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八章 家庭生活
在岭西的小丑丑出生以后,就由李姐在照顾,侯卫东每次抽时间去看一趟,由于时间少,当然就是只顾得亲热,小丑丑无论做什么都看着欢喜,可是当小千金出生以后,情况就有所变化。
张远征被工厂返聘以后,顿时焕发了第二春,每天准时到去工厂,下班却并不准时,厂里六点下班,他总是要在五车间磨蹭到七点钟,有时还与几个徒弟一起在厂里吃饭,,闻到车间内的混杂油味、汗味的混合味道,听到机器轰鸣声,张远征就觉得心里踏实,腰杆也就挺得象一个男子汉。
这样一来,照顾小千金的重任就落在了陈庆蓉身上,陈庆蓉给自己定位于小囝囝的外婆,照顾小囝囝尽心尽职,但是在家务事上却并不大包大揽。
这样一来,侯卫东肩上的担子就重了起来,每天下班回家,见到陈庆蓉在屋里忙碌,他也就不好意思闲着,帮着洗碗、扫地,洗洗小千金的尿布,日子在忙碌中也就飞快地过去了。
六月一十一日,省财政厅下来检查工作,财政厅与沙州市是平级,可是财神爷架到,周昌全和刘兵都很重视。两人共同出面,在小招待所宴请财政厅蒋玉楼副厅长。
蒋玉楼与祝焱夫人蒋玉新名字接近,很容易让人混淆为两兄妹,实际上两人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由祝家的关系,两人就认了干兄妹。
侯卫东与蒋玉楼副厅长是旧识,通过火电厂用煤等事情,两人发生了直接的联系,后来侯卫东又托蒋大力到云南买了翡翠围棋,这幅翡翠围棋就成了蒋玉楼的至受。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拉得近了,而且是脱离了祝家的直接关系。今天有周昌全和刘兵在此,侯卫东自然不会主动地露风头,与蒋玉楼打了招呼以后,便躲到沙州阵营里,并没有显示出与蒋厅长的特殊关系。
宴会结束以后。侯卫东将周昌全送回家,约上了南部新区的高健,高健听说是接待省财政厅大员,自然很有兴趣,马上派人安排温泉和夜宵。
侯卫东和高健又返回了市小招,请蒋玉楼等人先去泡温泉,再到沙州地夜市。在大排档要了沙州市民最喜爱的火爆龙虾、盘龙黄鳝等野食,蒋玉楼也将财政厅副厅长的架子抛开,几个人划拳喝酒,倒也畅快。
恰好这时侯卫国带着经侦支队的同事也过来喝酒,大家拼了两张桌子。凑在一起,直到晚上十二点,这才尽心而散。
分手之机。侯卫东将蒋玉楼送进了宿舍,蒋玉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卫东,你要赶紧主政一方,趁着我还在位,在财政资金上一定对你大力扶持。”周昌全承诺过要让侯卫东当县长,他卖力地招待蒋玉楼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就笑道:“以后若真的当了县长。肯定要麻烦蒋大哥。”蒋玉楼爽快地道:“这有什么。反正都是国家的钱,给张三是给。给王五也是给。”
上楼之时,侯卫东带了三分酒意,进门就见到屋里乱糟糟一片,饭桌上还摆着些没有洗的碗筷,陈庆蓉和张远征坐在客厅里,电视里胡乱放着节目。
侯卫东过去打了招呼,陈庆蓉抬起头,瞧了侯卫东一眼,问道:“怎么才回来?又喝醉了。”侯卫东打了一个酒嗝,道:“省财政厅到沙州视察,我陪客人去了,没有喝醉。”
陈庆蓉语气很和缓,道:“你以后没有事早些回来,你爸是六十岁的人了,白天得在厂里上班,家里这么多事情,你也得帮着做一些。”
侯卫东听得一楞一楞的,他最近的应酬是有些多,可是作为周昌全专职秘书,多数时间身不由已,他暗道:“早就让请保姆,你们又不愿意,我这么多地事情,哪里有多的精力来做家务事。”口里却道:“今天确实有客人,以后没有事我早些回来。”
他见到家里乱糟糟地,就挽起衣袖,道:“妈,我们还是得请个保姆,你专心带小囝囝,这些杂事就交给保姆来做,否则你也太累了。”
陈庆蓉见侯卫东准备做家务事,叹了口气,也过来帮着收拾,道:“你回去也说说小佳,月子病最难治,让她别急着洗脸、刷牙,这孩子,当了妈妈,脾气也不改改,”
又道:“这么晚了,你也别收拾了,早些休息。”
到了卧室,小佳正在给小囝囝喂奶,她用嘴向外努了努,道:“我今天和妈吵了一架。
侯卫东道:“我猜到了,家里乱成一团,也没有收拾,你们吵得历害吗?”小佳无可奈何地道:“观念不同,我们迟早还要大吵一顿。”
侯卫东劝道:“妈给我们带孩子,每天这么累,你何必跟她吵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小佳很委屈地张了张嘴巴,“我接近一个月没有刷牙了,自己都觉得臭。”
侯卫东知道,小佳和陈庆蓉母女俩人在这方面的争执由来已久:
一方认为月子里不能洗头、洗澡,因为会受风寒侵袭,将来头痛,身体痛,另一方认为认为洗头洗澡益于产妇的健康;
一方还认为月子里不能刷牙,梳头发,这样做将来牙齿会过早松动及头皮疼痛。另一方则认为刷牙,梳头发血液循环
一方认为不能吃蔬菜、水果及生冷食物,会伤脾胃和牙齿。另一方认为蔬菜和水果中都含有大量的各种维生素。含有较多的食物纤维,可促进肠蠕动,有利于产后通便。
一方认为不能下床活动,要躺在床上,这样身体才恢复得快而好。另一方认为整日卧在床上,会使食欲减退,生殖器官恢复得慢,还有可能起子宫内膜炎症、器官和组织栓塞性疾病。
一方认为产后不能出外见风,即使在室内也怕着风,身体要遮挡严实。以防中风。另一方认为室内必须通风以保持空气新鲜。
陈庆蓉是从自身经历得出地方法,而小佳是从书本中得来的知识,两人从坐月第五天就开始争执,而且谁也不服谁,虽然陈庆蓉数次发了脾气,小佳却仍然是我行我素。
侯卫东惊讶地发现:“母女俩的脾气简直就是一直模子刻出来的。只要认为有理,就会坚持自己地观点。”
他不方便劝陈庆蓉,却数次劝过小佳,小佳坚持道:“我妈明明是错的,为什么要按照她说的做,这是对自己地身体负责,也就是对全家人负责。”
小佳不肯在这事上迁就陈庆蓉。侯卫东态度很暧昧地,小夫妻一起合伙着瞒着陈庆蓉,依然按照书本上的方法操作。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些事情当然瞒不过陈庆蓉,陈庆蓉又是藏不住话的人。轻者念叨几句,重者便会发火。
侯卫东把自己当局外人,不说好歹。
进了屋。侯卫东就问道:“今天又和妈吵架了。”小佳道:“吵了一个小时,我都不敢出门。
小囝囝吃饱了奶水,又开始安静地睡觉了,在侯卫东眼中,不囝囝是哪么的小,睡在小木床上,鼻子还在不停地呼呼的。在摇床边看了一会。他这才坐在小佳身边。
“吃了晚饭,我给小囝囝擦脸。被妈看见了,骂了我一顿,说是小囝囝脸嫩,会擦坏,其实我是怕小囝囝长脂肪粒。”
侯卫东问道:“小囝囝长了脂肪粒吗?”
“没有,我是预防。”
侯卫东一只手搂着小佳圈滚滚地胳膊,道:“妈的观念是几十年形成地,未必对,却也没有大错,她好歹是你妈,你还是迁就一点,别搞得天天战火纷在另一间房里,张远征睡在床上,眼看着就要进入梦乡,陈庆蓉还在给小囝囝打毛衣,她回头见张远征已睡着了,便用力将其推醒,道:“一天就只知道睡觉,也不说两句话。”
张远征在厂里也累了,勉强睁开眼睛,道:“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够?”陈庆蓉道:“你说我家女婿如何?”张远征道:“不错啊。”
陈庆蓉道:“他家是专县地,在市里并没有什么关系,侯卫东能从益杨调到沙州来,而且还当了秘书,他真的很能干。”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就是太能干了,凡是这种人都容易逗猫惹草,现在的女人也很贱,当第三者还理直气壮。”
张远征又眯着眼睛准备睡觉,被陈庆蓉狠狠的掐了两把,这才不满地睁开眼睛。
“你说,侯卫东有钱又当官,会不会在外面养女人,这一个月,每天他回家地时间我都记下来了,今天下午我数了数,五月到今天,四十七天的时间,侯卫东有十九天是十点以后才回家,另外还到岭西出差和学习四天。”
女人从怀孕最后几个月到哺乳期,至少有好几个月,夫妻俩过不了,陈庆蓉总是莫名其妙担心着侯卫东会趁着这一段时间在外面找女人。
“你们这些女人,脑袋里想着什么乱七八糟地事情,这些没影子地事最好别去想。”听了这话,张远征睡意便消了。
“我让侯卫东做家务事,其实也是想让他多留点时间在家里,也不是非得让他做事,我的苦心,小佳一点都不理解,真是女生外向。”陈庆蓉有些气馁。
张远征劝道:“这事你也太多疑了,小佳长大了,她地事情我们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庆蓉默想了一会,道:“老头这次还说了一句有道理的话,二表姐给我说了好多次,要来给小佳带孩子,我都没有同意,现在看来侯卫东确实帮不上忙,干脆就让二表姐来,她带孩子有经验,大家都轻松。”
张远征道:“小佳知道这事情吗,她倔得象条驴,和你差不多,得她同意才行,否则又要吵架。”
陈庆蓉道:“这事都作不了主,那还算家长,何况请保姆也是侯卫东多次说过地。”
晚上,小囝囝不睡觉,小佳也只得跟着她,在凌晨五点,小家伙才乖乖地睡了,小佳却是在六点才睡着,八点喂了奶,小佳就开始睡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
二表姐端了一碗鸡蛋走了进来,热情地道:“小佳,从今天起,表婶来帮你带孩子。”
小佳有些糊涂,接过碗,道:”二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二表姐是开郎而利索的中年女人,她笑道:“今天早上你妈给我打了电话,我放下碗就坐车过来了,先适应一上午,明天再回去拿衣服。”
小佳吃了一口鸡蛋,觉得糖太多,有些腻了。
侯卫东坐在办公室里,总觉得屋里味道不对,他四处嗅了嗅,这才发觉是衣服上带着的小囝囝奶味。在未当父亲之前,他觉得所有婴儿奶味都相差不多,只是有了小丑丑和小囝囝以后,两个小家伙身上的奶味不尽相同,却同样让侯卫东沉醉于其中。
想到了小丑丑的小模样,他心里不禁有些侧然,趁着周昌全不在办公室里,便给李晶打了电话过去。
“小丑丑长得好嘛?”虽然办公室空无一人,侯卫东还是压低了声音。
李晶浑身大汗,她现在虽然是哺乳期,可是已经逐步地恢复了工作,除了平时看报表以后,每天上午还要到公司公办公室去坐一坐,因此她坚持锻炼身体,想尽快将身材恢复过来。
接到侯卫东电话,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接,一边就走到卧室,小丑丑刚吃过奶,正在床上手舞足蹈,发出呀呀的声音,李晶将手机放到了小丑丑附近,小丑丑伸手想抓手机,数次努力失败以后,急得呀呀哭了起来。侯卫东在电话里听到中气十足的哭声,舍不得拿开,过了一会,李晶打了电话过来。带着欣赏的口气道:“你儿子大嗓门,平时哭起来,声音震天,把房顶都要震开。”
侯卫东高兴了一会,又想起新月村家里的一摊子事情,心情低沉下来,道:“小晶,你不会恨我吧。”
李晶接了侯卫东电话。正在高兴之时,听到这一句没头没脑地话,她是直觉很灵的人,不用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反而劝道:“你也别往心里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要你心里有我们母子就行。”
侯卫东道:“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心里总是不安。”这是侯卫东窝在心里许久的话,却一直压着没有说起。此时借着小丑丑的哭声。他顺势说了出来。
李晶静默了半响,道:“你能这样说,我就满足了,我的经历你是最清楚地,中专毕业到社会以后一直在社会的打拼,自父亲死后,母亲半年不到就再婚,当时我便认为这世上没有亲人。,也再也没有结婚的念头。你是我命中的克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要孩子。”
李晶又道:“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小丑丑。”
李晶对父亲的感情很深,当年父亲病逝之时,她半夜都哭醒过好几次,父亲辗转病床、家中无一分余钱的困窘如刀劈斧砍地留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料理了父亲的后事,她想办法从一个小事业单位调到了当时十分红火的沙道司。这才有了现在地精工集团。
李晶很难从心里原谅母亲对父亲地“背叛”。除了定期寄些钱回扶持,母女俩数年未见面。连李晶“结婚”和生子这等大事,在老家的母亲也不知道。
正因为侯卫东了解李晶,所以才深知她在内心对家的渴望,这才加重了他的心里负担。
两人说了二十来分钟,等到洪昂秘书长走进办公室,侯卫东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机放入抽屉里,站起身来,道:“秘书长。”他看到秘书长在寻人的样子,便道:“周书记、黄书记、济书记在小会议商量事情。”
洪昂就坐在侯卫东对面,道:“西城区的经济适用房小区搞起来了,工程已进行了一半,周书记曾经答应过老梁要去视察,老梁是急性子,催了几次。”
侯卫东道:“周书记刚才提过此事,已经安排开完会就去看经济适用房。”
所谓经济适用房,常简称为经济适用房,在中国是指由政府出资扶持的具有经济性和适用性两方面特点地社会保障住房。
1998年,国务院发出了我国住房体制改革的纲领性文件《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该《通知》一方面根据住房体制改革地目标即住房商品化、社会化的要求决定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另一方面根据当时居民住房经济承受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的现实决定要建立以经济适用房为主体的多次层的住房供应体系:高收入者购买或租赁市场价商品住房,中低收入者购买经济适用住房,最低收入者租用政府或单位提供的廉租住房。
沙州从九九年春季开始在西城区建第一批经济适用房,如今建了一半,看得出大致模样,西城区区委书记梁勇数次请周书记视察,一是表功,二来争取更多的政策。
周昌全散会以后,侯卫东报告道:“刚才秘书长来过。”周昌全笑道:“多半是经济适用房地事情,这个老梁,当真就是一个糍粑,粘住了就不让人脱手。”
这话明贬实褒,西城区如今是市委市政府所在地区,西城区区委书记梁勇在沙州市里很有些地位,上一次沙州差一位副市长,梁勇和祝焱是最热门的人选,两人暗中斗法,胜负未料,只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半途杀出了一匹黑马,原本根本不出名地高榕突然被省委看中,成为了沙州市副市长。
高榕当上了副市长以后,主管科技工作,论实权还真不如掌管一区的梁勇,梁勇错失了良机,在第二轮竞争中又被洪昂占了先机。
俗话说,“一步抢先,步步抢先,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在官场上这十六个是历史经验的总结,也是无数优秀人才对自己蹉跎人生的总结。
梁勇一步落后,数年之后仍然区委书记,正处级,而祝焱则先走一步,成为茂云地区的地委副书记,茂云建市,他又做了第一任市委副收记,如今又成了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已经是堂堂的厅级干部了。
当梁勇见到了周昌全、洪昂和侯卫东等人,他是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身旁的记者就扛着摄像机跟了过去。
周昌全回头看了一眼洪昂,道:“就是来看看,怎么搞得这么正式。”洪昂笑道:“肯定是老梁的鬼点子。”周昌全并无责怪之意,“经济适用房是大政策,即是城镇住房改革的深化,同时又是改善市民居住条件的大政,广泛宣传也是应该的。”
梁勇对经济适用房也是下了功夫的,这是他九九的主要政绩工程之一,跑的时间多,自然熟悉,他给周昌全介绍之时,头头是道,数据一样不差。
有一幢楼封了顶,梁勇便引着周昌全上了楼,仔细察看了建筑的内部情况,周昌全看得很细,道:“经济适用房名为经济,实院是政府出资扶持,是民心房,是政策房,绝对不能出现一处质量问题。”
这些话,以及深入楼舍的镜头都被录入了镜头之中,只是周昌全跟随的人太少,又直接上了楼道,楼道昏暗,镜头上就不太好看。
下楼之时,正好一群人也在参观经济适应房,却是国土房产局的同志陪着市长刘兵也过来视察。
刘兵见到周昌全从楼上下来,楞了一下,两人还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并同省里的同志见了面,周、刘两人这才分手。
下午,侯卫东正陪着周昌全开大会,周昌全在主席台讲话,他则有些无聊地坐在了外面的会客室,正在神游八极的时候,宣传部副部长朱介林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
侯卫东见朱介林额头上全是汗水,衣服也湿了一片,问道:“朱部长,有什么急事?”
朱介林擦了擦汗水,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想请示一个事,今天上午周书记和刘兵分别视察了经济适用房,我们播放节目的时候发现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按常规,周书记的镜头肯定放在第一,刘市长的镜头放在第二,我们在审节目的时候,发现周书记镜头很短,人亦少,镜头也很昏暗,而刘市长是与省、市国土房产局一起视察,两组节目同时播放,看上去不太对劲。陈部长让我来征求侯主任的意见。”
朱介林见侯卫东理解得不深,道:“请侯主任到电视台去看一看。”
想着大会还要开一段时间,侯卫东就跟着朱介林到广电大楼。
看了电视节目,侯卫东知道了宣传部门的为难之处,周昌全和刘兵分别视察了经济适用房,这节目肯定得播出去,但是周昌全只带了数人,而且没有什么讲话,就是在小区里转了转,镜头很简陋,而刘兵则是先开大会,省里专家又讲了话,然后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来到了现场。
两者对比,周昌全显得太没有书记的派头了,颇有些寒碜,所以宣传部门感到很为难,赶紧报到宣传部门来,副部长朱介林也觉得为难,便来找侯卫东。
侯卫东长期跟在周昌全的身边,对其明里暗里的喜好了解得相当清楚,他看了两遍镜头,道:“周书记的镜头确实简陋了,只是节目已经做好,肯定得播,而且得在头条。”
电视台一把手也陪在身边,笑道:“这是基本规矩,电视台不会弄错,只是周书记的镜头稍差一些,请侯主任过来把关。”
其实并不是镜头稍差,而是与刘兵镜头相比要差一些,侯卫东略为思忖,心里已有了计较,建议道:“周书记反复强调经济适用房是民心工程,一定要讲究质量,可以把这个作为节目的中心,周书记戴着安全帽子检查房屋质量的镜头,可以多用一些。”
按照侯卫东的想法:周昌全人少,镜头不漂亮,那么就干脆突出其深入一线,这样一对比,刘兵带着一大群人,浮光掠影地转了一圈,反而显得有些走马观花。
朱介林和电视台同志也想到了这个点子,只是事关周昌全,他们心里还有些吃不准,担心弄巧成拙,此时侯卫东思路与他们不谋而和,朱介林高兴地道:“有了侯主任把握意见,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再派记者补充几个镜头出来,重新组合,就是深入一线、严把质量、关系民生的好新闻。”
回到会场,周昌全正在讲话,按沙州官场历年惯例,谁的官大,谁就在最后一个讲话,周昌全是沙州市委书记,因此每一次当仁不让皆是最后一个讲话,而且会议主持人一般都千篇一律地讲:“下面请周书记做重要讲话,请大家欢迎。”
侯卫东陪着周昌全转战于各个会场,对这一套程序熟悉得紧,他最近买了一套十卷本的《中国通史》,随身都带着一本,只要遇到这种大会。他就躲在休息室里看书。
看了一会书。他又抬头听一听周昌全的讲话。
周昌全今天所用的稿子是由农委先做的初稿,说是初稿,其实是经过层层把关的正式稿件。
在用稿方面,侯卫东自知笔力不健,因此每次布置任务之时总要问一问周昌全讲话的重点,然后再与写稿单位商量写作中心和提纲,等到部门将初稿做出来以后。只要没有原则问题,他一般不作大调整,只是加上一些周昌全平常的习惯用语。
这样一来,各机关搞文字工作的秘书们就轻松许多。文字工作是一个苦差事,如果遇上通情达理地领导人,事先商量提纲,事后又尊重同志们地辛勤劳动,秘书们就会轻松许多,否则将会痛苦不堪。
部门秘书有三怕,一怕突然来任务,诸如下午出通知,明天就要稿子,这就意味着晚上必须要加夜班。而且基本上没有思考余地;二怕领导很潇洒地扔个题目出来,没有重点和思路。没有提纲,全凭秘书凭经验和想象;三怕领导是半吊子水,且不谦虚,又喜欢自作聪明地修改文章,给这种领导当秘书说有多累就有多累。
侯卫东的做法,深得各部门秘书的好评,赞誉之声颇多。
当然。侯卫东之所以不太注重修改稿子。尊重部门劳动成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周昌全口才了得,思路清晰,而且他了解的情况多,站得角度高,看得问题深,因此他开大会讲话,虽然也要事先准备稿子,可是他最多就是看看标题,只要讲开以后,这稿件便成了摆设。
眼看着到了十二点,周昌全才讲到第二条,侯卫东看了看表,周昌全至少已经讲了四十多分钟,按照他的讲话习惯,每次讲话一般讲三条,每条分三个问题,此时讲到第二条,意味着还有四十来分钟。
侯卫东将《中国通史》打开,慢慢地品味着书里的马蹄和硝烟。
几位部门领导抽着空子出来抽烟,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侯卫东坐在休息室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随意聊天。
一人道:“周书记现在讲话越来越嗦了,我记得他才到沙州当市委书记之时,每次讲话最多二十分钟。”另一个道:“抽枝烟就回去,等会周书记见人来人往,又要发脾气整肃会场纪律。”又有人道:“开了四个小时的会,出来方便总是错,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听了这些话,侯卫东回想了一下,暗道:“到了九九年,周书记讲话时间似乎真地变长了。”
会议要结束之前,侯卫东接着了周昌全,主持会议的是副市长刘传达,他邀请周昌全吃了午饭再回去,周昌全摇了摇头,道:“老刘,算了,我还是随便去吃点,然后睡午觉,下午的事情还多得很。”
在车上,侯卫东将电视台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讲了,周昌全不以为然地道:“沙州大事难事这么多,每天不睡觉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也做不完,何必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小侯,你以后把精力用在大事上,别在这些无聊事上与他人争长论短。”
下午又是忙忙碌碌而过,原本周昌全准备回家吃晚饭,结果临行前,又有电话打来,是沙州市企业家协会地几个头头相请,周昌全就答应去坐一坐。
在办公室拖到了六点半,周昌全这才带着侯卫东前往了沙州宾馆,他确实是说到做到,坐一坐便是坐一坐,倒了约一两多一杯的茅台酒,与在座的企业家轮流碰了杯,便道:“我还有事情,不能多喝,你们尽兴。”
市委书记能来参加晚宴,已经给了在座诸人很大的面子,大家簇拥着将周昌全送到了电梯口,然后由企业家协会会长姚强将周昌全送至楼底。
姚强是岭西建筑集团董事长,最近几年,姚强的主业渐渐由岭西移至了沙州,他在省市皆有关系,与周昌全走得也近,就被沙州企业家协会推荐为新一任会长。
侯卫东上了车,通过反光镜,姚强愈发显得瘦又且高。他在车下挥着手。等到小车走远,仍然没有停下来。
以前在益杨工作的时候,侯卫东就见过姚强,回想当时的怀况,他暗自想道:“姚强以前与马有财走得近,而马有财又曾经与刘兵关系密切,看来这沙州的人和事还当真盘根错节。纠葛不清。”
周昌全从沙州宾馆离开,便直接回家,他是沙州一把手,系天应酬很多。早就烦了,回家哪怕是用咸菜就着一碗稀粥,也胜过三珍海味。
侯卫东不到七点就回家,他也是满心高兴,到了新月楼家里,新闻联播刚刚开始,客厅里坐着父亲侯永贵和母亲刘光芬,另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这让侯卫东很是意外。
侯卫东招呼道:“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那中年妇女倒也热情。给侯卫东倒了一杯水,道:“你就是侯卫东表侄吧。我是你二表婶,我是来帮你带小囝囝地。”
侯卫东心里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接过水,喝了一口,道:“谢谢你了,二表婶。”
陈庆蓉在里屋喊道:“二妹。给小囝囝拿内衣过来。”她在里屋给小囝囝洗澡。她虽然带过孩子,可是这许多年过去。早就将当年带孩子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此时小囝囝还有些软,她洗起来就颇为紧张和费劲。
刘光芬与侯卫东打了招呼以后,还是忍不住到了卫生间,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她带地小孩要多一些,经验也丰富,见陈庆蓉有些此紧张,便道:“亲家母,你把小囝囝放平一些,放条毛巾在她屁股底下,免得滑。”
陈庆蓉腾不开手,她就对刘光芬笑了笑,又对二表姐喊道:“二妹,拿一条毛巾,放在囝囝下面。”
刘光芬见亲家母没有让自己帮忙地意思,在门口站了一会,等到陈庆蓉给小囝囝穿衣服的时候,就回到客厅。
侯卫东与父亲说了几句话,道:“你先坐一坐,我去换衣服。”回到里间,小佳正瞅着他,道:“你生气了嘛?”侯卫东道:“为什么生气?”小佳就道:“我妈没有跟我们两人商量,就将二表婶请来了,我有些生气。”侯卫东劝道:“爸在上班,妈一人又带小孩又要做家务,确实辛苦,应该请一个人。”
“我月子马上就要坐完了,可以起来做事,两人带一个小孩,实在没有必要请一个保姆。”
侯卫东笑道:“你还真是小财迷。”小佳伸手想掐侯卫东,试了几次没有成功,狠狠地道:“这点钱我才不在意,只是请保姆哪里能这样草率,最起码要做一个体检,没有病才行。”
“二表婶家里的情况如何,你不熟悉吗?”
“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是亲戚,但是带孩子是大事,必须得去体检,查看有没有流行疾病,否则是对小囝囝不负责。”
只要提起孩子,小佳就会特别固执,而且她的意见也很在理,侯卫东有些为难地道:“二表婶是你家的亲戚,恐怕由我出面不太好。”小佳想了想,道:“就由我来说这事,等你爸妈走了以后,我就正式提出来,这事是大事,不能含糊。”
等侯卫东出门之时,张远征恰好回来,见亲家来了,他挺高兴,习惯性地就拿烟出来,两人刚点上,陈庆蓉就对张远征道:“你这人也是,回来就抽烟,小囝囝这么小,哪里能闻这些烟味。”刘光芬也来帮腔,她笑容满面地开玩笑道:“你们两位就到阳台去抽,别在这里污染空气。”两个男人就尴尬地来到阳台吸烟。
这时,电视里开始放沙州新闻,侯卫东就坐在客厅里看,那边陈庆蓉道:“侯卫东,你爸还没有吃饭,你帮着热一热。”侯卫东在等着头几条新闻播放完,这才进到厨房。
头两条新闻就是周昌全和刘兵地,在镜头中,周昌全很朴实,戴着安全帽,深入到工地,亲自检查建筑质量,并提出了明确要求,电视台还巧妙地插入了建筑安全质量地条文,这条新闻看上去让人感觉很实在,而刘兵的新闻,先是大会,然后一群人站在经济适用房地院子里,这是一条很普通的新闻,没有太多地重点。
这两条新闻刚刚播完,宣传部副部长刘介林就打了电话过来,侯卫东道:“我看了,很不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等到小囝囝洗了澡,陈庆蓉又照顾她睡觉,二表姐就去洗衣服,张远征吃了饭,就陪着侯永贵和刘光芬会坐在客厅里聊天,坐到九点钟,侯永贵和刘光芬起身告辞,侯卫东开车送父母到大哥家中。
在路上,刘光芬道:“你那位岳母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小心点。”
侯卫东呵呵笑道:“我无所谓,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回家就睡觉。”刘光芬摇头,道:“只怕未必,从我的观察来看,她个性强,不好相处,如果长期在一个屋檐下,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等到侯卫东回来,进门就发现空气如凝结一般,陈庆蓉、张远征还有二表婶都坐在客厅,一言不发地看着侯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