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县 第二十章
县委办的人对杨陆顺的到来说不上关心更谈不上担心,杨陆顺在新平的“劣绩”可以说的家喻户晓,基本上在政治前途上被判了“死刑”,虽然大家有点羡慕那小子的运气,谁让他手气好救了阚副书记的老婆呢。
综合科原来有五个人,科长是年近四十的何华强,在县委办差不多十年了,工作上是兢兢业业,人也谨小慎微,对上极其恭维,对下竭力交好,他本是乡里的集体干部,写点材料什么还是有点道道,被抽调到县委办搞中心,用实干苦干获得了领导的青睐,留了下来,慢后又转为了国家工,直到老江到县委办当主任,见此人好管理又有点老资格,帮他转了干,又提了综合科长,也是县委办几个科室年纪最老的科长了。副科长田宏,马上就要三十六岁,是原县委郭书记的秘书,跟着跑的,郭书记走前临时提的,自然在新书记这朝不吃香,可这人也不识时务,没了靠山就夹紧尾巴做人,图以后还有个进步,受了冷落心理不平衡,怪话牢骚连篇,工作也不怎么用心,还时常刁难老何,幸亏老何是个老好人,不计较他矛盾才没激化,要不然田宏只怕也在综合科呆不长久,再就是两个办事员小孙小游,年纪与杨陆顺仿佛,小孙是从广播局报道组调来的,小游是原县一中的教师,也是不安心教书走了不少后门才进了县委办,唯一的女性廖红霞,三十六、七岁,精明强悍,爱人却是县拖配厂的工人。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写材料的好手。
所以江主任带着杨陆顺与科室人员见面时,大家都还是不同程度地表示了欢迎,多个人手就减轻了个人的工作量嘛。老何搓着手笑呵呵地说:“欢迎新同志啊,听说杨陆顺是正牌大学生,是江主任体恤我们综合科,给我们添了员猛将啊!”
原本见人都是一张臭屁脸的田宏异忽寻常地热情,同病相怜嘛,都是被抛弃的人,居然来了个见面熟,勾着杨陆顺的肩膀说:“杨陆顺,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了,江主任,干脆让杨陆顺跟我跑得了,他从前在乡镇搞过几年,熟悉下面的情况。”老江笑着说:“你慌什么慌,小杨才来,总得把科里的基本工作熟悉了再说其他吧?”其他三个都很客套地表示欢迎。杨陆顺则是挨个握手敬烟,到了廖红霞那里,杨陆顺就歉意地笑着说:“不知道科室里还有位大姐,没准备充分,对不起啊。”廖红霞说:“你叫我大姐,我也当得起,中午就请客吃饭赔罪吧。”杨陆顺忙不迭点头说:“大姐怎么说,我准备办,中午就请各位赏脸吃个便饭。”有得吃大家哪还不高兴,嘻嘻哈哈地提要求,杨陆顺也都一一答应了。
老江说:“何华强,你安排好小杨的办公桌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又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笑,就背着手走了。
杨陆顺环顾着综合科办公室,一间大办公室带个耳间,耳间挂了块科长办公室的牌子,办公室的设施都很陈旧,靠墙的木制文件柜和办公桌都漆壳剥落,铁制的拉手却都铮光瓦亮,地面还算整洁,每张桌上都堆了厚厚的材料,看来综合办工作量确实不小。
几人的办公桌都是拼凑在一起的,何科指着背门的桌子说:“杨陆顺,你就用这张桌子吧,待会我去行财科替你领办公用品。你们先慢慢交流,我得去江主任办公室了。”杨陆顺笑着答应了,便坐到椅子上去收拾桌子,田宏从他办公桌桶柜里摸出个茶杯递给杨陆顺说:“杨老弟,你没带杯子,这个放我这里也是空着,你先对付着用。出门左手头男厕所口有个水笼头,到那里去刷刷。抹布在办公室门后,把桌子好好擦擦。”杨陆顺没想到这田副科长这么客气,心里就暖暖的,到了个陌生环境主动上前表示亲近的人马上给他留下了好印象。田宏见他往外走,也说:“去上个厕所,杨老弟,你住哪里啊”
见他们出了门,小游怪模怪样地笑着说:“哟,才见面不到半小时,就老弟老弟地亲热上了。”小孙呵呵一乐:“物以类聚啊,都是天涯沦落人”
因为杨陆顺对廖红霞这大姐表现得很尊敬,叫他请客就请客,所以大姐有必要替老弟出头,听了俩小子的揶揄话,就说:“你们两个小子,积点口德行不,田宏我清楚底细,杨陆顺不象是那种人。”
小游啧啧了两声说:“看吧,被收买了,廖姐,你好歹也是多年的老党员了,咋就意志那么你坚定呢?不就一顿饭么。”
廖红霞杏眼圆睁:“嘿,你小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啊,在大姐面前这么放肆!就冲人家杨陆顺敢在两个持刀歹徒面前救下两个女人,我就佩服他,人家杨陆顺比你们看上去还斯文瘦弱,我就敢断定换了你们任何一个,不吓得扭头就跑才邪门了。”
小游小孙对了一眼,心里嘀咕还真是没胆量去都那俩个持刀的抢劫犯,可鸭子死了嘴巴硬,小孙倔着脖子说:“要是知道能救阚书记夫人,三个歹徒我也早上!”小游也说:“是啊,这么讨好领导的事,我也知道去逞英雄。”
廖红霞用钢笔点着他们说:“看你们那德行,那么危险的情况,谁还去分辨是不是领导老婆啊,这是一个人的勇气与良心,知道不。不知道刀子捅了人会死啊,不知道早就有报纸上报道为了与歹徒搏斗而牺牲的勇士啊?我看那杨陆顺是个极富有正义感的热血男人,而且还非常有爱心,前些时候杨陆顺在大街上救了个被车撞伤的老人,那家子人去镇政府磕头谢恩呢。所以说做好事不是偶然的,而是良心道德有一定的积累后的延续行为,你比如说雷锋同志!”
小游和小孙其实心里也暗暗服气,可嘴巴上尤自不服软,小孙甚至故意用更不屑的口吻说:“现在是什么时代?是金钱至上的社会了我的好大姐,没听说过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这句话么。雷锋已经过时了,我们需要的是改革先锋,万元户百万富翁!”
廖红霞一副我看走了眼的神态,说:“嘿嘿,如果是你家亲人被抢劫让杨陆顺救了,你保证会到处夸杨陆顺是世界上最勇敢思想境界最高学雷锋最好的人!”
小游也觉得小孙的有点过分,没敢赞同,只是拧着眉毛说:“那杨陆顺曾经在新平的搞法,我是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崇高的思想品德,要不也不会脚踩两条船风吹两边倒了。再说很多事情是可以造舆论的,报纸不也有报道说串通一起做好事捞政治资本的么。”
廖红霞拍着桌子说:“孙老弟,平时见你写材料思路蛮敏捷的,你是妒火迷了大脑啊,那两个抢劫犯已经被抓了,你说谁那么好心敢冒着枪毙坐牢的风险去给他杨陆顺做垫脚石捞你们所谓的政治资本哟。我今天是看清楚你们俩的为人了,只怕要是我被人抢,你们也会干看着不救的。现在的年轻人心眼咋比我这老娘们还小呢?”
再说何华强去了老江办公室,老江先交待了几件马上着手要写的总结材料,强调了几句重点,何华强连忙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这些东西反正年年搞,换几个去年的真实数据就成。所以等老江话一落,何华强马上说:“江主任您放心,很快就可以搞出来。没其他事我就过去组织人手开笔。”老江说:“别急,这杨陆顺你准备怎么安排?”何华强笑着说:“先搞一段文稿核对,接着让他写点基本材料,协助廖红霞整理文档之类,然后参与县委领导重要报告的整理,最后差不多了就可以放手搞材料或者下去跑跑。这一套可是你教我的,很管用呢。”
老江哦了声说:“这办法是不错,可也得因人而异,象小游小孙这样从来没接触过行政公文的嫩小子,确实该循续渐进,可你有没有想过杨陆顺本就在乡镇机关工作多年了的,曾经还一度担任过副乡长党委委员,我看要说实际经验,不比你少哟。”何华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是啊,我倒把杨陆顺以前的事忘了,看他才二十几岁,就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新手,嘿嘿,还是江主任慧眼识人才。那你看该怎么安排好呢?”
对这个唯唯诺诺的何华强,老江说不上特别喜欢自然也不会讨厌,在工作上担得起担子,对自己也忠心耿耿,就是缺乏魄力,什么事不敢拿主意,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好在自己精力还充沛,不至于被他麻烦死,就笑着说:“好安排,既然杨陆顺有能力,就不妨放手用,说实在的,叫他写什么总结、计划还真是大才小用了。我看就这样,他跟你一起搞简报,象阚副书记等领导的讲话材料、重要报告他就能胜任,其他的小材料就别占用他的时间精力了。还有,叫他离田宏远点。你也找杨陆顺谈谈,尽量把意思明确点,让他有点压力。”何华强答应着,见江主任拿出叠稿子看,就退出了出去,边走边想:看来这杨陆顺硬是有阚书记在后面撑腰了,连老江都这么重视。再想想杨陆顺的面部特征,那叫一个好,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是传说中的富贵相,说不定以后就会飞煌腾达,现在对他好点,等十几二十年,老了也有个领导说得上话。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因为长年趴在桌子上写材料而过早佝偻的背挺了挺,扶了下鼻子上如同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的眼镜,径直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还不错,田宏难得有人带着点谦恭与他说话,廖红霞因为说了佩服杨陆顺的话,自然也就以大姐身份简单说了下办公室的小规章制度,也把县委办其他科室的主要负责人介绍了番,小孙小游不时抽着杨陆顺敬的烟,也都有句没句地搭着腔。
何华强笑着说:“杨陆顺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哦,廖红霞,辛苦你跑一趟行财科,去帮杨陆顺领套办公用品。”
等他们进了科长办公室,小孙瞅了瞅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田宏,对小游说:“哟,我们何科长什么时候也学会搞领导训话了呀?”小游用钢笔敲打着桌子说:“我们办公室两年多没进新人,领导自然要语重心长地教导一番。”田宏说:“教导个屁,何华强自己说话都舌头打颤。要说杨陆顺是新人,那就真的好笑了,人家当党委委员的时候,有的人还在跑门路呢。”小游嘿嘿一笑说:“比我迟进综合科的,我都可以叫他是新人,不是我摆老资格,是资格摆在这里的。”田宏比小游迟进综合科,但老早就在秘书科跟领导跑前跑后了,哈哈一笑说:“我也不是摆老资格啊,我进县委办的时候,你还在一中当孩子头吧?”
对这个没有一点权力却霸着茅坑不拉屎的副科长,小游小孙是讨厌极了,成天就只晓得在办公室里废话连篇,可处于谨慎都也没怎么表露在脸上,早就求神拜佛地想这废物腾出位子,哪怕换个人来当副科长也总比天天听废话的强。小孙揶揄地说:“田副,等下我们就听你怎么领导训话喽。”田宏嘿嘿一笑说:“那杨陆顺也是好几年的老副科级了,跟我平起平坐,我有什么资格训话?”这话顶得小孙小游脸色大变,莫看他们进县委办四、五年,可也还是普通干部身份,实则是奇耻大辱,顿时就没了声音,田宏见占了上风,得意地哼起了《敖包相会》。
杨陆顺跟着何科长进了办公室,在何科长的示意下关上了门。小办公室里整洁得很,还开了张单人床,见杨陆顺在打量,何华强没有让杨陆顺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而是亲热地拉着他一起坐到了小床边,说:“经常要加班赶材料,家里人多事杂,干脆累了就睡办公室。”说着从枕头低下摸出一包红塔山递给杨陆顺,杨陆顺哪里肯要,说:“何科,本来应该我是敬烟才对,怎么好意思”何华强硬塞到他口袋里说:“烟酒不分家,我还嫌这烟呛人呢,正好你替我消灭了。”杨陆顺又敬了根玉沙烟说:“何科,还是这烟实惠,口感好价钱公道。不过领导抽还是显得档次低了点。”何华强也从兜里摸出盒玉沙烟说:“我不是领导,所以也抽玉沙。”两人呵呵笑起来,似乎又加进了点感情。
何华强说:“杨陆顺啊,你从前在乡镇当过领导,实际经验比我不低,你也别不好意思,从前是事我反正不清楚,到了我这里呢,就还请你多协助支持科里的工作。人就刚才那几个人,田宏是副科长,可他不用心工作,江主任也只是让他挂了个虚职,拿份职务补贴而已,我有必要提醒你,少跟田宏混一堆,这也是江主任的意思,他曾经是郭书记的秘书,鞍前马后跑了几年,老郭走得匆忙可也没忘记他,临时提了综合科的副科长,算够意思了吧,可那小子还嫌三挑四的,成天怪话牢骚不断,喜欢串门子挑是非,没几个人喜欢他,所以你也别跟他搞得太火热,搞坏形象。”杨陆顺连连点头,神情既诚恳又感激。
何华强很满意,又说:“刚才江主任叫我过去,对你评价很高,我自然是相信江主任的眼光,我也不拐弯抹脚,在科里的工作安排是江主任亲自定的,主要是协助我搞简报,你负责起草阚书记等县委领导比较重要的讲话和报告,搞搞综合情况分析。当然工作量不会很大,但责任非常大,我不说你也应该很清楚,其实琐碎工作我就不安排你了,反正还有其他人嘛。”这何华强不是没心计,他总认为杨陆顺来头不小,不想狐假虎威地疏远了关系。
杨陆顺心里愕然了下马上大喜,综合科最麻烦的就是搞些小材料,量多用处不大,什么计划总结层出不穷,实则费时费力。而给县委领导们写讲话材料、搞简报就不同了,不但能经常与领导接触,还有机会旁听一些总要的会议,还可以因为收集资料情况到县直行局下面乡镇跑跑,长期在县委领导面前晃悠总比成天窝在办公室里搞材料机会要大得多吧!当下就真正感激地说:“何科长,你放心,我一定全力协助支持你的工作。”
何华强说:“中午你请客,拿了发票在科里报销,江主任体恤我们爬格子辛苦,在餐费上给我们开了点口子。小孙小游很少有人请客吃饭,到时候你再偷偷塞包好烟给他们,肯定高兴得很。好了,以后我们合作的时间还长,具体还有什么事慢慢再说,一时间我也想不起那么多。抽完这根烟,我们就到外面开个小会,把你的工作安排宣布一下,省得到时候田宏打你的主意抓你的壮丁。”杨陆顺就呵呵直笑,他看得出这何科长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干脆也就少说多听,免得招人家不喜欢。
当何科长把杨陆顺的工作安排一宣布,包括田宏在内的人都有点惊讶,这哪是新调来的人的安排,分明比副科长还实惠还舒服,不仅修小孙小游心里忿忿不平,就连廖红霞心里也酸溜溜的,女人在机关总是配角,其实心里何尝不想多得点好处呢,田宏马上就翻了脸,本来综合情况分析是他负责的,让杨陆顺顶了,不缔于少了他在外面吃喝的路子,说:“何科,你这么安排是在抢我的生意啊,哪我以后具体搞什么啦?!”何华强笑笑说:“田宏,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也只是负责传达,你以后具体搞什么,科里的工作这么多,有什么就做什么了。”田宏眼睛就盯上了低头玩钢笔的杨陆顺,说:“杨老弟,我还因为来了个朋友,没想到来了个抢生意的啊。”杨陆顺抬起头微笑着说:“田科,我初来咋到的,还有好多事得请你们指教我,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啊。”田宏一想要怪还真怪不上杨陆顺,肯定是老江的名堂,可想到老江他就发不起脾气来,老江是县委常委,在县委办说一不二,还真不敢明里对抗,就他这表现足够让老江把他踢出县委办了,接过杨陆顺敬来的烟,闷闷地抽了起来,心说中午我吃死你这个小丫的!
果然到了下班时分,办公室里就热闹起来,张鼓着要吃什么是没好菜,杨陆顺有了何科长的话,你就是吃甲鱼也不怕,自然是统统答应了。何科去请江主任,可惜不在办公室,负责保密办的彭副主任更是老早就下班走了,反正是混个年纪就退的人,剩下政研室的严副主任,听说是到外面吃饭,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他对杨陆顺还有几分印象,握手鼓励了几句,吃饭就免了。
出了县委大院,田宏就领着他们往熟人朋友的饭店走,到了家不怎么起眼的小饭店,小孙就提意见了:“田副,说得上好去吃顿好的,这破饭馆有什么好东西吃嘛?”田宏说:“咱们是老吃饭,不是来看饭店大不大!看不出你小子这么爱虚荣啊。”径直进去吆喝:“王胖子,生意来喽,老客六人!”
里面就跑出个人来,还真是胖子,杨陆顺马上就认出来是沙沙的同学王爱民,就笑着打招呼说:“王爱民,还认得我不?”王胖子仔细瞅了瞅摇头说:“哟,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记得这位老板贵姓了,提示下好不?”杨陆顺笑着说:“是有几年没见面了,我是沙沙的爱人杨陆顺啊。”王爱民这才有点印象,笑呵呵地把他们六人安排坐下,问田宏:“几位领导吃点什么呀?”田宏就噼里啪啦地把预先想的菜名报了出来,把王爱民笑得脸上的肉直哆嗦,说:“好咧,有几样我还得去菜场现买,更好,看着鲜活放心。”吆喝他老婆出来先搞瓜子花生应付。
廖红霞就责怪道:“来这破店子,菜都还要临时买,不要吃一中午呀。”田宏找胖子老婆要来两副扑克,招呼何科玩升级,几个人搞习惯了的,便就小孙小游群众对领导地干了起来。杨陆顺就和廖红霞在旁边观战,瞥见王爱民老婆在一边择菜切肉地忙活,小脸小手冻得通红,就有些可怜,走到旁边搭话道:“爱民什么时候自己开的饭店啊?”爱民老婆说:“去年才开的。他那人人胖脸皮薄,东风饭店承包几年了,他都舍不得出来自立门户,我原来在五交化上班,这不单位跨了,又没门路换工作,只好搞个体户了。唉,要早几年就开饭店还赚钱,现在也就够维持生活了。”杨陆顺说:“我记得爱民是白案师傅,烧菜拿手不?”爱民老婆笑着说:“刚开始我们是开是早餐店,卖馒头包子稀饭,生意清谈,爱民就自学厨师,现在的菜也还可以,不信你问田宏。你怎么认识我家爱民的?”杨陆顺笑着说:“我爱人跟你爱人是同学,以后我有朋友请客吃饭,也到你家饭店来捧场。”爱民老婆欢喜的得很,说:“哎呀,那就太感谢你了,我也跟你算便宜点!”望着爱民老婆长了冻疮的手,笑起来眼角早显的鱼尾纹,衣服更是沾满了油污,心里忽然有点酸楚,她应该比沙沙年轻吧,可看上去比沙沙老得多,嘿嘿,要了面子就要饿肚子,王爱民要不是生活艰难,怎么舍得放下国家职工的架子来当个体户呢?想到自己也仅仅是解决了温饱,不由黯然叹气。
晚上到家,跟沙沙说起王爱民的事,沙沙说:“这人呀,怎么说呢。当初我招工下了乡镇,他进了国营饭店,我好羡慕他,现在他的单位垮了,银行是越来越好,他只怕要羡慕我了。当初他找的对象是五交化的一个妹子,得意得很,那也是原来的好单位,没想到说垮就垮,还有百货大楼也是,效益差得很,发不出工资,说是也要搞改革搞承包,真是集体搞不赢个体,私营挤垮国营啊。六子,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你要跟家强一起去深圳发展,只怕也是个老板,现在这社会哟,有了钱比啥都好使唤,户口拿钱买得到,房子、汽车,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私人只要有钱,都可以买了。”
杨陆顺苦涩地笑笑说:“听说今年下半年工资会搞套改,现在拿一百五、六十,套改后就三百多四百,吃饭是勉强够了。”瞥眼看见门背后挂了件浅黄色呢子大衣,惊奇地问:“沙沙,你又买了新衣服啊?唉,四姐家的钱还没还呢,你就不知道节约点?”
沙沙忙说:“六子,这大衣是处理品,才几十块钱,再说我单位的女人们都穿得蛮好,我只是随大流而已,你放心,四姐家的钱我春节就可以还了,我们营业部又超额完成了储蓄信贷任务,有大把的奖金发哟。”
其实沙沙还隐瞒了件大事情,她现在富裕得很呢,小标知道他干爹经济很拮据,就暗中给了沙沙五千元现金,还保证以后每月定期给沙沙一千元补贴。最让沙沙兴奋地是小标还说准备春节后在南平买宅基地起楼房,到时候万一六子没在单位分到家属房子,就请他们住进新楼房。当然她也希望六子能尽快分到家属房子,虽然小标跟六子亲,可终归是外人,只怕六子住进楼房了也不会很开心。不过沙沙暗暗怀疑小标做不正当的生意,因为也没见他有个门脸也没见他有个什么公司,领着群小流氓痞子混,哪里还得那么多钱?所以她拿了小标的钱也不敢告诉六子。
杨陆顺在县委办还算顺心,因为安排搞综合情况分析,就必须定期到县直行局乡镇听取汇报搞第一手资料,正值何华强手里也没什么紧要的工作,就带着杨陆顺一个行局一个行局地熟悉情况,介绍他给行局领导认识。
虽然何华强在县委大院里算不上个脚色,但到了行局也是县委办来的领导,一把手局长不见得会特意讨好他们,可分线的副局长们却不敢怠慢,再说面子是别人给的,你对人好,人家才有回敬,何况《县委简报》上的内容无非就是各行局单位的重要工作情况落实与汇报,对这两个编写简报的人自然是客气得很了。工作之于必定有工作餐,吃饱喝足了还要打发好烟,在县直行局转一圈,楞把杨陆顺吃胖了,也许是精神焕发,脸上罕见地起了红光。
不过杨陆顺也存了个心眼,偶尔给窝在办公室的小孙小游塞上一包好烟,给廖红霞一瓶好酒(她爱人不抽烟喜欢喝酒),倒也把同事见关系处得比较融洽,对田宏是表面客气,简单寒暄招呼一打,任凭田宏说什么,都只是微笑点头,无关紧要是话题就顺意答几句,一但涉及工作人事等敏感话题,就只管埋头看资料,绝不理会,宁可迟点时间下班也不与田宏同路。平时也不串门,对于其他科室的同事到办公室来了客气招呼,不论年纪长幼敬烟倒茶丝毫不怠慢,少带嘴巴多带耳,时间一长也就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们对他有印象可印象不深,真要说道起来无非就是人还比较热情,稳重成熟,没有多话,说不出什么特别的优点自然也没什么缺点,很平常的普通的一个人。
到县委办后,就给阚副书记起草了个全县政法工作会上讲话材料。花了一天时间到政法委找对应的政策资料,就按照阚书记列的三个方面,用了两天时间就写了出来。交给何科长,没改一个字,何科长就送到了江主任办公室,江主任并没急着看,问道:“你说说,为什么不修改?”何华强想了想,说:“我认为给领导写一篇合格的讲话稿,关键是要做到政治火候把握到位,千万不能越轨,做到这点,这篇稿子就可以不用修改了。至于其他语句是否通顺、有无错字别字生硬字,指点出来就可以了,用不着再费脑子去逐字逐句的去推敲了。”
老江点点头,这才看了起来,看得很仔细,看着看着居然念了起来,何华强就暗暗佩服老主任的经验老道,一篇讲话稿是不是真合领导心意,还有个关键就是要念起来琅琅上口:句子不能太长,长了领导念的时候就容易喘不过气,本来发言就要大声说话,再来一长句,不是要人命啊;句子也不能太短,念起来象小学生搞朗读;句子的意思要浅白,深奥了念的人容易犯迷糊;严肃的地方要有重点,有口号,这样才能让听众鼓掌;如果在适当的来点幽默诙谐逗听众哈哈一笑,能体现领导的风范等等,真正一篇好的发言稿存在着太多的细小之处,能把这些有机灵活地结合起来,嘿嘿,就是艺术了。
江主任读完后,放下稿子说:“我还补充几句,这篇讲话稿不仅政治火候把握得非常好,而且全面稳妥,到位而不越轨,给下面听众有新意而让领导不突兀,这样的讲话稿子不多见!也只有真正当过领导坐在主席台上讲过话的人,才写得这么完美啊。”
何华强听了心里微微一酸,他也是多年的老笔杆子了,给大队支书写过发言稿、给革委会主任写过讲话稿、给副县长、副书记、县委书记写过发言稿,听到了无数的表扬夸奖,可独独自己从来没到主席台上念过自己亲手写的发言稿,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讽刺,也不能不说是天大的笑话,更不能不说是至死不得瞑目的悲哀!可马上他又庆幸自己搭帮有这么手功夫才保得衣食无忧才受人看重,至于有生之年还有无机会去念自己的发言稿他似乎觉得不重要了,真正能上主席台,还用得着自己去费神费力地去写那些老什子的稿子吗?于是嘿嘿一笑说:“江主任,您麾下真正添了员虎将啊!”
江主任却叹息着说:“看完这讲话稿,才真正感觉到我老了,居然也有下不了笔的时候。后生可畏呀。华强,晚上叫上杨陆顺,我们一起喝几杯。”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