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晚宴說不上隆重,但相比這個戰亂國家的大部分缺乏食物的民眾而言,餐桌上的菜肴與點心已足夠豐盛。出席晚宴的人除了主人與兩位客人之外,尚有三名年輕女子。其中兩位是先前在洛克房間服侍的紅發美女,顯然是洛克將軍最近擄獲的新寵。而剩下的一位就坐在洛克將軍的右手邊,與費叔旖相望,容貌嘛……不敢恭維。沒有光彩的灰色眼珠,褐色的卷發同樣缺乏亮麗的光澤,極不適合女性的粗獷五官,身材也只能以「健碩」一詞形容。尤其還有兩位美女坐一邊陪襯,越發使其的容貌不入眼。偏偏她的話最多,從一入座開始,她的目光一直鎖在余東沒有表情的臉上,並不停地說話以引起某人的注意。
「東,你還會回來嗎?打算什麼時候?早知道你想當保鏢,應該當我的保鏢才是,根本不必去那麼遠的地方。南之國……」狄亞娜發出不屑的嗤鼻聲,「……听說那里的女人基本上都自以為是得很,根本不把男人放在眼里……」
被搭訕的男人顯然對此話題無半點興趣。
洛克將軍皺皺眉,似乎對女兒的聒噪也頗不耐煩。費叔旖則以一副看戲的心情偷著樂,眼見余東臉部的神情越來越僵硬,她便情不自禁地加深了愉悅的笑容。隨著狄亞娜說話越來越多,余東越來越沉默,洛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的心情卻是越來越快樂。樂不可支時,她惡作劇似的以手肘輕輕捅了捅身旁人的側月復,結果換得受嘲笑者的一個冷眼。
「親愛的叔旖,你這次送的禮物我很喜歡。」似乎也膩味了一個人的獨角戲,狄亞娜終于轉移目標。
「這是我的榮幸,相信您戴上那條鑽石項鏈一定會艷絕天下。這是四大國最有名的珠寶設計師的杰作,也只有這樣名貴的珍品才配得上您。」她口是心非地以蹩腳的波吉亞語獻媚奉承,「听聞兩百多年前波吉亞皇朝的末代皇太後,也就是號稱波吉亞皇朝史上最美麗的女人狄亞娜‧波吉亞‧馮‧伊斯特也曾有一條類似的鑽石項鏈。可惜即使她與您的名字一樣,即使兩條項鏈一樣璀璨奪目,但都無法與您相比……」
仿佛報復似的,余東用腳輕輕踢了口若懸河的她一腳,害得她嘴角小小抽搐一記,差點舌頭打結。
「你真會說話,難怪爸爸總是夸你。」听著異常受用的話,女子毫無慚色地大笑,並露骨地朝余東眨了眨眼,大有「你看,每個人都說我美」的意思。
「我說話的才能與您的美貌相較而言,不值一提。」比狄亞娜臉皮更厚的顯然是希望從其父親那兒獲得巨額財富的女軍火商。
「呵呵呵呵,你真是好人。」
「謝謝,您是第一個這麼稱贊我的人。」自從踏上成為軍火商之路後,通常她都被鄙視為最奸惡的無德商人。然而事實上,她覺得自己是最有道德的商人。
「所以爸爸和我為了感謝你多年來一直對我們的幫助,這次也特地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狄亞娜修成兩道細線的眉向上輕挑,斜眼睨向正在咀嚼美味鵝肝的父親,「爸爸,該把這份獨特的禮物送給我們親愛的叔旖了吧?」
「說得也是。」洛克灰眼珠掠過嗜殺的血光,讓深知其個性的女客人心一顫,「來人,把那個沒有用的無恥男人帶進來。」
丙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總不是好事。有所覺悟的人以復雜的心情看了一眼同樣有所預料的保鏢,隨即兩人同時看向餐廳褪了色的大門。
由遠而近傳來士兵靴子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隨後傳進響亮的通報聲。在得到廳內高位者允許的同時,門開了,兩個士兵押進一個被捆綁住的年輕男人。
方興艾?怎麼會是他?洛克將軍怎麼抓住他的?抓住這個名義上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為的又是什麼?萬千思緒涌入腦海,費叔旖反倒一時沒了主意,只能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靜觀其變。
「叔旖,救我,救我……」一見自己的未婚妻,顧不得尊嚴及其他,方興艾大聲呼救。
「誰允許他說話的?」洛克嚴厲的聲音打斷了某人的求救。
立刻有士兵上前狠狠扇了俘虜身份的人兩個耳光,又塞上一塊髒得辨不清的抹布才算了事。
方興艾忍著痛,又驚又駭的目光投向如今唯一可以救自己的女子,卑微地乞求,絲毫不見半絲昔日在南之國的意氣風發。
「將軍?」費叔旖疑惑地問。
「親愛的叔旖,這個男人自稱是你最信任的人,對嗎?」
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到狡詐與殘忍,在完全模不透眼前人的目的時,她只能含糊道︰「是吧,他是我的未婚夫,一直替我管理南之國的射擊俱樂部。」
「親愛的,這次你真得好好感謝我。你應該好好防備你身邊信任的每個人……」洛克的目光在余東的臉上一轉之後再次落回費叔旖身上,「……這個叫方興艾的男人三天前要求見我,以你的名義。你知道他告訴我些什麼嗎?你一定大吃一驚,而且會非常感興趣……」
嘴巴不能言語的人發出「唔唔唔」的聲音,拼命搖晃著腦袋,似乎是要費叔旖千萬別听信他人的話。
「讓他安靜下來。」洛克一皺眉,比個手勢。
士兵毫不猶豫地施展一記標準的手刃,方興艾發出一聲悶哼後,無力地倒在地上。
「如果他有什麼做得不得體的地方,我可以代他向將軍道歉。」畢竟是跟了自己好幾年的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無法袖手旁觀。
「他?」洛克與狄亞娜皆露出不屑的輕蔑神情,「這種男人……簡直連只老鼠都不如。」
她皺起眉,不明白何以方興艾會惹得這對父女對其厭惡之至。
「這只齷齪的老鼠說要取代你成為我的生意伙伴。」
什麼?難怪洛克會對他鄙視至此,因為只要稍對洛克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洛克這個戰爭狂最憎恨的便是叛徒。
「也許只是誤會。」她不動聲色地笑,悄悄看一眼一向沉默的余東。
「不。」大笑的暴君露出森冷的牙齒,「他親口告訴我,遲早南之國的軍部會舍你而同他合作。我問他憑什麼如此有信心,親愛的,你知道他怎麼回答嗎?他說你那無比可愛的舅舅就是他殺死的,那個炸彈是他派人裝在車上的。你明白嗎?這個男人居心叵測,他不知道我向來最討厭的人就是這種。」
仿若地球突然失去了引力,她覺得身體毫無重量地貼在地面上。腦子里「轟」地巨響,仿佛她此時也經歷著一場大爆炸。
「您保證這是事實嗎?」她沉聲,臉部線條硬得如同一尊沒有情感的雕像。
「親愛的,事實證明我比南之國的軍部更適合成為你的朋友。他們難道沒告訴你真相?他們想坐山觀虎斗,收漁翁之利。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也知道其中的竅門。」
不錯……她憶起葬禮那日那位將軍曾親口提醒要她小心身邊的人,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幫助嗎?她愣愣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昏迷者,若說恨肯定是有的,然最恨的還是自己,竟養虎為患。
「殺了他,叔旖。」淡然的口氣,可有著一股致命的誘惑力,因為那正是她心里此時的念頭。
她沒有動,維持凝視的姿勢,燈光的暈黃光暈在其眼眸中躍動,似將滅未滅的火炮。
「殺了他。」特屬于魔鬼的詛咒,洛克冷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