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 · 三
小寒背向着他,咬着牙微笑道:“你当初没把我过继给三舅母,现在可太晚了……你呢?你有什么新生活的计画?”
峰仪道:“我们也许到莫干山去过夏天。”
小寒道:“‘我们’?你跟妈?”
峰仪不语。
小寒道:“你要是爱她,我在这儿你也一样的爱她,你要是不爱她,把我充军到西伯利亚去你也还是不爱她。”
隔着玻璃,峰仪的手按在小寒的胳膊上——象牙黄的圆圆的手臂,袍子是幻丽的花洋纱,朱漆似的红底子,上面印着青头白脸的孩子,无数的孩子在他的指头缝里蠕动。小寒——那可爱的大孩子,有着丰泽的,象牙黄的肉体的大孩子……峰仪猛力掣回他的手,仿佛给火烫了一下,脸色都变了,掉过身去,不看她。
天渐渐暗了下来,阳台上还有点光,屋子里可完全黑了。他们背对着背说话。小寒道:“她老了,你还年轻——这能够怪在我身上?”
峰仪低声道:“没有你在这儿比着她,处处显得她不如你,她不会老得这么快。”
小寒扭过身来,望着他笑道:“吓!你这话太不近情理了。她憔悴了,我使她显得憔悴,她就更憔悴了。这未免有点不合逻辑。我也懒得跟你辩了。反正你今天是生了我的气,怪我就怪我罢!”
峰仪斜签在沙发背上,两手插在袴袋里,改用了平静的,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不怪你。我谁也不怪,只怪我自己太糊涂了。”
小寒道:“听你这口气,仿佛你只怨自己上了我的当似的!仿佛我有意和母亲过不去,离间了你们的爱!”
峰仪道:“我并没有说过这句话。事情是怎样开头的,我并不知道。七八年了——你才那么一点高的时候……不知不觉的……”
啊,七八年前……那是最可留恋的时候,父母之爱的黄金时期,没有猜忌,没有试探,没有嫌疑……小寒叉着两手搁在胸口,缓缓走到阳台边上。沿着铁阑干,编着一带短短的竹篱笆,木槽里种了青藤,爬在篱笆上,开着淡白的小花。夏季的黄昏,充满了回忆。
落^霞^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