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鈺的勾着頭，拿書擋住了自己的臉。
莫璃放下手機，環顧四周，同學們都在看着她，表情很複雜。
大家成長環境不一樣，可以理解她的人可能會很少吧。
因爲她的父母，莫璃註定是與衆不同的，要承受更多的議論、窺探、猜測、不解，以及羨慕、嫉妒，排擠。
高中時，同學們尚還單純。大學不一樣了，隨着年紀和環境的變化，人的心和眼睛都開始變得複雜。絕大多數人的人生頭等使命變成了生存，功利這種東西，開始潛移默化地侵入大家的生活。無人能逃開。
莫璃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得像她這樣，難過一場，才能變得像個大人一樣去思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只來這麼多風花雪月卿卿我我？
那個她正思念的人啊，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和生活。她爲什麼總是想去打破這種平靜呢？
還有，她實在不必一定要過得和大家一樣。她是莫璃啊，生來就成爲了莫璃，她就當她的大小姐莫璃好了。
下課的時候，保鏢開着車外面等着她，把她的東西接了過去。
她之前還怕同學們會不喜歡，所以都堅持自己走過去。今天她不堅持了，大大方方地坐上了她的座駕。莫越琛在開學季給她買的萬巴赦。她的爸爸真的很有錢，在很多地方有投資，生意已經不限於醫療行業了。
她應該爲爸爸驕傲啊，沒必要藏着掖着！
“小姐，已經查清楚了。”司機從後視鏡看看她，低聲說道：“是那個大明星小萊報復你呢。莫院長動關係封殺他，他心有不甘，就買通了你身邊的幾個同學打聽你的私事。發帖子的人都找着了，就是你宿舍的一個同學。左崇說，你自己決定怎麼辦。”
怎麼呢？要毀掉一個人很容易，要毀了那個女孩子嗎？好像有點殘忍。
但是，不造謠，不陷害，這不是一個人原本就應該具有的品質嗎？她沒有理由要原諒這種人啊。
“讓她退學啊。”莫璃淡淡地說道。
“你這樣子真像你爸爸。”司機大叔笑了起來，“你不要自己告訴左崇嗎？”
莫璃想了會兒，拿起手機打給了左崇，告訴了他自己的想法。
“你真的沒事嗎？”左崇還有點不相信她的平靜，不肯掛電話。
“哥哥，我能有多大的事呢？我好得很。你就這樣辦吧。”莫璃掛斷電話，又打給了封衡。
電話接通，他的聲音傳過來，慕璃立刻堆起了滿臉的笑容。
“封叔叔，沒有給你造成困擾吧，都是她們爲了排斥我，亂寫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讓鬱秘書也不要相信。”
“知道了，自己乖乖的。”封衡低醇的聲音傳了過來，“想玩了，就過來，叔叔和鬱秘書一起陪你出海。”
“好。”莫璃眯着眼睛笑，眼眶慢慢地紅了。
誰愛和鬱秘書一起去爬山啊！那個只給她送水晶城堡的封叔叔，以後都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封叔叔了呢！
事情到晚上就處理好了。
這對於莫家人來說，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本來大家還擔心莫璃的情緒，可是她居然就這樣自己走過去了，一點事沒有，在第二個星期的英語辯論大賽中還贏了大四的學姐學長，成爲了校園裡最張揚的小公主。
對啊，爲什麼要低調呢？
她又沒有張揚在壞處，她應該閃光的地方，本來就應該閃光啊。
更重要的是，莫璃連打架都不怕別人呢！她能一個人打三個大男生！體育課上她就親自展示了她的拳腳功夫，一點情面都不給那些男生留，摔了一個又一個，乾脆利落，把這些小男生摔得呲牙咧嘴，狼狽不堪。
從那天起，同學們送了她一個稱號“荊棘公主”。
“封叔叔，是不是很好聽？”莫璃在空間裡寫下最後一句話，默默地關上。
她的空間只有她自己能進，所有的心事都記在裡面，她不會再告訴別人了。這樣，父母不會擔心，左崇不會傷心，封衡不會煩心。她默默地守着自己的小秘書，好得很。
你看，這就叫做長大，因爲她終於會照顧別人的情緒，不是那個想跑哪裡去就跑哪裡去的小姑娘了。
莫越琛和童心晚在外面玩了一個多月纔回來。
莫璃正在家裡給大狗狗洗澡，聽到兩個人回來的消息，帶着兩條滿是水花的大狗狗撲向了他們。
“特地趕在週末回來，免得你說我們去學校裡打擾你。”童心晚抱着小女兒，笑着說道：“讓媽媽看看，有沒有長肉啊？”
“沒有啊，我得保持身材苗條。”莫璃用力搖頭。
“我看看。”莫越琛走過來，上下打量她。
“爸爸，你想我了嗎？”莫璃撲過去，吊在他的脖子上不下來，額頭在他的肩膀上蹭，“爸爸你怎麼能這樣，帶着媽媽一出去就是一個多月，你們都不想我。”
“挺想的啊，你爸天天想你呢，就是我比你更有吸引力。”童心晚站在一邊笑。
莫越琛笑着點頭，“你有沒有給家裡人找麻煩？”
“哪有啊，我好得很。”莫璃搖頭，樂呵呵地說道：“哥哥在那邊遙控我呢。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處理完吧，我讓他在那裡多呆一陣子。”莫越琛說道。
“爲什麼呀？”莫璃驚訝地問道。
“學着處理海外的生意，以後我就不四處跑了，要陪你媽媽。”莫越琛笑了笑。
莫璃咬手指，“哥哥真可憐，這樣都沒有時間找女朋友了。”
“他愛找不找，不知道多少人想嫁給他。”童心晚敲她的額頭，“倒是你，大學的時候不許找男朋友。那些男孩子都不行，太嫩了。”
“知道了，我也看不上，”莫璃笑着摟住她的胳膊，小聲說：“媽媽，你們以後不要出去這麼長時間了，我真的很想你們。”
“好啦。”童心晚笑着點頭，指着行李箱說：“去看自己的禮物。”
莫璃歡呼一聲，撲過去打開了行李箱。有種地買來的小飾品，小玩藝兒。還有彩寶首飾。”
“這個好看，我要戴着。”莫璃盤腿坐在行李箱前面，把項鍊掛在脖子上，拿着手機自拍，刷朋友圈。
過了一會兒，封衡和左崇的評論都顯示出來了。
“璃璃是不是沒好好吃飯？瘦了。”這是左崇。
“小璃璃的項鍊很好看。”這是封衡。
封衡以前幾乎每一條都給她評論，但是最近很少出現。莫璃的視線在他的名字上停了好一會兒，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璃璃……”童心晚和莫越琛對視一眼，小聲說：“我和你爸爸一路上都在想你的事。如果……你真的想去試一試。我和你爸爸不攔你。只是，感情的事，不是想像中的那樣好。他比你大這麼大，還是媽媽以前……的朋友。他一定會比你先老，先走……”
“媽媽，你別說了，羞死人了……而且他也不喜歡我啊。”莫璃咧着嘴笑，“我那都是小孩子鬧着玩的，你們別當真。我都忘了這事了。”
能怪纔怪。
莫璃……她是童心晚和莫越琛的女兒啊，對人對事都執着，哪有這麼容易就忘卻？
“媽媽，我把東西拿回房間。”莫璃拖着箱子往樓梯跑，嘿地一聲就拎了起來，快步往上走。
“哎……”童心晚一臉愁意地看向莫越琛。莫璃這樣子，一看就知道心情很不好。
能好嗎？她當初和莫越琛還沒走到一起的時候，難受死了。她死都忘不了那種感覺。
“她自己能扛過去，管好你自己，你胖了多少斤？”莫越琛一招致命！
童心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啊地尖叫了一聲，往莫越琛的胳膊上狠狠擰。
“讓你每天使勁塞我飯吃，讓你塞。”
莫璃從樓上探出小腦袋，往下面看了一眼，眯着眼睛笑。她以後啊，也要和老公這樣恩愛！她一定能遇上那個人的，對不對？
——
深夜。
莫璃正睡得迷糊，突然被急促的手機鈴聲給吵醒了。這是鬱海心的號碼。
“本來想打給你媽媽，想了想，還是打給你吧。封衡真的很愛你媽媽，所以他把這樣的感情放了一些在你的身上。這麼多年了，他對你的感情變得非常複雜，想把你當小朋友，但你又漸漸長大了。他不能往前一步，也後退不了。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但是，每次你和通話的時候，他都很高興。你那次來美國沒遇上他，其實是他剛動完手術就坐飛機回去看你了。想給你驚喜，所以也沒給你電話。沒想到你卻跑到美國來看他了。你們就那樣錯過了。回去的路上，他對我說，錯過的人和錯過的事，是天註定的……”
“你想說什麼啊？”莫璃慢慢坐起來，小聲問道。
“他生病了。”鬱海心的聲音開始哽咽。
莫璃抓着被角，慢慢地站起身，緊張地問：“什麼病？”
“可能三年，可能兩年，可能一年，可能三個月。”鬱海心繼續說道：“你來陪陪她吧，幫你媽媽陪陪他。他每天都在看你和你媽媽的照片……但是，請你不要說喜歡之類的話，他會有負擔。你就當陪你那個封叔叔，好不好？”
莫璃手一鬆，手機摔到了地上，心臟某處劇痛不止，如同錐扎。
“媽媽，我要去美國。”她衝到莫越琛和童心晚的臥室前，用力拍打門，哭喊着說道：“爸爸，你給我準備飛機，我要去看封叔叔。”
門打開了，莫越琛和童心晚匆匆出來，錯愕地看着哭成淚人的莫璃。
——
兩天後。
莫璃出現在了封衡的渡假屋門外。
“你怎麼來了？”封衡驚訝地看着站在門口的莫璃。
“我不能來嗎？我聽說你買了新房子，我來道賀啊。”莫璃揹着雙手，快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臉看他，“封叔叔，你不夠意思！買新房子是要請客的哦。”
封衡笑笑，把她拉了進來。轉身的時候，眼神銳利地盯了一眼站在沙發前的鬱海心。
鬱海心匆匆別開了臉，小聲說：“我去倒茶。”
“封叔叔，我在這裡住四天。”莫璃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沙發邊上，笑着說道：“我們學校要給什麼大會騰地方，要一個星期，所以我出來溜達溜達。”
“行，住下吧。”封衡笑笑，走到她對面坐下，“大學好玩嗎？”
“挺好玩啊，我可威風了。”莫璃用力坐下去，噼哩啪啦地開始說學校裡的事，還有小萊的事，“開玩笑，我能讓他們欺負嗎？我打死他們。”
她笑得前俯後仰的，看不出半點不開心的樣子。
封衡看着她，也笑了起來。
你看，看到她之後，果然心情會好很多。
“封叔叔……我先把東西放進去。我住哪間房？我還想洗洗，太熱了。”莫璃站起來，拖着箱子左顧右盼。
“隨便選吧。”封衡指了指樓上。
“你的房間呢？”莫璃問道。
“二樓第三間。”
“那我住你旁邊。”
莫璃拖着箱子直奔二樓，推開門，把箱子一丟，立刻衝進了浴室。憋得好難受啊，剛剛好想抱着他哭一哭。
但是不行，她得忍着，裝着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會好的，對不對？”她咬着手背，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把眼淚使勁地往回吞。
“璃璃！”封衡過來敲門了。
她趕緊打開水，往臉上潑了幾把，然後帶着一臉水花過去開門。
“洗面奶弄到眼睛裡了，叔叔，你的毛巾呢？”她笑着問。
“璃璃……”封衡看着她，欲言又止。
“算了，我自己帶了。”莫璃跑過去打開了箱子，把自己的衣服往牀上丟。
封衡看了她一會兒，轉身走了出去。
莫璃用毛巾捂着臉，不敢哭，怕眼睛腫，讓他難受。她是來讓他開心的，不是讓他難受的。
整個下午，莫璃一直陪着封衡說笑話，講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封衡的精神看上去還不錯，帶着她去渡假村後面的小山上走了走。
風景好得很，他看上去也好得很。
願時光停住，他能永遠安好！
“我的病……”封衡突然開口了，看了看她，小聲說：“動過手術，應該會好的。不要擔心。”
“我知道，封叔叔你一定會好的。爲了我……你也要好。要不然，我這輩子也不會好了……”莫璃終於憋不住了，抱住他的肩，哭了起來，“封叔叔，你一定要好起來，答應我。”
“嗯。”封衡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說：“不要哭。”
“我不哭，你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世界上有這麼多的好醫生，一定能治好的。”莫璃抓着他的衣角，痛哭失聲。
“別哭了，好孩子……”封衡拍着她的小腦袋，輕聲說道。
好孩子……
莫璃擡起淚眼看他，一字一頓地說：“你要是不好，我就當個壞孩子。我一定會去當個壞孩子。”
“別說傻話。”
“我活着的時候，你就得活着。你會比我老得快，那個時候我也會來看你。聽你叫我好孩子。但是至少我活着的時候，你就得活着。”莫璃哭着說道。
“好，知道了。”封衡笑了，揉揉她的小腦袋，小聲說：“你可比你媽媽愛哭。”
“下輩子，我先來找你，好不好？”莫璃拉住他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嘴脣中間，用力咬了一下，“我們留個記號，下輩子你不要先愛上我媽媽。我會用力跑，快點跑，不要和你隔得太遠。”
封衡的眼神軟了軟，輕輕抱住了她。
也只是一個擁抱而已。
封衡，他是一個好人啊。不會用自己殘缺的未來，去拴住一個孩子。
那麼，下輩子。
下輩子他會走快一點，早點去他愛的人面前，不要再讓別人搶先了。
——
一個月後。
封衡的手術順利完成。
三個月後，封衡可以下地行走。
五個月後，封衡在莫璃的攙扶下，邁出了離開醫院的第一步。
一年後，封衡可以自己去散步了。
三年後……
莫璃畢業，同年進入黑巖醫院，從基層做起。
左崇正式掌握黑巖醫院，莫越琛退休了，帶着童心晚去了美國，去給封衡做家庭醫生。
“封叔叔，今天聽話嗎？”莫璃捧着手機和封衡視頻。
“很聽話，你也幹活去，別總打電話，我又輸錢給爸了。煩不煩啊。”封衡把手機給掛了。
“這兩個臭老頭兒，怎麼都圍着我媽媽轉？”莫璃把手機丟開，跟着醫院的行政人員一起去會議。
左崇主持全院的會議，他坐在高高的臺上，她在臺下，老老實實地當小職員。
莫璃啊……
她終於不是小璃璃了。
左崇坐在那裡，在人羣裡找到了她的身影，溫柔地笑笑。
莫璃看到了，衝他做了個鬼臉……舉起了手裡的紙，上書幾個大字：請我吃飯，我沒錢了。
從工作開始，只用工資，絕不動用家裡的錢，這就是她的原則。
左崇點點頭，視線回到職員們中間，又成了那個威風的大院長。
他們兩個都知道，莫越琛和童心晚希望他們兩個在一起。
今後，他們能在一起嗎？
左崇不知道，但他會努力。
莫璃也不知道，哥哥很好，很好……
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她唯願，心上人安好，身邊人安好。至於感情，等水到渠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