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欧里昂觅猎犬管家
冬天渐渐过去,欧里昂和他的猎犬又去了好几次那美妙绝伦的边界。夕阳西下,他们就在边界附近等着。有时他们会看到独角兽熟练地从边界那端悄无声息地穿过来,田野静谧时,它们巨大而又美丽的白色身影便又出现了。但他再也没有将兽角带回过艾尔国的城堡,也再没有于人类的疆土上捕获过独角兽。因为那些独角兽只是稍微跨过界线几步,欧里昂没法再切断它们的后路。有次他又尝试了一下,却险些失去了所有的猎犬。当时有几只猎犬已经进入到了边界另一端,他用鞭子抽打着这些猎犬才得以让它们返回。如果它们再往前走上几英尺,他的号角都无法再唤回它们。这一次经历让他明白,虽然他有着训练猎犬的能力,即便其中可能还有魔力的因素,如若没有他人的帮助,仅凭一己之力他没有办法在离边界这么近的地方狩猎。因为它们一旦走失,便再也无法返回。
自那以后,欧里昂会在傍晚时分看着年轻的小伙子们嬉戏玩耍。他锁定了三个目标,他们在速度和力量方面超越了其他人。其中两个是他选中的猎犬管家。游戏结束,他便去了其中一家人的小屋。屋里的灯刚刚点亮,这家的小伙子身材高大、四肢敏捷。家中的父亲打开门让欧里昂进来,坐在桌子旁的小伙和母亲都站了起来。欧里昂很高兴地问那小伙子是否愿意成为他的猎犬管家,持鞭防止猎犬走失。突然大家都沉默了,欧里昂带着猎犬出入人类未知领土并捕获奇怪野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少年非常害怕,而他的父母也极不乐意。最后各种借口和低声的抱怨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欧里昂看那少年不愿意便去找另外一家人。同样地,屋子里的蜡烛也点亮了,桌子也刚刚铺好。两个老妇人和那个少年正一起吃着晚饭。欧里昂告诉他们自己是多么需要一个猎犬管家,恳请少年跟随他。而这家人的恐惧更为明显。两个老妇人同时哭喊着孩子还太小了,跑得也没以前快了,这样光荣的任务做不来,猎犬也不会信任他。她们越说越激动,到后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欧里昂便离开这里前往第三户人家。可他依旧碰壁而归。老人们都期盼着艾尔国能有魔法,可稍微一接触,哪怕只是有一丝想法,他们便惊慌失措。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陌生的地方,也没人愿意让孩子接触那些传言中的事物,它们就像巨大而邪恶的阴影笼罩在艾尔国。欧里昂只好自己一个人带着猎犬从山谷出发,一路向东,走向那些人类不敢前往的地方。
一转眼到了三月的下旬。清晨,欧里昂还在塔里睡觉。他突然听到一个刺耳清亮的声音从塔底传来。他的孔雀开始叫唤,羊群的咩咩声也从丘陵远处传来,公鸡开始聒噪地打鸣,这就是充满阳光的春日赞歌吧。他起床去看猎犬。没过多久,劳作的人们就看见他带着猎犬去向山谷陡峭的另一边,就好像绿莹莹的草地上打上了一块块棕色的补丁。他穿过那些我们知晓的土地,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人类不会驻足的疆域。向西望去,人们的房屋散落在肥沃的黑土地上;往东则能看见暮光边界后面起伏的精灵山峰。
他和猎犬沿着最后一道栅栏一直走到了边界。一到那他就看见一只狐狸从那道将人类世界与精灵王国分隔的暮光屏障里偷偷地跑了出来。它在人类的领土上跑了几步后又悄悄地溜了回去。看到这景象时欧里昂并没有多想,因为狐狸本来就是用这种方式穿梭在人类世界和精灵王国之间的,它肯定也是这样带回了一些我们从不知道的东西。但很快,这只狐狸又以同样的方式来回跑了一趟。欧里昂观察着这只狐狸。就在这时,狐狸跑了出来,接着又躲躲闪闪退回到了暮光边界里。猎犬也看到了,但却没有一点要扑上去的意思,那是因为它们已经尝过了最奇妙的血液。
欧里昂向狐狸出没的地方走去。狐狸来来回回的次数越多,他就越好奇。猎犬慢慢地跟在他身后,可没过多久就对狐狸的行为失去了兴趣。这一切很快都得到了解释。乐乐乐突然从暮光之中跳了出来,出现在人类的田野上。狐狸是在和这个矮人玩耍呢。
“有个人啊”,乐乐乐大声地用矮人语说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他的狐狸小伙伴聊天。欧里昂突然想起来这个矮人曾经在他小时候去过他的婴儿房,变着那些时间的小把戏,还在柜子上跳来跳去—这让担心陶器被打破的辛萝黛尔气得跳脚。
“你就是那个矮人!”他用矮人语回应道。小时候他的母亲会用矮人语轻轻地在他耳边讲矮人的故事,哼唱他们那些古老的歌谣,所以他也明白些矮人的语言。
乐乐乐说:“你是谁?你怎么会说矮人语?”
欧里昂告诉了矮人他的名字,乐乐乐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矮人蹲了下来,仔细地回想着。那些细碎的记忆逃脱了人类所存在的时间的摧残,也逃过了精灵国度近乎冷漠的永恒岁月。终于他找到了在艾尔国的那些记忆。他又看了眼欧里昂,思索着。就在此时,欧里昂将他母亲那庄严的名字告诉了矮人。乐乐乐当即就行了一个大礼,这种大礼被精灵国的矮人们称为臣服的五点之礼。这样的礼数意味着双膝跪地,屈身,双手和前额贴地。接着乐乐乐一个高跳弹了起来,跃向空中,因为他骨子里的崇敬之情只能持续那么一小会儿。
“你到人类的领地来干什么?”欧里昂问道。
“玩啊!”乐乐乐说。
“那你在精灵国做什么?”
“观看时间啊。”乐乐乐说“你可别逗我了。”欧里昂说。
“你又没干过这事儿,在人类的世界可看不了时间。“为什么呢?”欧里昂问。
“时间走得太快了。”
欧里昂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人类的世界,他只知道时间的一种节奏,没法对比。
“自从上次我们在艾尔见过面后,你们那过去了多少年呀?”
“什么多少年?”
“一百年?”小矮人猜道。
“大概有十二年,你们呢?”
“还在今天呢。”矮人说道。
欧里昂不愿再谈论与时间有关的话题了,因为对这个话题,他知道的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矮人多。
“你愿意手持皮鞭,和我的猎犬一起在人类领土上奔跑,追捕独角兽吗?”
乐乐乐略带探究地看了看猎犬,盯着它们棕色的眼睛。猎犬们也将它们充满怀疑的鼻子转向矮人,盘查似的嗅了嗅。“它们是狗啊。”矮人说,好像是在反对它们一样,“但它们有着愉快的想法。”
“你到时候可以带上鞭子,管着它们。”
“嗯,好的,好的。”
欧里昂当场就把自己的鞭子给了矮人,吹响了号角,离开了暮光的边界。他告诉乐乐乐他要把猎犬都控制在一起,带领它们。
猎犬们一看到矮人就不大痛快,一直嗅来嗅去,它们还是没法把他看作人类,也不乐意服从一个看起来比它们大不了多少的东西。它们好奇地凑到矮人跟前,却又马上很嫌弃地抛开,不听从指挥,四处散开。聪明的矮人可没那么容易就这样被打败,他猛地扬起鞭子,这鞭子握在他的小手上看起来有平常的三倍大。鞭子挥舞过去,甩到了最远那只猎犬的鼻尖儿上。它哀号了一声,震惊地看着他,其他猎犬也都惴惴不安地静了下来,它们肯定以为这只是个意外。但是紧接着又有一鞭子打到了另一只猎犬的鼻尖,它们这下终于意识到那些刺痛的鞭打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精确瞄准,准确无误的出击。从那一刻起,它们便开始对乐乐乐心生敬畏,虽然他闻起来并不像人类。
欧里昂和他的猎犬在傍晚时分回家了。经过狼群出没的荒岭,没有哪个猎犬管家能够像乐乐乐那样把猎犬聚集得更紧密,护得更安全了。矮人一会出现在狗群两侧,一会跟在它们身后。不管掉队的猎犬往哪个方向,他都能跳过狗群将猎犬赶回来。欧里昂离开边界,走了大概一百来步,远处淡蓝色的精灵山峰也渐渐从视野中淡出。这时人间夜色已然降临,笼罩在闪现着光芒的精灵山巅,并深深地席卷过人间世界。他们朝着家的方向走着,很快头顶就出现了大量人间才能看得到的星星,多得令人惊讶。乐乐乐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惊叹不已,就像我们都曾经历过的那样。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猎犬的身上。既然现在来到了人类的世界,他当然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人间的事物上。没有哪只猎犬敢闲散徘徊,因为一旦松懈,乐乐乐的鞭子就会挥过来。啪的一声,也许在鞭子的尾巴上还会扬起皮毛或鞭绳上的灰尘。被打到的猎犬会嚎叫一声然后跑进狗群,这时其他的猎犬就知道迷途的猎犬归队了。
如此干脆自信的瞄准,如此潇洒的挥鞭技巧,只有将毕生的心血都投入到去做猎犬的执鞭人才能做到,也许需要二十年的锻炼才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而有时,这是靠家族遗传得到的,比通过年复一年的训练而得来的要好上许多。但不论是日积月累的练习,还是血液中遗传下来优良基因都比不上一样东西,那就是魔法。如眨眼般神速的鞭子,仿佛人的目光,看向哪里就会挥向何处,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虽然路人觉得这挥鞭看上去和人间其他猎人的差不多,但猎犬却清楚地知道,这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当黎明的曙光照耀在艾尔的村庄,田野上燃起袅袅炊烟,欧里昂和他的猎犬还有他的猎犬管家才从山谷的另一边赶回来。从街上走过时,清早推开的窗户仿佛都在冲他眨眼。空荡荡的狗舍很安静,并且透着一丝寒气,猎犬全都蜷缩在稻草堆里。他给乐乐乐也找了个地方,那是个废弃的阁楼,堆了麻布袋子和稻草,阁楼边上有一些迷途的鸽子在房梁上搭了窝。欧里昂就把乐乐乐安顿在那,回到了自己的塔里。他饥寒交迫,睡意连连,要是那晚找到了独角兽他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疲倦了,就是在边界处发现了那个矮人,那唠叨没停的声音让一整晚的小心守候都功亏一篑。欧里昂睡着了,但矮人却在破旧的阁楼里,久久地坐在稻草堆上,观察着这里时间的变化。他从屋顶的缝隙看到天上的星星闪过,看到它们变得暗淡;他还看到另一种光照射开来,那是太阳升起时的壮观;鸽子们一直咕咕地叫个不停,让他觉得阁楼阴暗忧郁,他看到了它们浮躁的生活方式;他听见野生的鸟儿在附近的榆树上扑腾着翅膀,听见早晨的人们、马儿、货车,还有奶牛外出的声音。随着清晨的来临,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这是个充满了变化的国度。阁楼的木板在慢慢地腐烂,石臼的外围生长着苔藓,砍下来的木头也慢慢地在腐朽。它们好像都在讲述着同一个故事。万物都在改变,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他想起了精灵王国亘古不变的宁静之美,想起了他离开的矮人部落,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人间事物的运转。乐乐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连鸽子们都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