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失踪的小孩(上)
阮瞻并没有蓄意把酒吧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过他只是吧台里淡淡的笑着,这些日子来的喧嚣就沉淀了不少。在这里,他就是那平静稳定的存在,他就是众生的主宰,没有人能盖过他的光芒。
只是他此刻虽然从容地应付着生意,心却悬在其他的事情上。
在他看来,包大同接的这桩生意很有些蹊跷。不过是想招个魂而已,到现在却透出了越来越诡异的味道。那个叫吕妍的女人和孩子有问题吗?她们住的那个地方有问题吗?她是有意来找包大同,还是完全无意的?为什么小夏会见到失踪十天的小女孩,为什么据她的描述,那个小女孩好像是不在人间了一样?可是假如小女孩已死,为什么会在大白天出现?
包大同的法力不低,这一点他看得出来。不过看来他的个性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热心马虎、容易冲动,这和小夏倒有几分相似,除了他比小夏多一点玩世不恭。这也是他不愿意和包大同合作的原因,他有一种感觉,真相会慢慢浮出水面,不仅这件寻夫事件,他的身世也是一样,他每走一步都要分外小心,而以包大同的个性有可能会帮倒忙。
现在急脾气的包大同已经去吕妍的住处踩点了,而他不急,他要等后半夜天快亮时才去。以包大同的能力,在现在这种矛盾还没有激化的情况下,应该不至于打草惊蛇。
小夏现在在楼上睡着,他已经把隐含在装修中的防护大阵重新布置了一番。只要她晚上呆在这里,就不会有邪物来打扰她。至于她的地藏王护身符,上次在洪清镇后就一直留在他身边,他每天都在向上面加持念力,期望可以给她更大的保护。
正想着,门开了。阮瞻抬头一看,是万里和包大同。
见阮瞻的目光中有一丝询问之意,万里耸了耸肩,阮瞻立即明白他不是和包大同一起的,而是在门口刚好遇到。
两大帅哥一进场,立即分担了一点阮瞻的压力,但是这样也使他们没法商量事情,直到快打烊时才有机会低声谈论这件事。
“什么发现也没有。”没等阮瞻问,包大同就说起了他对吕妍家踩点的结果,“虽然人少,阴气重,但并没有什么异常。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吕妍的老公平时总是出现,可这几天却没有一点鬼影子呢?”
“也许她老公并没有出现,而是因为她相思成狂而在脑子里形成的臆想。从精神学科上来讲——”
“不用掉书袋。”包大同一边对一个还没有离开的优雅女子露出他无敌的可爱微笑,一边打断万里,“因为小夏遇到了怪事,所以我们先推定吕妍说的是真的。”
万里看向阮瞻,阮瞻把小夏遭遇的事低声说了一遍。
“别告诉我,小夏见到的是那个张嘉琳啊。”万里有些吃惊。
“正是那个小姑娘。”包大同点头,“而且据小夏描述的情况,那个小姑娘的情况——不很乐观。”
“你有什么线索吗?”阮瞻习惯性的皱眉。
多年的朋友了,万里一个最细微的动作,他都明白其中之意。现在万里脸上虽然还平静,不过眼神却告诉他,他知道一些内情。
“报纸上还没报导,所以你们并不知道,十天来本市已经失踪七名幼童了,都是四到六岁之间,而且都是在夜里走失的,事前也没有征兆。”
“夜里走失?”包大同吓了一跳,“这么小的孩子,半夜不是应该和父母睡觉吗?”
“所以说才奇怪。”万里啜了一口酒,“现在警方也是人性化管理,我去给警员和部分犯罪嫌疑人作心里辅导,这才知道一点皮毛,具体的细节,比如说案发时的情况,我不能乱打听。”
“这些人贩子应该一脚踹到地狱里去,而且上面加上一符,让他们受尽折磨才能转生,来世还要变猪变狗!”包大同恨恨地说。
“肯定不是人贩子做的!人贩子拐骗小孩子,无外乎偷、骗、拐、偶尔的抢夺,可是这几起儿童失踪案都是发生在半夜,父母没有觉察,房门全是从里面打开的,没有暴力痕迹,小孩子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说不定是拍迷药的人做的。”包大同很认真的说,“我小时听我老爹说过,有一种很奇怪的药粉,那些拐卖小孩子的混蛋看准了谁家的孩子就在那小孩头顶上一拍。那孩子当时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觉得前面有个人领着他,左右两边是两条大河,后面有一只饿狼在追,所以会一直跟着那个人贩子走。”
“听着像致幻剂。”
“我可没胡说,真的有这种药。中国的历史那么悠久,医药文明那么灿烂,有很多奇怪的草药貌似失传,但却在一部份人中秘密流传下来,结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用于害人也是可能的。你是医生,不应该狭隘地看待这件事情。”
“你说的我承认,民间确实有许多神奇的东西,对此我并不排斥。”万里说,“但是你自己也说了,要‘拍’才行。这些小孩全是半夜在家失踪的,怎么拍啊?再说,人贩子拐来孩子是为了卖,难道为了自己养着啊。如果要卖就要离开本市,你当警察是傻子吗?全市已经严密布控,可就是不见一点踪迹,你说孩子们到哪里去了呢?”
包大同语结,想了一下,还想再争辩什么,但才一张口,就被阮瞻打断了。
“能弄到这七个孩子的家庭住址吗?”
“这个应该不是秘密。没见张嘉琳的父母都登了寻人启事吗?”万里说,“有报案纪录可查,警方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暂时没有发布消息,并没有刻意隐瞒。我猜这一、两天就会发布消息,提醒广大市民注意了。”
“那好,我们直接向孩子的父母打听情况。”阮瞻简明扼要。
“以什么理由去向孩子的父母打听呢?”万里问。
阮瞻没说话,但是看了包大同一眼,万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丢失孩子的家长肯定急坏了,假如正常的渠道暂时无法找到孩子,求神问卜是最常寻求的帮助方式,而包大同正是这样一名有点名气的“神棍”,所以要接近孩子的父母并让他说出真情再简单不过了。
“这回知道我有用了吧?你们每次都这样,尤其是你——”包大同指指阮瞻,“你不信任任何人,到关键时候就知道我包大同不是吃白饭的。段锦的事是这样,娜娜的事也是这样!”
包大同突然提起娜娜,让万里的神色一黯。
“只是借你的名义而已,没说和你合作。”阮瞻转移话题。“你别忘了,你答应吕妍帮她找到她老公张子新,到现在可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包大同叹了口气,“是啊,我准备明天就着手调查张子新生前的事。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结婚前几天死去,是怎么死的?”
“是失踪。”阮瞻提醒他,万事皆有可能。
“但愿那些小孩子也只是失踪就好了。”万里再叹了一口气。“毕竟失踪是可以找回来的。”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已经失去的,还找得回来吗?商量好对策,阮瞻在天色快亮时,隐身去了吕妍家附近一趟,结果是和包大同一致的——没有任何异常。小夏所说的那幅藏在杂物后的画像确实在,但并没有邪气附于其上;她说的“吱呀”和“哗啦”声也在,只不过是杂物掩盖下的窗子没有关好,会随风轻叩而响;而那个酷似张嘉琳的小女孩则根本没有出现。
但尽管如此,阮瞻反而认为这地方有问题,小夏遇到的确实是不正常的事。
因为这里太“干净了”。要知道这世界上到处都有执念,哪里也都死过人,何况这种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虽然人群聚集的地方一般不会有灵体出现,恶念丛生的怨气也不常见,但不可能连气息也无。掩盖问题也许可以,不过做得过了火,就有欲盖弥彰之嫌了。
他一路思考,一路慢慢散步回来,一进店门就发现酒吧里的桌椅都被推到了一边,小夏正一身运动打扮和包大同比比划划。
“我们这一派呢和阮瞻有点不同。”包大同根本无视店主归来,像模像样地对小夏解释,“他是天生异能,后天修炼,比较天马行空,虽然很厉害,但我们的道法却更加正宗。”
小夏偷瞄了阮瞻一眼,正好阮瞻的目光正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两人目光一触,又连忙错开。
“你的底子太差,虽然学道不分年龄,不过你心中杂念太多,入门一定很难。”包大同似乎没看见,但他的话在小夏听来却仿佛在说她现在正七上八下的心,连忙收敛心神。
“这样吧。”包大同想了一下,“本门中有一套五行禁法,对使用者本身的功力要求不大,只要我给你画一套相对应的符,然后你练习到口诀熟练,步法准确,就可以抵挡一般的妖邪之物。至于入门嘛,我们慢慢来。小夏师妹,我可只对你那么好,那套符咒是不传之秘,就算知道怎么画,没有我的心法搭配,也是没有用的。这位——我的‘表哥’,他也不会的。”
小夏听他说起阮瞻,禁不住又望向他,“我——我怕再遇到什么事,成为你们的累赘,所以也要练习,至少我想可以——自保!”她不知道为什么向他解释,可就是冲口而出。
“好啊。不过你身体才好,不要太累了。”阮瞻轻声说着,站在那儿没动。
小夏低下头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对她忽冷忽热的。既然躲着她,证明对她没有特殊好感,为什么这会儿又笑的那么温柔,让她不敢再开口,生怕一张嘴,狂跳的心就会从嘴里跳出来!要死了,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
“那么,你们是要聊天,还是继续学道?”包大同的声音传来,没有责备的意思,语气中倒比较戏谑。
“学学学,我马上学。”小夏马上投降,把那一波波的悸动感强压到心底,“你早上那么早把我从床上拎起来,不学点东西我不是白白那么早了吗?”
“这样才乖。”包大同笑咪咪的,“这套五行禁法,就是金木水火土。步法和手势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咒语很简单,咱们一点一点的来,先学金的。咒语就是——”包大同见阮瞻还站在那里,放下了举着的手。
“表哥,你懂不懂点规矩。人家在教授我师妹独门绝学,你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不要站在那儿装门神好不好?”
“哦,对不起。”阮瞻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那里,一步也未动过。
他从侧面走过去,经过小夏身边时,两人气息的接近让他的心里一阵绞痛。
她在学习驱邪避凶的方法!假如她学会了包大同的法术,就不再需要他了。可是她不需要他的话,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他真受不了这个!她不需要他!她不需要他!
“对了,忘了说了。”他在小夏身边停下,拼命保持着平静,“不要单独去吕妍家,白天也不可以。”
“你发现什么吗?”小夏问。
阮瞻摇摇头,“你只要答应我就好。”
“可是,我答应了小童,要去陪他玩。骗小孩子,不好吧?”小夏面露难色。
“我们想别的办法帮助他们母子,这次你要乖一点,听我的话。”阮瞻耐心地说,“今天中午我会去帮你探望小童,不会让你失约的。我会告诉他,你生病了。”
“事实上,她的身体确实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完全恢复。”包大同插嘴,“话说回来,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我们并没有联手。”
“是。”包大同老实地承认,“不过凭我们的交情,至少可以交换情报。”
“等你有了新发现,我会和你交换的。”阮瞻说了一句,猝然转身上楼。
“好像不怎么顺利,他不开心。”小夏看着阮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心里很担心,以致于没有听到包大同若有所思的话。
“他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飞就会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
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