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告訴她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穿這身軍裝,也沒有為自己的背叛行為辯解一言一語,仍舊維持站立的姿勢靜靜地盯著她漸漸流露出不明所以的焦躁。
「喂,不開口的話你來干什麼?」她瞪他。
「傷好些了嗎?」答非所問,余東的視線落在她拆了紗布的手腕處。淡淡的疤痕,那時他下手並不重,可是他知道自己造成的傷害恐怕不會被原諒。
「如果我說很痛,你會後悔嗎?」她冷笑,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簡直莫名其妙兼不可理喻。
于是啞口無言的他便又沉默了。
「你究竟來干什麼?有話就說,從那天起我就覺得我們還是不見面為好。」
「我也這麼想。」他點頭,說出的話差點沒把另一人氣炸。
誰知費叔旖氣極反笑,干脆一重又坐回沙發,斜睨余東。
「好極了,那麼究竟是什麼逼得余中校不得不讓我們仇人相見呢?」
「我想提醒你,出去後不要再同軍方有任何聯系,他們不會放過你的。而且你最好每天都穿著那件防彈衣,它很有用。」
背誦課文般毫無起伏的語調令費叔旖無法容忍地冷哼一聲,深覺對方是典型「貓哭耗子」的假慈悲。
「你以為他們抓到我就能拿我怎麼樣嗎?軍部不會坐視不管的,我和這批貨以及那些個機械工程師都是他們走私軍火的最好證據。我相信你也清楚這次行動是警軍暗斗的結果,軍部百分之百會將我從警方手里救出來。」
……
「不要以為我們軍火商是十惡不赦的罪人,若沒有貪婪的軍部掌權者,我們根本拿不到可供給戰爭狂進行殺戮的大批武器。說穿了,四國最大的軍火商根本不是我,而是各國的軍部與政府。得到利潤最大的是他們,而替他們背黑鍋的卻是我們這些惡名昭著的軍火走私犯。」
「既然你明白自己只是軍方的利用品就更需要小心。目前你在警方手里,軍部即便想要毀滅證據也不敢動手,怕就怕你一旦走出這間屋子他們就會有所行動。」他為她分析實情。
「哦,那我該謝謝你的好意。」她又微微一笑,極盡諷刺。
「我是被軍方秘密派去波吉亞當雇佣兵的,當時一同出去的有一千人,我們的任務便是以雇佣兵的身份做掩護以達到制衡波吉亞內亂爭奪的戰事。因為若是波吉亞內亂平息,各國的軍火就會失去銷路,所以不能讓波吉亞真正獲得和平,更不能讓波吉亞任何一派獲得戰事的最終勝利,畢竟任何一方獲得最終勝利就意味著戰爭的結束,也就意味四國軍火庫內堆積如山的舊武器沒有了銷路。」
費叔旖被他所說的真相驚呆了,腦海里無預兆地掠過波吉亞那些堆積如山的尸體,還有那些拿著舊槍支不滿十六歲就學會殺戮的孩子……她原就清楚軍部與政府的無恥,然不曾料到會無恥至如此地步。
「這次警方為什麼要盯著軍部呢?打的是什麼主意?」就算死也得做個明白鬼。
「警界的頂頭上司是安全部部長,他是下任首相競選的有力角逐者之一,但他必須取得軍部的支持。現在軍部有這麼大一個把柄捏在他手里,就算軍部不願意成為被利用的棋子,但也卻不會幫財政部部長與他對立。當然,一旦機會合適,軍部也絕對不會甘心受安全部控制。」
「這應該是機密。」她的聲音如同心情一般沉重。
「我只是想要你提防軍部,你有著不是軍火商應該有的天真。」
「不,是愚蠢。」她自嘲地糾正道。
「也許。」他不客氣的贊同換來她又一次的瞪視,不知為何他反而笑了,稍稍眯起的眼掩去心里悄悄滋生出的無奈感傷,「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也說不出求你原諒之類的話。你只要記得一個叫余東的人永遠欠你一件很貴重的東西,所以以後但凡需要我的時候都可以找我幫忙。」
人竟然可以厚顏至此,不愧是政府與軍方培養出的優秀人才。費叔旖感嘆的同時不免憤恨道︰「完全不需要,就算我被軍方秘密處死我也不會讓你知道一星半點的消息。」
「如果你說這話是想讓我後悔,恐怕不行。」他淡然道,可恨之極的語氣。
「我只是陳訴事實。」她憤怒地反駁,「余東,事到如今我們恐怕無法再交談下去,我也很累了,不送。」
「對不起。」他突兀地道歉,不知道是為今天過分的言詞還是先前出賣她的行徑。
「不知道你究竟來干什麼的。」事到如今多說無益,費叔旖咕噥一句,不想再說什麼地轉身背對探視自己的人。
看來終究她是記恨他的,能像這樣說上幾句話已經足夠顯示出她不同于常人的胸襟。余東深深地最後凝視一眼她高挑的身影,終于放下一直掩藏于心的糾葛,不帶任何牽絆地踏步而去。
隨著腳步聲的逐漸消失,獨自枯坐的女子才不甘心地轉回身體,望著已無一人的鐵柵處出了半天神。也不知在想什麼。她久久地望著,直到眼眶濕潤直到淚流滿面。一度的倔傲,一度的堅強,原來遠沒有自我安慰那樣的無所謂,原來自己還是動心了。只可惜……
從此,互不相干。
明明彼此情動。
天亮,陽光燦爛,空氣新鮮,的確是個出門旅游的好天氣。費叔旖在幾名刑警冷漠的視線中大搖大擺地走出拘留室,誠如她預料的,軍部將她從警方手里保出來了。日光中一輛白色的「夢幻」跑車停在路邊等待她的出現。
「叔旖!」昂貴名車上下來的是費叔旖目前最不想見的某人之一——方興艾。
「你來干嗎?」她厭惡地皺皺眉,只作瞧不見對方的難堪。
「來接你。」向來臉皮比防彈衣更結實的男人露出自認為無比瀟灑的笑容,「我有事同你商量,對你而言是真正的好事。」
「我沒興趣听。」她不耐煩地回絕,自顧自往前走。
「你還是听听的好,叔旖。」極富責怪意味的語氣,車門打開,這次下來的是費叔旖不得不听從的人。
「莫上校?你怎麼來了?難道這次是由你代表軍部同警方談的交易?」
不是不納悶的,莫上校同李將軍雖然掌握著軍部一部分不小的權力,但因為是地方性的軍隊,所以還沒有資格代表整個軍方。
「不,李將軍都沒有這個面子,別說是我了。能同警方交涉的只有那位將軍本人,我听說涵養向來很好的他這次氣得當面砸了安全部長的桌子。」
「真看不出來。」一時找不到合適措辭的人干笑道。
「我這次來見你是瞞著李將軍的,畢竟這麼年來你沒有薄待我。」莫上校看著她的眼神,令費叔旖有種很不妙的預感,「我們無法再和你做交易,這次的事讓你上了軍部的黑名單,即便你也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到南尚並不是因為要見你,而是受將軍之命同方興艾談交易,他將代替你成為我們新的合作者。」
抿緊唇,她笑得有些僵硬。果然,方興艾借著多年同她一起經營的經驗早已織就好一張細密的關系網,只等一有機會便迫不及待地鑽營取代。
「這些年來我們好歹有些交情,叔旖,同興艾繼續合作吧,要不然你以前所做的一切都將白費。他雖然做了些對不起你的事,但總比那些個你不知底細的人牢靠。」
那些個不知底細的人?是指余東吧。心知肚明的人側首看向自己打從心里厭惡的男人,冷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