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飘着很多尸体,家禽牲畜的,还有人的,经过十几天的浸泡腐烂,气味早已臭不可闻,还有这些天这么多人在这山头上大小解,那味道简直熏死个人,两种气味再这么一混合,更叫人难以忍受了。
秦晚秋好几次没忍住干呕不止,东西也是吃不下,可此时她却觉得,再恶心的气味也比不上秦小燕这张脸更叫人厌恶作呕。
人都是自私的,秦晚秋自己也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自私是人的劣根性之一,可是自私过头而变得冷血无情毫无人性,却已不再配被称作一个“人”。
那样艰难的情况下,秦勇也没短了她一点吃喝,甚至宁可自己少吃点也不曾克扣她的口粮,可是她呢?却以小孙子为借口,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婆婆,她男人的亲娘。
这样一张面孔,真是丑陋得令人感觉无比厌憎又恶心。
乡下人生性淳朴善良,但就是因为这样,对于善恶爱恨感情却也更加浓烈些,若说秦晚秋只是厌憎的话,那周氏对秦小燕就是痛恨了。
“不好意思,我们家粮食也不多了。”周氏沉着脸,冷声道。
“怎么可能!你们家那么有钱,一定有很多粮食!我们可是一个村的,一个祖宗,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冷血!”已经被饥饿给逼疯了的秦小燕哪里还有半点理智,吵闹起来完全跟疯子一样,连眼里都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不远处的秦大郎他们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忙赶了过来。
“我自私冷血?”周氏怒极反笑,“要说自私冷血谁比得上你秦小燕?连自己的婆婆都能狠心逼死,像你这种没人性的畜生,别说咱家现在粮食确实不多了,就算咱家有成山的粮食也绝对不给你一粒!给你这种畜生吃,我还嫌糟蹋了粮食呢!”
本就身体虚弱心情烦躁的秦晚秋已经很不耐烦再看到她这张脸了,“爹,大哥,把她赶走。”
几乎没有人不厌恶秦小燕的,此时当然也不会去在意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秦大郎和秦沐阳两人听了秦晚秋的话,二话不说一人拽一边扯着她就往旁边拖,可此时满心满眼都只想着粮食的秦小燕已是眼睛都绿了,发疯似的想要往秦晚秋那里扑,想抢夺她手上的水和面粉,秦大郎和秦沐阳都没想到一个女人发起疯来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一时不察竟被她挣脱。
眼看着她两眼冒绿光朝自己扑来,秦晚秋也是不客气,一脚就把她给踹飞了出去,她虽身子虚弱了些,可武功还在,哪里又是能任人搓圆捏扁的?
这时,秦勇也注意到了这边,忙嘱咐儿子好好站在一旁,自己三两步大步走了过去,从地上拎起秦小燕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声道:“再叫我看见你发疯,我就先掐死你。”
秦勇是真的已经恨毒了秦小燕,恨不得把她给扔下去淹进洪水里去给他娘赔罪,可是为了儿子,他却不能毁了自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埋怨自责,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优柔寡断,这样一个贱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心软的,就因为他一时心软,结果却害死了他老娘!打小他就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老娘,让老娘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他非但没能让老娘享几天福,反倒害得她死得这么凄凉,连尸体都不一定能找得回来入土为安!
秦小燕很怕秦勇,因为她能感觉到,秦勇是真的想杀了她,当即也不敢再发疯,只哭泣哀求着,“大勇,求你给我一点粮食吧,我真的快死了,快饿死了!”
秦勇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你要真饿死了,我倒是给老天爷跪下磕他几十个响头感谢他老人家开眼了!”
说罢,秦勇便直接拖着她走远了些,随手扔垃圾似的把她往地上一扔,回去照看儿子去了。
秦小宝乌黑清澈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他娘,别人都说他娘害死了他奶奶,该死。
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但是他知道,疼爱他的奶奶忽然不见了,是因为他娘做错了事,所以爹不要她了,也不许他再要娘……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匆忙逃命时带的那点粮食即使省了又省,却也还是告罄了,望着灰蒙蒙一直不停下雨的天空,已经瘦脱了形浑身狼狈不堪的人们眼中的光芒已经消散了,只剩下一片茫然绝望。
饿得太狠,孩子们哇哇大哭,女人们也抱着孩子呜呜哭,男人焦躁的训斥着孩子和女人,却也忍不住跟着抹眼泪,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人们的哭声,可是却连哭声都显得那么虚弱无力,满满充斥着绝望。
秦晚秋家虽还有不算太少的粮食,但每个人的心里却也都笼罩着一片厚厚的乌云,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秦晚秋心中有些担忧,大多人的粮食都没了,再饿上两天,已经被逼到绝境的人怕是不会再安分了,曾经她就听说过,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发达年代,曾度过了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这样的事虽说眼下还不至于会发生,但动手抢粮食却并不是不可能,真被逼到了绝境,人比之野兽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家的粮食虽不曾暴露出来,别人都不知道她家到底带了多少粮食,但看他们还不愁吃,显然也知道还有余粮,若真的引起了大家的觊觎,一个两个倒不怕,但只怕有人带了头,大家都会暴动了,而她家现在虽说有不少男人,但老人孩子女人却也不少,真要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不止秦晚秋担心这个问题,家里其他人也在担心着,所以家里的男人们守夜时更加警惕了,连白天也木棍不撒手,女人和孩子还有两个老人也是总聚在一起,被男人们围在中间护着,大小解都直接用马桶,完了叫男人拎去清理。
忽而,稍远些传来了一阵骚动,尖锐的咒骂声,女人嚎哭的声音,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开始动手抢粮食了。
有人带了头,接下来这种事情越来越多,也不是没人打秦晚秋家的主意,只是看着她家那些手握棍棒的男人,还有一个腰间还有一把剑,便也只得歇了心思,转而去找一些弱者抢。
不过秦晚秋他们一家却并不曾感到很放松,大家都知道,眼下不敢跟他们动手,那只是因为还没有真的到完全活不下去的地步,等到身边能抢的都抢完了,找上他们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有人在抢粮食,有人在扒拉地上的草往嘴里塞,有人摘了树叶,还有人在那为数不多的树上揭树皮啃……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乖乖窝在秦晚秋怀里的小天佑睁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人们,一岁多的孩子已经会说点话了,但是离懂事显然还早,此时他只是满眼好奇,看着人们在啃草啃树皮,还咂了咂嘴,似乎以为那是什么好吃的。
“雨停了!”
不知是谁猛地惊呼了一声,迟钝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已经不再下雨的众人顿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雨停了,应该再过不了多久洪水就会退了!”秦大郎也是一脸激动。
紧接着,人群中又响起了一片哭声,只是这次却再也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喜极而泣。
天上很快露出了太阳的笑脸,仿佛也照进了众人的心里,那片厚重的乌云渐渐散去。
看到了生的希望,大家似乎也都瞬间恢复了理性,不再像先前那样内心充满了黑暗极端的想法,没有了掠夺,没有了厮打咒骂,这一天,过得极为平静。
第二天清早起来一看,果然发现洪水稍退了一些,即使还不是很明显,但却足以叫大家精神振奋了,直到第四天上午,洪水终于退干净了,然而入目却是一片狼藉。
原本的村庄不见了,一眼望去一片荒凉破败,只剩下一处又一处残墙破屋,还有遍地牲畜及人的尸体。
欢呼声顿时戛然而止,家没了?
连哭声都没有,所有人都呆了,茫然了。
老族长忍不住抹了把眼泪,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如刀绞。
那是他们秦家村祖祖辈辈安居乐业的家啊!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家啊!
“走吧,咱们回家去,回家去,只要人还在,家总会重新再建起来的,一定会重新建起来的……”似乎更加苍老了的老族长抹去眼泪,掷地有声的说道,仿佛充满了无限的信心,只他颤抖的双手却昭显着此刻他的内心是多么不平静。
众人仿佛找到了精神支柱,纷纷跟在老族长的身后。
“等一下!”秦晚秋高呼一声,看着停下的众人,严肃道:“洪涝之后必有瘟疫这一点想必大家应该不算太陌生。”
一听“瘟疫”两个字,大伙儿的脸色全变了。
“若不想感染上瘟疫,希望大家能记住我说的话,第一,绝对不能喝生水,要喝必须煮开了才能喝;第二,井要淘干净等重新续上水了才能食用;第三,哪怕再饿也不能吃那些被淹死的牲畜家禽,不能吃被水泡过的粮食;第四,要防止被蚊虫叮咬,还有要记得家中必须消毒,等会儿都到我家去拿驱蚊草和消毒用的草药。再次重申一遍,希望大家都能牢记我说的话,不要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尝试,万一感染上,死的绝不是你一个,还有你家里的人,甚至我们全村人!所以,希望大家也都能互相监视,以免有些人为了偷懒或是贪小便宜而连累到所有人!”
众人不敢不从,纷纷努力将她的提醒要点都记在心里。
“瘟疫”这个词,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凶猛如老虎,谈之色变,古往今来因为瘟疫而整个村子覆灭,甚至整座城都死绝的不知凡几,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小瞧它的威力。
下了山,真正走到尸体中间,情景愈发叫人毛骨悚然了,很多人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着粗布麻衣的,也有穿着绫罗绸缎身配金贵佩饰的,无一例外都被洪水泡胀连本来面目都有些看不清了,身上已腐烂,甚至能够看到蛆虫在乱拱。
秦晚秋又想吐了,她不怕尸体,但这种恶心的生物却实在叫她接受无能,身边周氏和其他女人也是脸色煞白,她两个表嫂已经忍不住到旁边狂吐去了,舅母和她娘到底年纪大些,承受能力较强,不过显然也是在拼命忍耐。
一路上清楚的看到,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被冲垮了,有少数稍微好一些,却也是残破不堪,秦大郎周氏满心的焦急,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自家的房子怎么样了,不过当路过酒坊瓷窑时,看到它们都还好好的,除了门竟是一点没被损毁,夫妻俩这才稍安心了些,好不容易回到家一看,和酒坊瓷窑一样,就是门壮烈牺牲了,其他都还好好的。
周家人为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对自家的房子忧心忡忡起来,他们三兄弟家虽也新盖了青砖瓦房,却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结实这么好运气了。
周家的人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秦晚秋哪里能同意,“很快瘟疫肯定要肆虐起来了,好歹我也会些医术,你们要是在这里,万一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我也能就近及时给你们治疗,要是你们回马王庄了,到时我可就鞭长莫及了。”
周家人犹豫了,最后还是老周头发了话,决定暂时还是全家先住在女儿女婿家里,他一个糟老头子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家里可还有四个小孙儿孙女了,四个那么大点儿的小娃娃,可是半点不敢疏忽。
将众人送回家,几个男人就立即去弄柴禾了,有了柴禾后女人们就立刻烧开水,将家里里里外外所有的家具、门窗全部狠狠擦了几遍,又用秦晚秋拿来的艾叶等草药四处各个角落熏,家里的衣服被子什么的也都用热水洗洗刷刷完了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秦大郎则领着儿子和几个大舅子淘井,而秦晚秋则在第一时间就将预防瘟疫需要注意的各项事宜,以及所需要的药方都写了下来,叫蓝衣送去给了孙志杰,叫他传达给镇上的人以及其他村子,接着,她又去地下仓库将需要用到的草药都拿了上来,和外公外婆一起分发给上门来拿的其他村民。
秦晚秋平时经常给村民们免费看病抓药,为了掩饰空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大批“购买”各种草药放在家里屯着,事实上却都是她空间里生长出来的,只不过到外面溜了一圈而已,而空间生长的东西比外面的要有灵气得多,同样的草药,外面市面上的那些绝对没有她空间里的好。
加上周家一大家子,一群人整整忙了三天,才总算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当天晚上一个个全都泡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阳光味道的炕上,裹着薄被舒舒服服睡了个安稳觉。
不过村里其他大部分人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家被冲垮了,所有家当、存粮全部都没了,虽然有些人从尸体上扒拉了些金银首饰,但这个时候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镇上米铺连门都没开,金银又不能当粮食啃!吃没得吃,连晚上睡觉都是问题,出去转一圈儿,四处哀嚎遍野,有些人甚至想到了出去乞讨,还有些人则想到,秦晚秋家那么有钱,家中一定要不少存粮,而且她家房子完全没有一点损坏,粮食肯定也没被冲走!
大清早,老族长就亲自到秦晚秋家门上来了。
“族长,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您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坐下一起吃吧。”
秦晚秋家的饭桌上,虽都是些腌的小菜,可主食却是白花花的大米粥,还有白面馒头!
已经饿了不少日子的老族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吃,可是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有实在不好意思吃这口饭。
秦大郎憨了点,可一点也不傻,看他这样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拉着人坐下,拿了个白面馒头塞到族长手里,周氏也利索的盛了碗粥来。
老族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饥饿的诱惑,咬了口馒头,热腾腾的,软乎乎的,还有点甜,这叫吃了这么长时间生米、玉米面的他老人家差点一个忍不住没出息的哭出来。
两大碗粥两个大馒头进肚,老族长总算是感觉肚子饱了,不禁满足的叹息一声,看了眼大伙儿,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族长,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吗?”秦大郎问道。
族长的神情变得有些局促,犹豫道:“大郎,老头子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就是想问问你们家还有没有存粮,大伙儿家里都被卷空了,很多人家里一粒粮食都没留下,镇上的米铺也有人去看了,连大门都没开,如今乡亲们个个都恨不得要去吃土啃树皮了,要是你们家粮食多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帮帮乡亲们?当然,不白拿你们家的,谁想要粮都按市价给钱!”
用钱买粮,按理说银货两讫谁也不亏谁,可此一时彼一时,镇上的米铺为啥不开门?难道不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着急等着粮食救命吗?难道他们不想挣钱了?不是,只是这个时候粮食远比银钱更重要!谁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能送来粮食赈灾,大伙儿家里有粮食的自然要死死藏着了,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当然,也不乏有些黑心粮商是在等时机,等到大伙儿实在饿疯了,他们就会开门卖粮,而价格绝对是天价!
所以说族长才如此局促犹豫,毕竟这个时候谁家的一粒粮食都很珍贵,提出这个要求,他自己脸上也臊得慌,可是全村那一千多口人眼巴巴的等着救命,对着他苦苦哀求,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秦大郎和周氏相互对视一眼,面上带着些犹豫不忍,下意识看了看他们家闺女。
秦晚秋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村民们没粮吃,这个她早猜到了,那么多粮食之所以她没早早主动拿出去,说实话,她在犹豫,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她懂……
“可以,族长您去通知大家吧,每人限领一斗,钱就算了,叫大伙儿留着盖房吧。”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那么多人活活饿死。
罢了,原本她就做好赈灾的打算了,洛轻尘那五百万两还留着,本是打算用来以他的名义赈灾用的,只是考虑到一些事,她还是决定将洛轻尘那五百万两用于日后以他的名义去支援军队,这次赈灾便用她自己的钱了,以韩擎苍的名义。
族长一听,顿时大喜,浑浊的眼里布满了泪水,对着秦晚秋连连道谢。
村里人听到族长带来的消息,也是瞬间兴奋了,家家户户每个人挨个到秦晚秋家门口排着队等着领粮食,对着他们家是感激万分,不少人甚至直接就在她家门口磕起头来。
然而喜气洋洋的氛围没持续两天,忽而一道惊雷在秦家村炸开了。
秦小燕染上了瘟疫!
秦晚秋当时一听就皱紧了眉头,她可是第一时间就熬了药给所有人喝了,喝了那药虽不说能万无一失,但要是自己再当心一点,预防瘟疫却还是很有效的,而现在村里又没有人得瘟疫,不可能存在传染问题,除非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秦晚秋忍不住磨牙,当时她就是考虑到要是秦小燕没吃的,怕逼急了会去吃那些死去的牲畜家禽,到时得了瘟疫连累大家,所以才硬忍着心里的厌憎也分给了她一份粮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
村里人都慌了,族长第一时间就强行将秦小燕带到偏僻的村尾临时搭建的一间茅草屋去,现在瓷窑里的师傅们也都住在秦晚秋家,村尾现在并没有人住,在那里离得大家远些,倒是稍微安全点,不过出现了这个例子,大伙儿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村里的气氛很紧张。
族长处理好秦小燕,第一时间就来到了秦晚秋家,问她能不能治,秦晚秋说需要亲自去看看,研究一下才有定论。
秦大郎他们一听这话,顿时全都不答应了,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去接触那个女人,生怕她也被传染了。
“爹娘,外公外婆你们就放心好了,我是大夫,还能叫自己被传染了?再说,往后得瘟疫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多,作为大夫,我迟早都要去接触患者的,你们就不要担心了,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
大家拗不过她,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作为大夫,济世救人是本职,她哪里会因为害怕自己性命不保就不管病人了?
有这样一个闺女,长辈们心里是既担心又骄傲,最终还是松了口,叫她去了。
其实他们还真是想太多了,他们家闺女可没那么伟大,愿意奉献自己去拯救他人,她只是因为有足够的依仗才会这么无畏而已,毕竟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可是惜命的很,还想和她家忠犬未婚夫成亲生娃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呢,怎么可能为了秦小燕那个女人就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了?
可惜,旁人并不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就连族长此时都对她佩服万分了,只觉得这丫头实在仁心仁德悲悯无私,看着她只觉得仿佛她身上都出现了一层光晕……
秦小燕很害怕,她不过是太馋了没忍住吃了一只鸡而已,怎么会就得了瘟疫呢?那可是瘟疫啊,她还不想死……
独自一个人被扔在这茅草屋里,周围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一片寂静,烧得昏昏沉沉的脑海里胡思乱想就更停不下来了,越想越害怕,不知不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原本就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再这么一糊,那模样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秦晚秋登时被膈应了一下,而原本正处于胡思乱想中的秦小燕一见到秦晚秋,却是登时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似的猛地扑了上来,本还虚弱的躺着,现在这一瞬间却跟打了鸡血似的,那股求生的爆发力,还真是叫人佩服。
秦晚秋看她那一副脏得都见不得人了的模样,哪里肯给她碰到,利索的一闪身,结果秦小燕扑了空,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
不过此时秦小燕也是顾不得疼,顾不得找秦晚秋茬了,只麻溜的爬起来往秦晚秋跟前一跪,鼻涕眼泪双管齐下,“小晚,大侄女!你医术那么好,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要救救婶子啊,婶子这条命可就靠你!”
“不错,我的确能治好你。”见秦小燕一脸惊喜,秦晚秋忽然露出了抹讥嘲冷笑,“只不过救你,我嫌脏了我的手,所以,还是劳婶子您安心等死吧。”
没错,她的确能治,可她却绝对不会治秦小燕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连年迈的婆婆都能狠心逼死,与畜生无异,不,将她和畜生相提并论还委屈了畜生呢,简直禽兽不如,冷血无情到令人发指,连自认生性自私冷漠的她都自愧不如!
秦小燕愣住了,忽的双眼通红恨恨的瞪着她,“你怎么可以这样?见死不救当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晚秋嗤笑一声,“劳您挂心了,不过你放心,要不得好死也是你先死。”
秦小燕怒极,又怕又恨之下竟是突生歹心,发疯似的朝秦晚秋扑来欲掐她的脖子,“既然你不肯救我,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秦晚秋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轻飘飘一脚踹在她的心窝,直接将她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你就安心去死吧,放心好了,你逼死了大勇叔的亲娘,大勇叔绝对不会替你收尸的,啊不对,得瘟疫而死的人,却是不能入土为安的,死了以后尸体也必须得烧毁才行。”
秦小燕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满脸的恐慌,不断哭求着忏悔,要秦晚秋救她,秦晚秋却是半点没有心软,嘲讽的笑了笑,直接转身离开了,至于秦小燕那女人逼到绝路会不会干出点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呵呵,真以为她那一脚是花拳绣腿?足够她躺着挺尸等死了。
离开了那间茅草屋,秦晚秋只告诉族长,说自己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再研究研究,族长心里担心,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反而还反过来安慰秦晚秋,叫她不要太着急,有时候越心急越办不成事儿。
面对族长忧心忡忡的面容,秦晚秋心里有那么一米米愧疚,不过她是一点不后悔就是了,秦小燕那女人,还是趁早下去给老太太赎罪最好。
然而叫秦晚秋没想到的是,她这才刚进了自家大门,就被拦住了。
“你不能进来!”
秦晚秋诧异挑眉,这是要赶她出去不让回家的意思?不过她这位大表嫂是不是弄错了,这是她秦晚秋的家,可不是她家!
“你给我闭嘴!”秦晚秋的大表哥三两步小跑过来,拽着他媳妇儿往旁边一揪,狠狠瞪了她一眼,看着秦晚秋脸都微微臊红了,“小晚你别听这婆娘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她刚刚去接触了那个得了瘟疫的,谁知道她有没有被传染上,我们这可以大家子都在呢,要是她传染上了再拖累了我们怎么办!反正绝对不能让她进屋!”
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大伙儿都赶了过来,正好听到她这话,众人心中各有心思。
秦大郎周氏还有秦沐阳是当场气了个仰倒,这是他们家的房子,结果他们自家的闺女反倒被人往外赶?天底下哪儿来的这么个理儿!
“愚妇!”老周头气得指着他大孙媳妇的鼻子就骂,“你要是怕被传染,那你就自己滚出去好了,没谁拦着你!别说这里是小晚她自个儿的家,就是在我们周家,也没你放肆的地儿!”
这么长的日子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有脸嫌弃人家闺女?脸真大!
周晓青也是一脸铁青,他倒是不骂儿媳妇,只是对他儿子说道:“管好你自个儿的婆娘,要是再叫我听到她说什么浑话,直接给老子休了她,我们周家没这样狼心狗肺的媳妇儿!”
周家因为老周头的关系家教甚严,三兄弟的品性都是极正的,自然也不喜欢那些个品性不好的,而田氏这番举动,显然戳中了周晓青的厌恶点。
被老爷子这指着鼻子毫不留情的一通教训,又被自己的公公下了最后通牒,田氏彻底蔫吧了,默默垂着头红着双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其他几个儿媳妇、孙媳妇不管是有这心思还是没这心思的,也都通通更加老实了。
周老太太冷眼瞥了眼田氏,上前拉着秦晚秋的手道:“小晚,咱们进去,别跟那起子眼皮子浅的计较,咱们小晚济世救人干的都是造福百姓苍生的事,定是功德无量有大造化的,外婆以你为荣。”
老太太没指着田氏的鼻子骂,也没说什么重话,可听在田氏的耳朵里,却觉得更不是滋味了,就觉得老太太完全是在讽刺她,自己没那能耐去济世救人做善事,自私自利的能耐倒是挺大!
秦晚秋原也就没生气,所谓大表嫂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之所以田氏能留在她家,只是因为她恰巧是周家的媳妇,纯属顺带罢了,本就没什么感情,就更谈不上背叛愤怒什么了,顶多只是觉得这人真可笑。
加上外公、大舅帮她出了气,算是表明了态度立场,她心里就更舒坦了,是以外婆安慰她,她也笑眯眯的陪着说笑起来,完全没有一丝异样,而这样大气的表现看在周老太太和老周头的眼里就更欢喜了。
熬了五天,秦小燕终于还是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村尾的小茅草屋里。
索性这段期间内村子里还没有别的人被传染上,虽然觉得有些羞愧,但大家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没两天,村子里突然来了些“外人”,却原来竟是不知怎么的,秦家村人得了粮食的事情传了出去,于是几个外嫁的闺女纷纷带着男人和孩子回来了。那几户人家虽然心疼粮食,可是看着闺女外孙都瘦脱了形,心里很是不忍,便将人给留下了,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回来的这些人里其中有两家人家中间有得了瘟疫的,结果这一回来,迅速将一大家子都给传染了,两户人家加上他们的闺女女婿外孙,总共有十好几个人!
得了瘟疫的人数太多,传染力也极大,不出两天又有别家七个人被传染了,这下子,整个秦家村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族长迅速将那些人全部安置到茅草屋里隔离开,又态度强硬的将那些外村回来的闺女女婿全部赶了出去,事实上就算他不赶,那些人的家人也是要赶人的,就算父母不忍心,但家里的哥哥弟弟嫂子弟妹都是有的,态度强硬起来就算是父母也只能妥协,毕竟他们可是要靠儿子养老送终的,再心疼女儿,女儿毕竟也是别人家的了。
村里人都在翘首以盼,希望秦晚秋这个神医能早日研究出治瘟疫的药来,这次秦晚秋倒是没叫大伙儿失望,很快就对外宣布药方已经研究出来了,大伙儿一听,先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紧接着就激动得欢呼起来。
秦晚秋亲自熬了药,给那些人送去,按照这方子一日两碗药,十天基本就能痊愈了,而与此同时,这份药方也被匆忙送去给了孙志杰。
原本她以为,有了那些预防措施,只要小心一些是不会有事的,可是这次的事却让她惊觉,并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秦家村有她时时提醒警告还好些,除了秦小燕那个蠢货,没谁敢不当回事,可是其他村子就不同了,即使有孙志杰派人去科普提醒种种预防措施,却并不见得大家都会牢牢遵守,尤其其他村子可没有秦家村的人这般幸运,能免费领些粮食,他们生活得更加艰难,肚子饿到受不了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吃的?会感染上瘟疫也就不稀奇了。
不是她不想去帮一下其他人,只是她听孙志杰说朝廷已经拨下了银子,很快就能到了,所以她才没急着出手,她知道,如今前线打仗打得正激烈,朝廷能拨出的这笔款项有限,再经过中途贪官层层剥削,真正能到清河县的也定是所剩无几了,若她抢在朝廷赈灾前就出手,结果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她花费了大笔的银子,却反而帮朝廷,帮韩擎风造了势赢得了民心!
而若她先不出手,百姓手里就一粒余粮也没有,在朝廷的救援到了之后,心心念念盼着朝廷救自己的百姓看到那点东西,心中必会对朝廷失望,甚至是怨恨,待百姓们吃完了朝廷的赈灾心中绝望之时,这样的失望怨恨就会持续发酵,届时她再出手的话,那么百姓们会更感激,民心就会更加倾向于韩擎苍,而不是白白便宜了朝廷,便宜了韩擎风!
不要怪她太狠心太冷漠,连这个时候都在算计,推翻韩擎风已成必然,她又如何能去帮他造势收拢民心?吃力不讨好不说,简直是把她自己和韩擎苍往死里坑的节奏!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没两天,朝廷的赈灾粮食终于来了,听到消息的百姓们欢呼雀跃不已,却哪知到领粮食的时候,个个都傻眼了。
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的男人每人只限领两斗米,五岁至十四岁的孩子和四十五岁以上的男人,以及成年女人每人都只有一斗,五岁以下的孩子更少得可怜,还有另外每人能领些红薯土豆,却也是“抠”到死。
没有想象中成袋成袋白花花的大米,也没有想象中温暖厚实的过冬棉衣棉被,只有这么一丁点东西,所有人都懵了,这么点东西要他们撑到什么时候?还有粮种呢?没有粮种明年就没办法种田,没办法种田他们就要继续挨饿……
大伙儿都不干了,直接跟着来发粮的衙役就闹了起来,衙役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乡亲们你们静一静,这不是咱们县太爷不作为,而是朝廷就给了这么点东西,县太爷就算再有本事他也没办法凭空变出粮食来啊!”
朝廷就给了这么点东西?难道说,朝廷放弃他们了?皇上不管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