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呢,也沒人想跟齊真拼,因為她的居所偏得不能再偏了,離學堂相當遠,要走半個山頭,因此當別人還在夢周公時,她就得起早模黑走山路,免得趕不上。
當初這里一溜十來間屋子是蓋給遠道來上課的夫子們住,但是他們一看嫌太清幽,一雙老腿走不了遠路,紛紛打了退堂鼓,寧願和別人拼一拼也要改住離學堂較近的夫子專屬院落,齊真算是撿到便宜了。
這宿舍最大的好處是離族學的藏書閣最近,幾乎是轉個彎就到了,白日少有人涉足此地,大多學子正在聆听夫子之乎者也的教導中,就她一人獨享無人打擾的讀書樂。
聞人宴大齊真兩歲,奉母親和姨母之命照顧身為獨生女的齊真,難免勞心勞力的多嘮叨幾句,擔心一個錯眼沒把人看好,身為表哥的他無法向兩家人交代。
「我不考功名,念什麼四書五經,那些老八股的文章還不如我手上的閑書好看。」以筆沾墨,齊真寫下看後注解,並在攤開的宣紙上書寫腦子架構的戲曲情節和人物。
齊真的喜好與眾不同,偏好戲文如編戲,她想著有一天也能編出一出出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好戲,使那些看她的戲的看客或鼓掌叫好,或捧月復大笑,或是感動的淚流滿面。
「別再說氣死人的話,要是聞人夫子听到你這一番話,他又要痛心疾首的大罵你不長進,沒有一絲文人的氣節,只知逸樂而無讀書人的骨氣,柱讀聖賢書。」她再這麼吊兒郎當,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遲早沒好果子吃。
聞人宴口中的聞人夫子是偶爾才來兼課的大理寺卿聞人璟,他是他們這一輩的佼佼者,長子長孫的他年方二十三,喪妻五年,有一子聞人臨,年五歲,聞人璟的父親聞人杰是正二品工部尚書,現任族長。聞人杰在官場上犯了錯,前些日子被拔除了官職而賦閑在家,連帶著在族中勢力漸消。
聞人杰因無官在身而郁結在心,身子越發不好,族里頭便隱隱響起出另選族長的聲浪,聞人璟的呼聲極高,極有可能出任下一任族長,帶領聞人一族走向另一個百年。可是他的叔叔聞人鳳也在暗暗操縱中,意欲一爭族長之位。
兩虎相爭,各有支持者,勝負難定。
齊真一眨眼,露出調皮神情。「大不了我跑給他追,以夫子沉穩到近乎無趣的性子,也只能在口頭上數落我幾句,不痛不癢,我當廟里高僧念經,一听睡意就來。」
「你呀!全族學的學生也只有你敢和他對上,我不知是該同情你還是可憐他。」或者兩個都讓人無力。
一遇到他這個「表弟」,他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飽覽群書的她比誰都聰明,慧黠憐俐,可是所學所知從不用在正途,讓人好笑又好氣,倍感頭疼呀!
「難道表哥想讓我去參加科舉?」她眼兒一睨,那眼中波光瀲灩,彷佛一泓秋水。
「不不不,你千萬別這樣想,真哥兒這般就好,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聞人宴一抹冷汗,趕忙出聲阻止,他還年輕,尚未功成名就,可不想被株連九族哪!
齊真噗哧一笑,一口白牙潔如編R。「瞧你嚇的,隨口說說也不成,我可沒想過要禍害自家爹娘。」
只禍害他人。他不厚道地月復誹。「不上課也別整日待在登雲閣,若是被人逮著,有得你抄不完的書。」
「唉!不來登雲閣又能去哪里,沒書我就走不動呀!」看不到她就莫名地不安,非聞到書香味不可。
齊真家開的是書肆,從小就沐浴在筆墨紙硯的氣味中,她已習慣在書香里尋求安定,有書的地方就能令她安心。
「心煩?」
「是心靜不下來。」老覺得煩躁,想摔東西。
「姨父、姨母又傕你成親?」他有些幸災樂禍。
她沒好氣的一哼。「我看到你揚起的嘴角了,少笑話我,今日的我便是明日的你,你也逃不掉。」
聞人宴壓下嘴邊的笑意,略做安慰。「當初你和姨父、姨母說好了,用一年的時間入聞人氏族學,讓你看所有想看的書,之後便要听從父母之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可是還不到一年呀!我才來了半年而已,阿爹、阿娘就忙著相看,好像一年一到就得立即拜堂成親,一不曉得他們在急什麼。」非把人逼瘋嗎?好歹有個適應期嘛。
「想想你幾歲了,一年或半年有什麼差別,姨母在你這年紀已為人妻了。」早做準備早放心。
哼!話不投機半句多。「算了,跟你這根木頭無話可說,你肯定站在我爹娘那邊,我唾棄你。」
被唾棄的人毫不在意,反倒笑得特開懷。「真哥兒,你要去哪兒,回學堂上課嗎?表哥送送你……」
其實是看熱鬧的成分居多,看聞人璟和齊真師生大戰。
「不用,我回宿舍睡覺。」一夢千年,希望睡一覺起來,心中的煩悶能一掃而空,回歸平靜。
不讓人跟的齊真一揚手,知情識趣的流紫便安靜無聲的把幾上的書本紙硯收進藤編的書篋里,主僕倆回了住處。
出了登雲閣,繞過林子轉了個彎,就可見她們住的小院,門口那一排翠綠竹子,高高的竹子迎著冷風巍巍站立,它是寒冬中唯一的青綠,不畏寒霜而挺立。
背著書篋的流紫走在前面,骨節略粗的五指推開半掩的房門,因為從無人造訪,也不會有偷兒敢來聞人氏族學光顧,位處僻遠的居處犯不著上鎖,但她們外出前門是緊閉的,是誰進屋了?
「回來了?」
小臉微繃,十分警戒的齊真剛一踏入屋內,鬼魅一般的冷聲如寒風拂來,令她的背脊微微一僵。
「夫……夫子」不會那麼倒楣吧!她才離開一會兒就被黃鼠狼盯上,今天不是諸事不宜的大凶日呀!
「听說你病得甚童,連床也起不來?」兩道冷冷的目光恍若凝冰的刀刃,沒砍在身上也寒氣森森。
「那個……呃,本來是受了風寒,頭重腳輕下不了床,不過服了藥之後出了一身大汗,學生略做梳洗後便松快了許多,于是便試著下床走兩步,果然大好。」她是病人,總要對她好一點,夫子總不至于還上門說教吧!
一身冷冽的聞人璟眯起寒森雙眸。「生病的人還到登雲閣看書,你真是好學的學生,叫夫子欣慰不已。」
咦!他哪只眼看見她去了登雲閣?「僅在附近走走,沒去……」
「你腳下的黃泥和小碎石只在登雲閣前庭才有,我年初才叫人鋪了新路。」為了防滑、防和水,土上撒滿小碎石。齊真低頭看了看腳尖處拇指大小的泥跡,心中暗呼!您老的眼楮也未免太尖了,這麼點小細節也瞧得見,不愧是查案的,一點點蛛絲馬跡也難逃法眼,難怪官越當越大。
「不要在心里暗諷。」聞人璟面冷如霜。
「哎呀!夫子,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蟲子呀!我在心里想什麼你也一清二楚,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後學生都不用開口了,只要動動肚皮你就了若指掌了,我是一點事兒也瞞不了你。」她故作浮夸的拍拍小骯,一雙眼兒眨巴眨巴的直轉,一點也沒被聞人璟震懾。
「收起你的嘻皮笑臉,不許再一身痞氣,不學無術,明明有著好文釆偏偏偷奸耍滑,對課業無心,你對得起送你來讀書的父母嗎?對得起需要人才的朝廷和揭望好官的百姓嗎?你簡直是國之蠹蟲。」他是恨鐵不成鋼,忍不住說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