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啦,這可是了解機率學的入門呢。」
「了解機率學?」宋雲飛嘴一歪,「我看是上演『放課後』吧。」
「原來你也看過那部日本A片?」莫傳風拍著手,一副喜孜孜、找到同好的模樣。
「你——」宋雲飛一窒,手臂一甩,黑桃A迅速往莫傳風臉上飛去,「少胡說八道了,快滾吧!」
他眼明手快地接住,一面大呼小叫,「喂喂,這是你對老師的態度嗎?學校是怎麼教你們的?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
「少羅唆!快滾吧,這里不要你。」
「不需要我?那這個女同學的困難怎麼辦?身為老師,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親愛的學生們煩惱。」
偉大的至聖鮮師高調剛唱出口,就被宋雲飛兩道凌厲的眸光堵回去,「我會幫她的,不必你擔心。」
「下禮拜就要補考了……」
「我一定會讓她過的!」
「是嗎?你會?」俊眉一挑,黑眸閃過似笑非笑,「好啊,那就交給你了。」語畢,莫傳風跳下桌子,拍拍,朝一旁震驚莫名的少女眨眨眼,「那老師先走了,棒球隊的同學們還仰賴著我呢。」
望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好半晌,室內氣氛只是一片靜寂。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宋雲飛,他橫了依然一臉呆愣的少女一眼,「你數學有問題?」語氣是有意的粗魯。
後者沒答,愣愣地瞧著他。
「說話啊!你啞了啊?章懷箴。」
「啊。」听聞他憤慨的質問,章懷箴這才如大夢初醒,她連忙頷首,「對,我數學考不及格。」
「幾分?」
「十……十七。」
「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白痴嗎?」機率學考十七分?真敗給她了!
「我……我……」她囁嚅著,容色有些蒼白。
罵她白痴?不錯,她承認她是考得很爛,但他有必要這樣嘲諷她嗎?愈想,愈委屈……
「我走了。」她忽地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課本與筆盒。
他扯住她的手臂,「誰準你走的?」
她揚眸,「那你想怎樣?」
「留下來給我補習數學!」他沉聲命令,異常清亮的眸子自有一股威嚴,「下禮拜就要補考了,不許你找任何藉口偷懶。」
「嗄?」
「還不坐下?你還想再考一次十七分?」
「不,不。」她坐下了,粉女敕的頰有些尷尬的蒼白,可玫瑰色的唇角卻偷偷揚起一抹微笑。
他要幫她補習數學——莫非少女的祈禱,真被上天應許了嗎?
她錯了。
她以為上天應許的,是一個瑰麗的、燦爛的天堂,可原來是個黑暗的、可怕的地獄。
是的,她來到了地獄,那個嚴厲冷酷、求好心切的少年把放學後的輔導變成了地獄之火的折磨。
為了確保不被任何同學打擾的清靜,他不知從哪神通廣大弄來視听教室的鑰匙,每天放學,便在教室里對她進行特訓。
一疊疊講義、一道道數學題,不搞懂就不準吃飯,不做完就不準停筆,稍有一絲偷懶,兩束電光便會掃得她全身體無完膚。
沒兩個小時,對數學一向毫無興趣的她便會開始頭昏眼花,感覺眼前一串串數學符號跳著怪誕凌亂的舞姿。
「拜托,我肚子……餓了。」她細聲懇求,想藉著進餐稍事喘息。
他總會冷冷瞥她一眼,「我幫你買便當。你繼續把這些做完,回來我檢查。」
於是,她只好咬著牙繼續做題,繼續忍受這彷佛無窮無盡的折磨。
可不知怎地,雖然這樣的數學輔導極端耗神,又總是打擊她所剩無幾的自信心,但她卻從不曾萌生逃避的念頭。
一次也沒有。
因為雖然他對她的態度冷厲又粗魯,她卻可以看出他隱在鏡片後的瞳眸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與關心。
因為雖然他總是怒斥她笨,抱怨自己不該自討苦吃,可每天講義上飛揚的字跡卻都是他親自寫就。
因為雖然他老譏諷她妄想藉著進餐偷懶,可卻總是替她買來她最愛吃的雞排飯,外加一瓶雞精。
因為雖然他不準她打盹、不準她休息,可他自己也從來不曾放松精神,總是神清目明地盯著她。
每回她做錯題,他總會毫不留情地拉扯她的馬尾,可也會用那好听的嗓音清楚地講解那道題的訣竅。
這個時候,當她听著那嚴厲卻又溫柔的嗓音時,胸膛總會漫過一股馨暖的流。
她喜歡听他的聲音,喜歡他低俯著身子,喜歡他握著筆在她的筆記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符號。
他的呼吸,像春風,悄悄撩撥著她。
她的心跳,加快了,臉頰像發了燒,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收束心神,專注於數學。
數學,多無聊啊,可由他教導的數學卻是那麼有趣、那麼令她心動!
日復一日,她在天堂與地獄間徘徊,享受最甜蜜的折磨滋味。
終於到了補考前一天,這天,是他為她補習的最後一天了。
餅了今天,也許她再也沒這樣光明正大與他相處的機會。
望著他正低聲講解習題的側面,章懷箴不覺怔然。月光透過窗扉輕輕吻上他的鼻、他的唇,他墨黑的發梢,讓他全身蒙朦朧朧的、綻著一股少年獨有的氣韻。
她流轉眸光,落定他擱在桌上的眼鏡——有一回,她曾趁他不注意時把玩了一會兒,愕然發覺那副眼鏡是沒有度數的。
他為什麼要帶一副沒有度數的平光眼鏡?如果沒近視的話,何必要戴眼鏡?
又或者,他想隱藏什麼?
那一對深深幽幽、能將人三魂七魄攝去的美麗眼楮——他想藏住的,是自己不經意的魅惑嗎……
「你在發什麼呆?」粗魯的質問拉回她迷蒙的思緒。
她定定神,「啊,沒。」
「我剛講的你都听懂了嗎?」
「啊,沒。」她尷尬地吐出同樣的回話。
他怒瞪她,火熱的氣息搔弄著她頰畔的發綹。「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居然還心不在焉?」
「對……對不起。」她張大眼,很想告訴他在責備她時請別靠她那麼近,她會心悸——
他皺眉,在看著她臉頰一點點、一點點渲開紅霞時,呼吸驀地急促。
她的臉干嘛紅成那樣?像隻果似的,誘惑人一口咬下,而那躲在黑色鏡框後的眸,更不知漫開了什麼,迷迷蒙蒙……
她為什麼要那樣看他?為什麼要用那小小的貝齒咬著小小的櫻唇?為什麼由她身上散出的味道,如此清新芬芳,卻又揉合著奇異的嫵媚——
他想咬她。
不知不覺伸手,拿下她拙得不能再拙的眼鏡,薄薄的唇慢慢地、緊屏著呼吸接近她。
輕輕地、輕輕地咬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她驚愕的喘息像樂曲里輕短的裝飾音,取悅了他,卻也鼓動了他的心韻。
鉛筆不知何時從她指尖滑落,她繃緊身子,往後緊緊貼著椅背,像是防備著他進一步攻城掠地,微仰的容顏卻又在無意之中祈求著親匿。
他低低嘆息,更加俯下臉龐,直到涼涼的唇攫住那兩辦粉女敕柔軟,安適地停憩。
她沒有動,他也保持靜止,呼吸停了,唯有秋天沁涼的空氣在周遭流動,挑弄著彼此。
然後,她緩緩合落眼瞼,長鬈的睫像天使的羽翼,靜靜收攏。
天使的羽翼,屬於夢中的少女,她總是恬恬淡淡地對他微笑,溫潤乾渴焦躁的他——
記憶的封印,在此刻悄悄掀開了一角,那被他深深推入腦海深處的禁忌,逐漸翻滾一波波浪潮。
不行,不行的。他極力喝止自己,極力召回殘余的冷靜。
他必須冷靜,必須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