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那個吶喊啊,悲憤到了極點。
這不是太離譜了嗎?他給個鴇娘當小廝就已經夠憋屈了,連他家爺也要給鴇娘當小廝?爺您不是生意做很大,很忙嗎?有時連皇上召見都不去,怎麼做這種事就有時間了?
然而,不管他再怎麼大力反對,還是爺說了算,不止如此,他家爺還讓擅長易容術的遼夢在臉上弄了個丑陋的大疤痕遮掩原來俊美無儔的面貌,做到這地步就為了來妓坊當個小廝,真真叫他無言了,要是公主知道心上人為了一個鴇娘甘做如此犧牲,大概會氣了個天崩地裂。
「叫小五是吧?」琴羽杉端詳著那臉上有片大傷疤的年輕男人,在他身上看不到「老實木訥」
四個字,光是那雙深潭似黑不見底的眸子就夠瞧的了,連那難看的大疤也掩蓋不了他自身散發的光華。
可惜了,長得如此出眾,卻只能為奴,只能說造化弄人,出身低微,又是聾啞人士,縱然相貌與氣質再不俗也無用。
前世她因為妹妹失明,本來就對殘障人士多了一分關懷,常固定捐款給社服單位,如今自然對那小五沒有半分看輕,反而憐惜他,听不見也無法開口說話的世界該有多痛苦啊,卻不是他能選擇的。
小七見琴羽杉看著鳳取月沉吟那麼久,暗自竊喜道,誰會用一個又聾又啞、臉上還有嚇人傷疤的人啊,肯定沒希望了,爺會被打發走……
「既然會武功,那就留下來吧!」琴羽杉笑道︰「別的不說,一日三餐的溫飽是一定有的,雖然主要工作是保護我,但我也沒那麼多仇家,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不會讓你三天一小彩、五天一大彩,就是我出門時跟在身邊,不讓地痞流氓混混靠近我就是。」
鳳取月是「聾啞人士」,此時听見了也不能有所回應,倒是他很想踢小七一腳,這小子還不趕快「翻譯」,把眼楮瞪得那麼大,一副快吐血的樣子是在做什麼?
小七那是內傷啊,覺得被琴羽杉給陰了,分明是一個不堪錄用的人,她怎麼就偏偏用了呢?
因為他遲遲不翻譯,鳳取月已經一個殺人眼神瞪過去了,他卻還一無所覺,徑自在那里徒呼負負的懊惱,還是琴羽杉咳了一聲,笑著提醒,「小七,你都是怎麼跟小五溝通的?快將我的意思轉達給他知道,讓他不必再為生計煩惱。」
小七這才如夢初醒,馬上發現了自家主子很想掐死他,連忙一陣比手劃腳的「翻譯」。
看完「翻譯」,鳳取月鄭重地對琴羽杉一拱手,施了個禮,心中卻另有沉吟。
她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今天來的是他,不會害她,如果是別人,難保不會另有所圖。
昨天媚香樓的彩掌櫃親自到他旗下的錢莊將存著的巨銀都提領一空,又全數在他旗下的銀莊買了金條,金條的數量之大,那銀莊的掌櫃還親自到鳳凰商會向他說明此事。
依他的推測,那些一箱箱的金條此刻就安置在媚香樓之中,而這一切一定是琴羽杉的授意,很簡單,過去幾年來彩掌櫃一直將收入存在錢莊里,如今卻突然做法有異,琴羽杉又在此時住進了媚香樓,種種跡象顯示,琴羽杉不只是圖一時好玩在媚香樓扮起鴇娘而已,其實她才是媚香樓的主人。
她的外祖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藺大聲,藺大聲只有一個獨生女,就是她已過世的生母,雖然藺家的產業後繼無人是有幾分可惜,但將妓坊和賭坊都留給她一個堂堂侯府千金經營實在不成體統,更不成體統的,她貌似還樂在其中……
媚香樓坐落在垂柳如煙、畫舫繽紛的漢陽河畔,而這里可不只媚香樓一間妓坊,是有一整排的妓坊,因此一入夜,兩岸燈火通明,十里河畔,河亭畫樓,一派軟玉溫香的旖旎風光,活月兌月兌是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琴羽杉深知上流社會的男人愛玩什麼,她在媚香樓里辦了一個「木蘭會」,主要內容就是各呈技藝,或吟詩作畫,或賞花彈琴,每七天聚會一次,是名人高士才能參加的聚會,參加一次的代價是一百兩銀子,雖然要價不菲,還是令那些自詡風流的才子趨之若鶩,又因為名額有限,一次只收二十人,因此人人搶破頭。
「姑娘怎麼不多收人呢?一個人一百兩銀子啊!還不包括席面酒水跟花娘們的賞錢。」彩娘笑盈盈地說。
紫煙哼道︰「男人都是一個德性,依奴婢之見,就算收他們一人一千兩銀子,他們都會巴巴地上門。」
紫霧也撫掌笑道︰「就是就是,姑娘這木蘭會怎麼不天天辦呢?這樣咱們就天天數銀子數到手軟了。」
她們兩個是彩娘的貼身丫鬟,一開始知道琴羽杉這真正的主人來了,她們還緊張了一陣,暗道侯府千金不知道會怎麼跟她們擺譜呢,後來見琴羽杉絲毫沒有架子,她們也跟著放松了,也不避諱在她面前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天天辦就不會令他們心癢難搔。」琴羽杉一笑。「所謂物以稀為貴,多了就不希罕了,就要他們去搶。」
「姑娘說得有理。」紫煙笑道︰「昨天禮部尚書家的公子沒搶到名額,那失望的臉哦,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四人說笑著往摘星小樓而去,身後跟著小七跟鳳取月。
小七看了主子一眼,在心里嘖嘖嘖了起來。
爺您瞧瞧,六姑娘做生意的手段絲毫不輸您啊,您確定要娶她嗎?
鳳取月回他的眼神很簡單,就是「閉上你的嘴」。
事實上,鳳取月也對自己的未婚妻很是另眼相看,之前在屋瓦上偷听時,只當她是貪玩胡鬧瞎攪和,但這幾天跟在她身邊,發現她處理事情自有定見,很多想法與他不謀而合,她一介小女子能有那般遠見,著實令他驚異。
一回到賬房,琴羽杉便拿下了面紗。
一開始她是都掛著面紗,但幾天的相處下來,她已經把小七、小五當成和桃雨一般了,也就認為不需要在他們面前遮遮掩掩。
對于她這舉動,小七在心中又崩潰了。
她怎麼可以用真面目示人?她可是惠王府的準少夫人、鳳凰商會的準當家主母,怎麼可以如此隨便、輕浮,隨便讓男人看見她的臉,她羞不羞啊?
鳳取月是有些意外她的隨興,但他的反應不若小七大,反倒覺得挺好,自己可以一直看著她的臉而不是看著面紗。
「姑娘這笑逐顏開的,當鴇娘真那麼好玩嗎?婢子也好想去。」桃雨哀怨地端上熱茶給琴羽杉,一邊朝小七歪歪頭,示意旁邊小桌上也準備了他們的點心茶水,讓他跟小五去吃。
她家姑娘怕在媚香樓里遇到「熟人」,所以不讓她跟去媚香樓,但她也不想加入桂娘、竹韻那無趣的嫁妝刺繡團,寧可在賬房里備下熱茶點心等她家姑娘回來。
琴羽杉淡笑一記,繞到紫檀長桌後坐了下來。「幸好你沒去,你猜今天誰上媚香樓了?是我那兩個哥哥啊!如果你也在那里,那大家就是你嚇我、我嚇你,人嚇人,嚇死人了。」
鳳取月听了直想笑,很用力的忍住。
桃雨果然嚇了一大跳,呆愕道︰「姑娘是說大少爺、二少爺嗎?這——這怎麼可能?」
也難怪桃雨不信了,琴修禾、琴修苗在侯府里的形象一直是崇高的,尤其是琴修禾,身為世子,瀟灑倜儻,他們是文人是讀書人,而且言談舉止都符合侯府身份,相當清高,怎麼會上妓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