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 第29頁

「秘書說你等很長時間了。」男人明明年過五旬,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與整理得服帖之至的高檔衣裝都顯示其高人一等的尊貴身份。紅潤的臉龐泛著薄薄的油光,目光犀利,神情冷漠,頗有幾分不屑他人的高傲。

「從今以後我有的是時間。」就算知道對方是國家安全部部長兼未來首相的候選人,余東也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恭敬,仍舊靠沙發背坐著,回答的語氣同樣不冷不熱。

林澤瑞似並不介意來客的無禮,很隨意地坐在自己舒適的大皮椅子上。

「我以為你前天就該來找我。」

「我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關于未來?」極為淡漠的口吻,「這次你的行動雖然幫我拉攏了同軍部的關系,但是你將被軍部作為叛徒處理。軍部已經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處理你,強行退役並且剝奪你以前立下的所有軍功,你將帶著極不名譽的污點離開軍隊。」

「是嗎?」余東倦怠地不做任何感想。原本他就想離開軍隊,離開戰爭,如今的結果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

「你甘心嗎?當年你為了斷絕同我的父子關系不顧我的反對選擇軍人生涯,然後被軍方秘密派去波吉亞當雇佣兵,出生入死。如今卻落得個不名譽退伍的下場,你不後悔嗎?」

「其實逃離你的掌控有很多種方法,爸爸。」余東自嘲地笑了,「我只後悔我每次選擇的都是最愚蠢的一種。當年進入軍校,然後去波吉亞當雇佣兵,再有就是這次秘密同警方合作逮捕費叔旖,為你創造機會賣個人情給軍部以贏得軍部對你競選首相一職的支持。」

並不在乎兒子對自己的指責,林澤瑞無關痛癢地微微一笑。

「要不要進警界試試?以你的能力及我的人脈,將來要坐上我現在的這個位置應該也不難。」

「我不想再被你利用,一次已經夠了。」他想也不想地拒絕。

「那你為何答應同我見面呢?」林澤瑞不解地問。他一直困惑于兒子並不像自己一樣熱衷于權力事業。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余東站起身,眼神如利刃般冰冷鋒利,「若你想再見到我,恐怕要等你躺在墳墓中了。另外,我需要你安排見一個人。」

料不到這世上唯一與自己有血緣的親人竟已決心同自己割斷一切聯系,林澤瑞沉默了。凝視兒子與前妻相似的臉龐輪廓,他冷笑,覺得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孩子——說走便走,對他無半分感情。然自私的高官從未曾反醒,正是因為他自己為了權力漠視所有的冷酷才逼走了身邊所有的愛人與親人。

「看在你這次幫我的分上,要見誰?」秉著「好聚好散」的心思,他答應了。

「費叔旖。」余東堅定地吐出三個字,在說完的一剎那心思萌動。

「怎麼?」另一人大感意外,「軍部還沒有回應如何處理她,你見她根本不合適。」

「就當是當初約定的附加條款,我同她只是道個別。」克制住內心的渴切,他故作淡然。

「嗯。」有實權的大人物點下頭,「安排好時間我會通知你。」

「謝謝。」他朝自己的父親行了最後一個英挺的軍禮,再無半分留戀地開門離去,甚至沒有說「再見」。

而繼二十多年前被妻子拋棄後又被兒子拋棄的男人在空無他人的辦公室內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泄氣似的軟癱在座椅內。不由憶起久遠時,妻子拖著大小件行李踏出家門的苗條背影。

「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簽個字就好。」

「為什麼?你應該不會有外遇,我也沒有。」

「因為你冷血,我受不了同一個為權力而活著的工作機器一起生活。兒子留給你,我下午就會上飛機回北之國,以後也不會再回來。」

「如果我不簽呢?」

「無所謂,你簽不簽都不會影響我在北之國的生活。這是我給你的機會,以後你大可以再找一個對你升遷有幫助的對象結婚。去年我父親去世之後,我對你也失去了應有的價值,與其當你家的擺設,不如讓我們彼此都重新開始。」

……

他咧嘴笑了,扭曲的面孔比哭更難看。這輩子他都不會說出來,離婚的妻子是他心中唯一愛過的人,他的自尊與傲慢容不得他對自己坦誠這份情感。至于兒子……

那個聯系他們之間的女人已經離開他們二十四年,就意味著他們父子的關系名存實亡了二十四年。今天終于將過往全部結束,他覺得也好,除了權力與事業,這輩子其實他也沒有花精神追求過其他的人或事。現在若為這樣的結果懊悔或難過,未免太遲。他的人生就快要走到巔峰,他容不得自己再走回頭路細數以前。

余東,是姓著妻子姓的兒子,是流著妻子血的兒子。余東,是一個自己利用過的棋子,即使也流著他的血。

打起精神,他按下桌上的電話數字健,果斷嚴厲地說出一條條指令。

不是監獄,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拘留室,費叔旖半躺在沙發上對著牆壁發呆。說是發呆,其實不過是她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好。在這兒她已經待了四天,有電視機,有舒服的床,床上鋪著干淨柔軟的床具,有裝滿了各式食物的電冰箱……除了沒有通訊設備及限制其人身自由的鐵柵,絕沒有人相信她此時是被逮捕的罪犯。剛進來時尚有些害怕,可隨著思考時間的增加她便漸漸明白一些事,自然就篤定起來。

警方似乎並不真的想將她繩之以法,要不然不會以秘密拘捕的方式將其囚禁在這個特殊的地方,也不會不讓她見自己的律師。當然這麼做顯然是違反相關法律的,從中可窺見警方這次逮捕她的行動似乎另有目的。至于他們的目的,很顯然是軍部。這次的交易人贓俱獲,軍部根本無法否認。雖然當初交易時,軍部一再強調一旦出事他們會犧牲她,不過恐怕這次軍部不得不保她。因為即使軍部想要殺人滅口也毫無用處,那十架戰斗機以及十多名機械工程師就是最好的證據,甚至還有在風都被逮捕的那個聯系人。為了不讓丑聞公布于眾,軍部多半會對警方妥協救她出去……只是,她知道從此她在軍方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斷難再合作。

損失極大!她嘆息,忽然發覺今年格外倒霉。先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客戶洛克將軍,再是即將失去最寶貴的貨源,難道她要提前退休?咧咧嘴角,她不由為以後沒有生意的日子感到郁悶。雙眼瞪著對面的白牆壁翻來覆去地想著過去與未來的一些事情,除了嘆息之外只有無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去為自己的愚蠢善後。

有腳步聲,一種刻意放重的暗示。她側首,那個不願意再想起的某人正穿著線條簡潔的軍裝英挺地站在鐵欄之外,目光如炬,以前常常微笑的唇此時卻抿得格外倔強。

「好久不見。」雖然意外他還會主動來見自己,但善于掩飾的她卻微微一笑並舉起手揮了揮。

第8章(2)

余東沒有回應,僅僅盯著這個看起來沒有半分憔悴疲倦模樣的被囚者,她的狀況顯然是出乎他想象的好。然而他在松口氣的同時,心里反而涌出一股解釋不清的酸澀。

「我不知道南之國的軍服穿在波吉亞著名的雇佣兵身上也格外合適呢,啊,你的軍餃不低啊,中校先生,這次立功剛高升的吧?」見他只是望著她不說話,費叔旖陡感不舒服,說話便刻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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