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藍的沙拉差點哽在喉嚨里。喬威打電話給她?為什麼?瞧杜可妮這個樣子,她當然不可能是和喬威在電話里吵架!
她臉上那細微的表情變化並未逃過杜可妮的眼楮。「他也打電話給你了,我猜?」她懶洋洋地道︰「不過我想他並沒真的告訴你,所以只好央我幫忙。唉,男人呀。」她憐惜地搖了搖頭,眼底露出了縱容的神色︰「他們真是長不大,你不覺得麼?連自己要什麼都搞不清楚,闖了禍就要女人來幫著收拾——」她優雅地舉起了杯子,淺淺的啜了一口白酒︰「菜還合你意嗎?這家餐廳的廚子,據說是到法國去留學過的。」
曉藍竭盡力保持自己的胃口,但那明蝦的氣味好像突然之間完全消失了。「告訴我什麼?」她問,把叉子握得死緊。
「就是——他發現他自己和你這樣糾纏不清實在是不智之舉。」她微笑著說︰「他向我道歉,說他是一時之間昏了頭了。我能說什麼呢?他呀,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還好他現在總算清醒了過來。事實上。」她的微笑里有著無盡的滿足︰「等他一從香港回來,我們就要結婚了。」
血色從曉藍的臉上全然褪去。喬威喬威要和杜可妮結婚了?但是——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喬威不是這樣的人呀!他脾氣不好是真的,生起氣來會口不擇言也是真的,但他從來不會故意對人殘忍!不會用這種方法來刺傷她——
曉藍的腦袋飛快地轉起來。這里頭有什麼事情不對,非常之不對!那天喬威和她在電話里吵架的時候,還把她和杜可妮相比較呢!他對杜可妮的憎惡是顯而易見的,喬威怎麼也不是那種懦夫!不可能像杜可妮所說的那樣,什麼「闖了禍就要女人幫著來收拾」,喬威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他從來不是沒有勇氣認錯的人,也絕不是那種不敢擔當責任的人——
她的腦袋還在轉個不休,那廂杜可妮又說話了︰「所以啦,你可以看出這整樁事情對喬威而言有多尷尬。偏偏你還在他公司里做事。」
曉藍霍然抬起頭來。「這話什麼意思?」
「唉,賀小姐,你不要誤會我的好意。我只是在想,你們如果再見面的話,對彼此而言都很尷尬不是嗎?尤其是你。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和喬威那樣的人有了一段,以後在公司里要怎麼做人呢?而且我相信他對你而言不是很——不好過嗎?」
曉藍突然很想笑。杜可妮這出「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戲,已經演得太過火了!抬起頭來,她用一種平靜的聲口問︰「這麼說,你是在建議我辭職?」
杜可妮眼底閃過了一絲得意的神色。「我只是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她的聲音幾乎是溫柔的︰「而且我想,你最好是在喬威回來以前離開。」
曉藍的笑聲截斷了她的陳述。「我也許不像你那樣的見慣了大風大浪,杜小姐,但我也並不是一個白痴。」她直直地看著杜可妮。視線清明如水,言詞堅定如石︰「枉費你和喬威相識了那麼久,對他的為人還是一無所知。喬威絕不可能沒有勇氣當面和我分手,更別說讓你來轉告他的決定了。下一次,杜小姐。」她微微地昂起了下巴︰「如果你要想編造這種故事,最好對你的台詞多下一點工夫去研究!」
杜可妮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又笑了。「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種的事實,賀小姐。」她憐憫地說︰「我了解你在感情上和自尊上都不能接受這個結局。可是我和他是多年的愛侶了。我知道他難道還不比你多?他這一類的小韻事從來也維持不了好久的,這點我相信你已經听過很多了。而你也不會有什麼不同,你愛作夢盡避去作,可是——」她眼楮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信不信由你。他一回來,我們就要結婚了。」
她的戲果然演得精采萬分,不愧是職業級的。但是曉藍根本不為所動。「如果我對他真的不具任何意義,你就不會巴巴地跑來和我談判了。」她一針見血地道︰「而且這是喬威與我之間的事,我用不著在這兒和你爭論。除非我听到喬威親口告訴我說我們完了,那麼我或者還會相信;但是現在——」她將身前的盤子推了開去︰「我想我們最好都忘了這回事吧。」
杜可妮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少自作聰明了,小丫頭!」她啐道,那一直掛在她臉上的、優雅成熟的風度此時已然全部消失︰「就憑你也想和我爭嗎?我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這對你只有好處!你不過是喬威獵艷名單上的最新一名,而我只是想幫你挽回一點自尊而已!」
「你想幫的人恐怕只是你自己吧?」曉藍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提包︰「再見,杜小姐,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討論下去了。」
兩簇艷麗的紅雲飛上了杜可妮的臉。她的激怒是顯而易見的。「不許走!」她咬著牙道︰「我還沒有說完呢!」
「那就抱歉了。因為我並不打算呆在這兒當你的听眾。再見,杜小姐。」不再給杜可妮說話的余地,她轉身直直地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曉藍的身子還在顫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那樣的勇氣,去和杜可妮這樣的女人針鋒相對的抗爭,而且居然還佔了上風!是愛情給了她勇氣呢,還是她一直有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潛力呢?毫無疑問,杜可妮這一次一定氣瘋了!但曉藍發覺自己很難同情她。任何一個用這種卑鄙無恥的計謀來算計情敵的人,無論怎麼說都不值得同情。難怪喬威會那樣討厭她!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杜可妮要想插手的話,真有那個能力給喬威帶來很多麻煩的!
這一天里剩下的時間,平靜無波地過去了。因為自願加班,曉藍在辦公室里待得很晚。回到家時都已經晚上九點了。爸爸不在家,只留了張紙條說他到王伯伯家去下棋。曉藍給自己洗了個澡,泡了杯蜂蜜檸檬,回到房里坐了下來。小小的公寓里只有她一個人在,街道外傳來隱隱的車聲。她將頭枕在梳妝台上,突然覺得好寂寞,好寂寞……喬威,她在心里喊︰喬威,你什麼時候才回家呀?
拉開抽屜,她輕輕地取出了那只珠寶盒子,無限憐惜地打了開來。喬威送她的那只藍寶石手鐲立時在燈下發出耀目的閃光。盡避收到這只鐲子的時候,她有著那麼多的不甘不願,有著那麼多的不平衡,這只鐲子卻已是她和喬威之間僅有的幾樣聯系之一了。她愛戀地撫著它,任由神思飛馳到他們之間的所有記憶里去。只有在她完全狐獨的時候,她的心才是自由的。可以自由自在地思念他,自由自在地幻想。
是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念。曉藍跑了出去接電話,話筒那端傳來的,是她最沒料到的聲音——在經過三天的等待之後,她早已放棄了希望的聲音。
「曉藍?」他的聲音里有一點緊張︰「可別又掛我電話了!」
她忍不住笑了。如釋重負的輕松一剎那間淹流過她全身。「不,喬威,我不會掛你電話的。」她軟軟地說。
「不生我氣了?」
「不了。」她柔柔地說︰「我也不好。我要和宗仁出去的事,應該先征求你的諒解的。他是我的好朋友,如是而已,再也沒有別的了。你總該相信男女之間可以有友情的吧?而且他那天晚上是來向我告別的。我本來想等你回來以後再告訴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