死茫茫两不知。
翘首盼君凯旋归,
百年之约系百年。
韩擎苍走了,义无反顾的投身加入了烽火最前线。
秦晚秋只得无奈苦笑,她爱他,爱他的矢志不渝痴心不改,更爱他那份顶天立地有责任心敢担当的真男儿本色。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样英勇无畏的男人,才是完整的韩擎苍,才是真正的韩擎苍,她又如何能以爱为名去阻挡他?
秦晚秋心中苦涩,眼中却满是骄傲自豪,以及仿佛火烧不摧水淹不灭的坚韧。
她爱的男人那样出色,她岂能跟着拖后腿?从不曾如此庆幸过这辈子她拥有了药王空间,如今她虽不能同他一起并肩去驰骋沙场,却可以为他做好后勤工作给他最大的支持。
从重生以来学会了医术起,她就一直未曾间断的在制作各种金疮药、止血散、消炎药,所有一切战场上可能用到的药物她都制作了很多很多,这次他离开已是带了些,待日后朝廷供给不足时,才是她真正该发力的时候,药材、粮食、御寒冬衣……
秦晚秋的紧迫感更加大了,战场上打仗可不是只他一个人就能行的,还有那些千千万万的士兵,而要想供给整个军队,可绝不是几万两几十万两的小事,如今她虽已攒下了不少钱,却还是显得有些杯水车薪,谁又知道,这场仗会打几年呢?
于是,韩擎苍离开,秦晚秋还没能来得及思念沉寂一下,就整个忙成了陀螺,胭脂水粉铺子开起来了,极味楼加快速度向周边其他城镇发展,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酒坊、瓷窑也时刻紧盯着不断施压,逼得那些工人师傅恨不得日以继夜埋首钻研,成效也是很明显的,继老窖酒之后,又一种被命名为“古井酒”的白酒现世了,而瓷窑那边玲珑瓷和薄胎瓷也接连现世,再度在京城掀起了一场大热潮。
与此同时,借着酒坊的名义,秦晚秋收购粮食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家中的粮仓早已堆满,便又另建了一个硕大的地下粮仓,等到这个粮仓屯满粮食,就将其出口死死封闭,届时洪水亦淹不到。
就在这样疯狂的忙碌中,转眼又是一年春入夏,书院已竣工,大家看着那占地面积如此之大的建筑都好奇得紧,镇上是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不断猜测这到底是谁建的,是用来干啥的。
而与此同时,灾难的脚步也越来越近,秦晚秋不禁陷入了焦躁之中。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准备充分了,可仍有些问题还未找到解决的办法,比如洪涝之时必然要去山上避难,直到洪水退了才能回家,届时食物水源该如何解决?虽然她有空间可以储存,可届时众目睽睽之下她是绝对不可能能用空间的。
还有一点,虽然她家有她在,是有了准备,可临镇外公外婆舅舅他们全全然不知灾难即将来临,她还记得,上一世韩擎苍说过,似乎她的外公就是被洪水冲走的,外婆虽被舅舅及时背上了山挨过了一劫,可在后来却染上了瘟疫,还有大舅母、一个表哥一个表嫂和两个小侄子也被瘟疫夺去了生命。
若是能将他们全都接来她家就好了,到时就算真有人染上了瘟疫,她也能及时治疗,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都来她家呢?
秦晚秋记得,黄河决堤大概是在八月上旬,大雨连绵不断下了两个多月,也就是应该在六月初左右就要开始降雨了,她必须在那之前将外公外婆他们接来,可惜她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所以她只能赶早,且得有理由能叫他们多呆几日,等到大雨来了,他们自然就不能回去了,大概五月下旬是最好的时机。
五月下旬……五月下旬……
忽而!
秦晚秋灵光一闪,她娘亲的生辰就在五月二十六!如果借着要大办生辰的借口,将娘亲的爹娘哥哥嫂子们都接过来庆祝,接着再小住几日倒也说得过去。
打定了主意,秦晚秋立即就去找她爹娘说这事儿了,起先听到说要大办生辰,周氏是不同意的,三十五岁又不是什么大日子,铺张大办别人又有闲话好说了,可接着听说正好也能将她娘家人都请过来聚一聚,她就有点动心了,加上她男人和一双子女都非常赞同大办,好好为她庆祝一下,犹豫了一下,周氏便答应了。
眼下也没几天时间了,秦晚秋得到周氏同意当天就送了封信去马王庄,仔细说了这事,且再三强调要大家都来,最后秦晚秋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下,说离开几天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安全,最好还是将财物都带在身上,免得遭了贼到时候连找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去了。
秦晚秋的三个舅舅家原也只是普通的农民,除了大舅有木匠手艺,家里条件稍好一些,二舅小舅都是靠田吃饭,也就堪堪能吃饱穿暖,后来有了秦晚秋帮衬,他们便都开始大面积种植她家的蔬菜专门供应极味楼,一年多下来,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存款也越来越多,如今家中财物虽不算太多,却也绝对不少,若真的被洪水全部冲走了,那完全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肯定是要着急上火心疼得不行了,所以秦晚秋还是尽量提醒了一下。
村子里再和谐平静,也总少不了个别游手好闲喜欢偷鸡摸狗的人,若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周家的人心里就难免有些犯嘀咕了,家里这一年多来条件好了不少,指不定真就遭人惦记了,兄弟几个一商量,都有些不太放心,索性就按照秦晚秋的提醒,将银子揣在身上带着去了秦家村。
秦晚秋的外公外婆年纪都大了,虽然平时身子骨儿还算硬朗,但到底这一路颠簸也是挺艰难的,于是秦晚秋便叫她大哥亲自驾着韩擎苍为她改造过的那辆马车专门去接外公外婆,避免了一路颠簸,两位老人到了秦家时还算精神。
周氏娘家除了爹娘以外,还有三个哥哥,大哥家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二哥家只有一个儿子,三哥家也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除了老三家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周巧月,其余都已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光是小萝卜头就有四个,再加上那一大波大人,这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一来,秦晚秋家瞬间热闹了起来。
也是多亏了秦晚秋家房子大,房间不少,不然还真住不下这么大一家子亲戚。
秦晚秋的外婆是个很温柔慈爱的老人,脸上的笑纹很深,叫人看着就不禁心生亲近,而她的外公是个很严肃的老人,很少见笑,颇有一家之长的威严气势,儿子孙子们很敬重他,儿媳孙媳也怕他,周家这么大一家子人,之所以还能和平相处没闹出什么大事儿来,一来是老两口眼睛毒头脑清,找儿媳孙媳相貌家底都是其次,品性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事先都是经过多方打听确定人品没什么大问题才会定下来的,且除了最宠的小女儿,三个儿子老两口都尽量一碗水端平,谁也不过分偏颇,成家了就分出去单过,这样无形之中便免去了很多麻烦,二来也是多亏了有外公压着,那些个儿媳孙媳即使都难免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却也不敢胡乱作怪。
周家老两口最宠爱最心疼的就是他们的小女儿,秦晚秋的娘周氏,爱屋及乌,周老太太对秦晚秋这个外孙女也格外偏疼两分,加之秦晚秋本身长得水灵灵的极漂亮,人看着也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老太太就更喜欢了,每回见到她都紧紧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好不亲热,老周头虽面上不显,但对上秦晚秋时表情也总会柔和几分,好像生怕吓着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外孙女似的。
而秦晚秋也很是喜欢温柔慈爱的外婆,对老周头这个严肃的外公倒是挺佩服,虽然外公没什么文化,甚至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但人却是少有的精明睿智,在秦晚秋看来,一个家族真想好,就得有这样一个脑筋清楚不犯糊涂,又能够镇得住晚辈的老人镇着,就如同定海神针一样。
周氏看到娘家亲人很是高兴,第二天生辰大摆筵席时更是红光满面,特地戴上了秦晚秋送给她的那套祖母绿宝石的首饰,眼角眉梢都刻着满足幸福,叫村子里一干妇人暗地里羡慕嫉妒不已。
生辰过后,周家一大家子在周氏和秦晚秋一家的极力挽留劝说下,只得答应留下多住几天,没想还没过两天,一场瓢泼大雨就忽然袭来了。
原本大家也没在意,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种季节天气本来就多变得很,说不准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来场雷雨,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等这大雨一连下了三四天还没停下的迹象,周家人就都有些急了,再这么下去,他们还怎么回去?地里头肯定也积水了,庄稼还不糟了?
不止是他们,秦家村的人也在盼着雨能早些停,可事与愿违大雨下了六天压根儿就没停过不说,第七天竟来了场特大暴雨,就跟有人从上面直接往下大盆大盆的倒水似的,那哗啦啦的光是听着都骇人,虽然特大暴雨只持续了一天,可雨水却从未间断过,倾盆暴雨过后又转了瓢泼大雨,中间虽也偶尔变小一阵,却也是淅淅沥沥一直不停,多数时候却还是持续大雨,雨水打在人身上都生疼,时而又变成倾盆暴雨,直叫所有人整天都是愁眉不展满目担忧。
家里的院子里都积了水,跟池塘似的,没办法,大家只能顶着那打得叫人浑身疼的大雨去排水,还有地里头也是,起先大家还总冒着大雨往地里跑,可也架不住这连绵不绝的雨实在太大了,前脚刚排了去,后脚没一会儿又积上了,根本就排不干净,而且雨太大庄稼根本承受不住,不少都被打得蔫吧垂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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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情况,甭说抢救庄稼了,就是自己家里头,也有很多人家被淹上了,大家家里基本又全都是泥地,这水一淹,整个地面都烂乎乎滑腻腻的,不小心就是一个大跟头,哪里还有空去顾着地里啊,时不时屋子里院子里清理一下就够忙活的了,加上屋顶茅草不时被打烂卷飞,真真是叫众人叫苦不迭。
秦晚秋家倒是好了不少,因为她家院子里屋子里都是很“奢侈”的青砖铺地,加之在盖房的时候,又刻意将院子里的“排水系统”给精心弄了一下,虽也有些积水,却并不严重,不碍事,不过她外公外婆舅舅他们可真是要急死了,偏却也拿这任性的老天爷没办法,只能成天急得上火干瞪眼。
转眼间,两月过去了,大雨一直绵绵不绝,中间甚至还迎来了两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此时大家对地里的庄稼几乎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村里多少人都在唉声叹气,不少女人甚至抹起了眼泪。
没有收成,这一年可怎么过?连口粮都成了问题,就算把肚皮勒紧,嗓子眼儿扎起来,一大家子也不定能撑得过去啊。
老周头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坐在屋子里眼瞅着外边儿,不时深思,神情日渐凝重。
“怕是大水要来了。”
“什么?!”
老周头突如其来一句话,叫众晚辈顿时齐齐面了脸色,秦晚秋心中讶异,竟是一时也没回过神儿来。
老周头深深叹了口气,“早些做准备吧,家里值钱的家当收收,把粮食和水准备着。”
众人脸色都白了,秦晚秋她大舅周晓青一脸紧张道:“不会那么严重吧?”
洪涝过境,十室九空!
这可一点都不夸张,洪水袭来一个赶不及逃命就会将人卷走,一般被洪水卷走的人多无生还的可能,而洪水过后又必有瘟疫,瘟疫是什么?在这个时代来说,那是比任何疾病都可怕的魔鬼!一旦染上瘟疫,那就只能等死,而那东西传染性又极强,哪怕只是蚊虫叮咬都可能会被感染,简直是防不胜防!
“咱们这里离黄河太近了……”老周头也是一脸忧心忡忡,“先准备着吧,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大家根本来不及去害怕,听了老周头的话,所有人立即都忙活开了,周氏带着几个嫂子侄媳妇忙着做馒头烙饼子,几个男人将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给拆了下来,留下木板绑上了两大缸水,另一辆马车则在车厢里放了几袋子米面,几床薄些的被子还有一个马桶,车厢顶上又用绳子结结实实绑上了秦晚秋家的一个衣橱,衣橱里多余的木板都被敲掉了,空间大了不少,家里加上周家的人人数太多,不说男人,那么多女人孩子一辆马车车厢肯定也是装不下的,带着这衣橱以防万一倒是可以叫女人孩子们躲雨,还能保护粮食。
清河县这地方虽说夏天没有那么特别热,加上一直不停下雨,天气阴阴的,温度倒不那么高,可即使如此,做熟的干粮也很难保存太长时间,但是也没办法,谁也不知道洪水到底会不会来,会什么时候来,只能尽可能早早准备,这个时候可不是节约省粮食的时候,再说旁人不知道,周氏却清楚得很,自家两个粮仓满满的,完全没必要为了怕浪费那点粮食而抠着,要知道这个时候抠了,真等洪水来了,那可就只能嚼生米吞面粉果腹了。
是以一向勤俭持家的周氏也是难得浪费了一把,天天拉着一众嫂子侄媳妇做干粮,争取洪水真的来临时能带上最新鲜的干粮,这样也能多保存几日,说不准大家就能指着这些撑下来而不必去嚼生食了。
就在这样紧张焦躁的情绪中,一日突然一人骑着匹马冒着大雨狂奔来到了秦晚秋家,一身蓝色衣裳,面容刚毅俊朗,赫然正是蓝衣。
“主子,黄河决堤了!”原本沉稳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焦急。
原来,秦晚秋竟是早早就寻了个借口,吩咐蓝衣时刻注意着府城那边的动静,为的就是能够在黄河决堤之时就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多争取到一些逃命的时间。
此时一听这话,家里所有人的脸一下子都没了血色,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等事情真的发生时,却没有人心里不怕不慌。
秦晚秋当机立断,“赶紧带上要带的东西锁上大门上西山!”
秦大郎犹豫了一下,道:“我去通知一下村里人!”说罢,拔腿就跑出了大门。
秦沐阳也赶忙跟了上去,一个人总比两个人更快些,紧跟着,老周头叫三个舅舅也追上去帮忙了。
秦晚秋纠结了一下,到底也没拦着,洪水应该没那么快到他们这里,若不让她爹去通知村里人的话,事后他一定会自责愧疚死的,五个人分头行动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家里其他人赶忙也忙活开了,将东西都准备好,值钱的家当揣好,门锁紧,叫两个老人和四个小萝卜头上了马车,几个表哥赶着马车往西山前去,剩下的女人则撑着伞慌忙跟在后面,蓝衣也跟在了秦晚秋后面,沿路路过瓷窑时,秦晚秋进去“宿舍”通知了几位师傅,叫他们大致收拾一下赶紧的跟着一起上山了,至于瓷窑里其他的工人和酒坊的工人,大家都是清河县本地人,平日并不住这里,这段时间雨量实在太大,便不曾来上工。
西山山顶比较平缓,而且也没什么树木,空间开阔,很适合人落脚避难。
秦晚秋家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自然也是第一个上到山上的,挑了块较好较安全的地方,几个表哥便忙着将马车车厢顶上的衣橱给卸了下来,叫女人们进去避着,年龄大些的冯老也上了马车,不过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空间不够大,大家只能撑着伞站在外边儿。
秦晚秋留了个心眼儿,叫几个表哥去找来了几根大木棍藏在了衣橱中,往往灾难来临时,就是考验人性的时刻,平日善良的人,在面对绝境时也可能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不过秦晚秋显然多虑了,有蓝衣在,只瞧着他腰间那把剑,就算有人想干点什么也没那个胆子啊,也不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没多久,渐渐的又有其他村民也陆续上山了,手里都带着些粮食和水,也有不少人家还带着些干粮,显然,担心洪水来临的不止老周头一个。
就在大家都等得心慌时,秦大郎他们终于回来了,一身都湿透了,衣橱里的人忙让出地方叫他们换上干净的衣服。
两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全部聚集在这山顶上,却并没有多大的说话声,气氛异样压抑,显然,大家都在害怕,在恐惧,心中又存了些许小小的期望,期望这一切只是个谣言,洪水不会袭来。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渐渐的又零星有一些邻村的人匆匆忙忙爬上了西山,而这时,天色已然昏暗。
忽而!
一阵仿若野兽咆哮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远远的一大片黄黑的身影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疯狂席卷而来,所过之处树木被拔起,房屋被冲垮,就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般残忍的吞噬着一切。
所有人都愣住了,定定的看着疯狂咆哮的“野兽”,只不过瞬间,秦家村就变成了一片废墟汪洋,上面漂浮着很多东西,茅草、树木、衣裳被褥、猫狗鸡鸭的尸体……甚至还有人的尸体!
很多很多,叫人触目惊心。
邻村而来的有人忽然一声惊叫,却原来那些尸体中有不少都是他们村子的,他们没有那么幸运,没能提前早早得到消息,以至于大多人都没能来得及逃命,被洪水给吞噬了。
秦家村的人这时是真的非常感激秦大郎他们,若不是他们提前得到消息并且冒险通知大家,他们之中,说不准有多少人此刻已经丧命了。
这时,下面传来了呼救声,原来有个男人正扒在一块浮木上,一脸恐慌的对山上的人喊着救命。
大家都听见了,可是没有人有所行动,秦大郎有些不忍,却被周氏死死拉住了,底下的人越来越声嘶力竭,充满绝望的声音直刺众人心底,这时,有个男人动了,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往下面去了些,伸手抓住了底下那男人的手,用力想将他拽上来,脸都憋红了,却突然一个猛烈冲击,底下那男人被洪水冲着跑了,连同去救他的那人也跟着被拉扯了下去,一同被卷跑了,瞬间不见了踪影。
“大力!”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男人的媳妇跪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边上的孩子也嚎了起来,还有家里的老人,苍老的哭声中满含绝望。
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哭泣悲鸣,仿佛打开了某种阀门一般,人群中哽咽低泣声越来越响,所有人心中都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旁的人死了,大家最多也只是叹息一声,可是自己身边一直那么亲近的人突然就这么很轻易的去了,大家才真正更直观的意识到,这场灾难有多么残忍凶险,死亡,其实离自己很近很近。
周氏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秦大郎也是红了双眼。
那个大力是秦家村的人,是秦大郎表叔的儿子,很忠厚老实,心地善良的一个人,平日里谁找他帮个忙他都乐呵呵的,一直以来在村里人缘很好,秦大郎跟他的关系也很好,因为他的好脾气好心地,可是此时,秦大郎却多希望他自私冷漠些,只要能活着就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家各自拿了馒头饼子就着水啃了两口,谁也没敢敞开了吃,虽然东西准备得不少,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干粮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尽量避免吃生食自然是最好的。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填起了自己的肚子,有干粮的啃干粮,没干粮的只能抓一把米直接塞嘴里慢慢嚼吧,或者是就着水吞些玉米面,东西再难吃,也好过饿肚子。
这一天经历的事太过沉重,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着,大家都累了,草草填了下肚子,便纷纷睡了去,只有秦大郎秦沐阳和周晓青周晓海手里拿着棍子守夜,下半夜再换下来去休息。
他们这群人带的粮食多水多,难保不会有人起了贼心,虽然他们也不想将别人想得太坏,但良知这东西,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却未免有些太脆弱了。
秦晚秋向来浅眠,如今周围那么多外人,又是蜷缩在衣柜中,便睡得更不好了,天还未亮就醒了过来,蜷缩了一夜身子很是酸痛疲倦,只好出来到外面活动一下筋骨。
外面还在下着雨,天气阴沉沉的,更添了几分压抑。
渐渐的,天色渐亮,越来越多的人从不太安稳的睡梦中醒来,这个时候水太珍贵,也没人顾得上洗漱,只草草填了肚子作罢,叫秦晚秋有些难以忍受的是,除了她家带着马桶,别的人家都没有,解决个人问题竟是直接就在外面露天,女人还好些,知道要跑远点到没人的地方,男人可就没那么讲究了,随眼一瞥就看到几个正在“排水”的男人的背影,顿时心里膈应了一下,不禁想到,这山上这么多人,每个人每天都要解决大小“问题”,这么大波人的分量,还不得熏死个人?虽然有雨水能随时冲刷,可也架不住人多力量大啊。
光是想想,秦晚秋就不禁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小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秦沐阳担忧的问道。
秦晚秋摇摇头,“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一些恶心人的事。”
“没事就好,去里面呆着吧,别淋了雨生病了就不好了,记得吃点东西,你早饭还没吃呢,别饿伤了胃。”
一听“吃东西”,秦晚秋的脸色又是一变,“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饿了再说吧。”
天色大亮,众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水上漂浮着的尸体更多了,有些被泡了一夜已经变了形,看起来既叫人恶心恐惧,又有几分凄楚悲凉。
这时,又有人抱着浮木飘来在下面喊救命,仿佛看到昨晚那一幕重演似的,这一次,再没有一个人过去,所有人都沉默着,很快,那人就被冲走了,再不见了踪影,也听不到声音了。
大家都垂着头,有人重重叹息,有人轻声啜泣,也有人事不关己,只冷漠的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大家终于体会到了何为度日如年,所有人都期盼着雨赶紧停,大水赶紧退去,可十四天过去了,雨却还是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而此时,大多数人家的水都已经告罄,只能接雨水来饮用,口粮也只还剩一点,几乎所有人的心都被压抑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东西你给我拿过来!大半个身子都入土了还浪费粮食做什么?你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
一道尖锐的叫骂声响起,只见一身狼狈不堪蓬头垢面的秦小燕猛地一把从秦勇他娘手里抢回了他给的一把米,指着老太太的鼻子大声咒骂着,声声句句叫老太太去死,老太太怔怔的看着她,老泪纵横。
秦勇怒极,一巴掌直接将秦小燕打趴在了地上,“要死也是你去死!你这个毒心的女人,别想再从老子手里拿到一粒粮食!”
秦小燕脸色一变,恨声道:“我说错了吗?拢共只剩了那么点东西,能够谁吃的?她不是疼孙子吗?怎么不把粮食省下来给孙子吃?反正她也没两年好活了,不如趁现在死了算了,还能叫她孙子多吃点!”
“你!”秦勇已是被她给气得不行,撩起袖子就欲上前去将那婆娘狠抽一顿。
“大勇,别打了,别打了。”在山上熬了这么些日子,老太太的身子更虚弱了,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大勇,她说得多,娘也没几天好活了,你就别管我了,省下来粮食,你和小宝还能多撑几天。”
“娘!你这不是拿刀子在扎我的心吗!”秦勇眼睛红了,“小宝是我儿子,你是我老娘,舍了谁也不成!”
“奶奶,你吃。”秦小宝将自己手里的一点大米塞进了老太太的手里,乖巧孝顺的模样总算叫老太太和秦勇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总算孩子不像他娘。
虽说老太太可以为了儿子孙子牺牲自己,可儿媳妇指着她的鼻子那样骂,她心里哪能不难受不伤心?好在她的儿子还是孝顺的,孙子也是好的。
老太太满脸欣慰,却怎么也不肯再吃东西,她这把老骨头,到脖子都入土了,还不如多给儿孙一点活下去的希望,秦小燕的话虽难听,却也说出了实情。
秦勇急得要死,任他如何劝说哭求他娘已是铁了心不肯再吃东西,最后秦勇逼不得已,只得同样以绝食威胁,老太太只能反过来哭着求他,可秦勇和她一个脾气,倔得不行,老太太只得吃下了一点点,眼见又过了两日,粮食都快见底了,可雨还未停,老太太是真怕了,看着越来越瘦脱了形的儿子孙子,心里疼得厉害,最后竟是趁着秦勇不注意,直接跳下山淹进了洪水中!
“娘!”
秦勇惊嚎一声,扑到边上往下看,竟是已找不到老太太的身影了,顿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都愣住了,几个关系亲近的纷纷上前安慰,这时秦勇像是想起了什么,爬起来大步走到秦小燕身边,拽起她就是一顿狠揍,拳头巴掌毫不客气的呼上去,一脚一脚的狠踹,那一脸狰狞双眼通红的疯狂架势,只恨不得要杀了秦小燕一般。
秦小燕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在地上打着滚大声哀嚎起来,秦大郎忙将他拉住,“好了好了,再打下去就要把人给打死了!”
“要不是这毒妇我娘也不会寻死!我今天非要杀了她不可!”
“大勇,冷静些,你要真把她打死了,以后你蹲了大牢小宝怎么办?”
秦勇一愣,看了眼边上已经被接连发生的事吓傻了的小儿子,见他眼睛红红的,满眼恐惧,却咬着嘴唇始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顿时心下一酸,上前把儿子抱进怀里。
秦小宝被父亲抱进了宽厚的怀抱中,猛地“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秦勇罢了手,可秦小燕却是被他刚才那股狠劲儿吓跑了,缩在一旁呲牙咧嘴却也不敢靠近他。
这事之后,秦勇没有再给秦小燕一粒粮食,任她如何哀求,也拘着秦小宝不让给,无法,秦小燕只得去找她娘,可她娘家那么一大家子,消耗更大,哪里肯分给她,这个时候,秦小燕她娘再是厉害,也架不住几个儿子儿媳都反对,跟旁人求,旁的人更是不可能将自己保命的东西给她,最终,秦小燕实在饿得不行只得去揭了树皮来啃。
“臭娘们儿撒手!老子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还吃什么?给老子滚远点!”
不远处,又是一道粗嘎冷酷的声音狠狠咒骂着。
只见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一股凶悍的架势,从一个女人手上将装粮食的袋子抢了过来,连那女人手中抓着的一点大米也都给扒了出来,竟是一粒也不给她留。
女人哭骂不止,“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杀千刀!我是你媳妇儿啊!”
“媳妇儿?”男人冷笑一声,眼睛里透着股无望麻木,“命都没了,还要媳妇儿做什么?”
女人依旧在凄厉的哭着,可是却始终没能叫男人心软半分,那剩下的唯一一点粮食,被他死死抓在手里不肯松开。
“造孽啊。”周氏叹了口气,拿了些面粉和一碗水塞给秦晚秋,“小晚,你这都两顿没吃了,好歹填填肚子吧。”
他们家的馒头饼子也已经没了,这几日男人都生嚼大米,女人老人和孩子则吞面粉,奈何秦晚秋实在无法吞咽下去,每每都会引起反胃欲呕吐,实在无法,只一天吃一顿,这些日子下来,整个人更瘦了,原本就小的小脸这下真就只有巴掌大了,原本水嫩白皙的肌肤也不复往日光彩,变得有些粗糙发黄起来,整个一难民形象,叫一家人担心不已。
秦晚秋边艰难的吞着面粉,边静静看着不远处那对男女,眼中尽是一片淡漠。
这些日子这样的事已经发生好几例了,她早已见怪不怪,在绝望之中,有人互相谦让,宁可自己苦一些也要让家人好过些,而与之相对的,父子母子反目,夫妻成仇也不稀奇,人性的丑恶暴露得*裸,似乎只要自己能活下去,一切都可以牺牲,哪怕是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嫂子,求你给我点粮食吧!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秦小燕猛地一下跪在地上,冲着周氏就连连磕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