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靜逸聞言一怔,「你是……什麼意思?」
「我有個堂姊,就因為這樣逃家,結果死了。」
「什麼?!」
「傳芬在家族人緣超好的,所有長輩都疼她,平輩也都喜歡她……結果居然這樣送掉一條命。」莫傳風搖頭,神色陰沉,「希望那兩個孩子別做出什麼傻事就好了。」
不祥的語氣令于靜逸渾身一顫。
「雲飛,這是怎麼回事?听說你要轉學?」追著已經多日未曾獨處的少年,章懷箴臉色蒼白。
敝不得這些天她總是踫不到他,總是與他擦肩而過,她本來猜想是為了照片的事他有意躲她,可原來還有別的原因。
她望著倚著木棉樹干的宋雲飛,後者戴著銀邊眼鏡,瞳眸深邃,讓人認不清其間思緒。他沉默一會兒,才淡淡頷首。
她一驚,「為什麼?怎麼這麼突然?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我爸要送我到美國念書,先報讀語言學校,然後插班進當地高中。」
「為什麼?」
「為什麼?」他聳聳肩,「當然是因為美國的教育環境比台灣好啊。」
「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他推了推眼鏡,「念完高中念大學,再讀個碩士博士什麼的,很難說會待多久。」
念碩士博士?章懷箴茫然,在心底迅速一算,容色更白。
那起碼要十年啊!他不僅要走,還要離開這麼久。
十年!
難道他們必須分別這麼久嗎?那他……還會記得她嗎?
酸澀的眸紅了,痴痴地望著他,「你怎麼能說走就走?那我怎麼辦?」
他垂下眸,「你就繼續留在台灣啊。如果拿到鋼琴比賽的獎學金,說不定也能出國。」
「就算我真的拿到獎學金,我也不一定會跟你去一樣的國家……」
「那又有什麼關系?」他打斷她的話,「誰規定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你——」冷淡的語氣令她一愕,望著他漠然的神情,胸口微微揪扯,「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別過頭。
「你說話啊!」她忽地激動了,拉高聲調,伸手拽住他的臂膀,「你不是說過嗎?要我別離開你,可你現在卻說你要走,說我們可以不必在一起,你怎能這麼瀟灑?你心里究竟想什麼?你怎能這樣出爾反爾?」
「懷箴,你冷靜一點。」他蹙眉,按住她的手,用力擺月兌。
而她,為那樣的動作感到傷心。
他居然擺月兌她?居然那麼冷淡而堅決地要切斷兩人的聯系?他們之前交換過的那些情話誓言呢?難道他只當一切是兒戲?
「你……你不是給我看那條紅繩嗎?那條紅繩,你一直掛在胸前的——」
「你是說這個嗎?」他自胸口翻出系著玉墜的紅繩。
「對啊,就是這個。」她伸手想接住。
他卻格開她的手,握緊玉墜,狠狠一扯。
紅繩斷了,隨著他的松手,飄落在地。
她愣愣地瞪著他的動作,愣愣地望著頹然落地的紅繩。鮮艷的繩線斷了,是否象徵著牽扯兩人的感情,也就此兩分?
揚起眸,她透過迷蒙水霧,試圖認清面前這張毫無表情的俊顏。
他怎能維持這樣的毫無表情?怎能不流露一絲絲內心的情緒?他不遺憾嗎?不難過嗎?難道他們之間的一切對他毫無意義?
不!她不相信!如果真的毫無意義的話,他以前為什麼一直留著這條紅繩?
「我不相信,雲飛,你不會這麼絕情的,一定有什麼原因。」她急促地喘息,急促地追問他,「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突然要這麼做?」
他只是默然不語。
「你說話啊!雲飛,告訴我怎麼回事!」她幾乎崩潰了,神態瀕臨歇斯底里,「一定有什麼原因,一定有理由,你告訴我,告訴我……」
「沒什麼理由。」他冷冷截斷她的話,「我只是膩了。」
她一震,「膩了?」
「對,膩了。」他冷靜地說,「其實從頭到尾,我只是在跟你玩一個游戲而已,我只想報復你,因為你竟敢忘了我。」鏡片後的眸閃著冰冽寒光,「所以我接近你,卻又不理你,像貓逗老鼠一樣弄得你六神無主,然後,再讓你愛上我。」端麗的嘴角扯開譏誚笑弧,「你以為那些事都是誰做的?告訴你,信是我貼在公布欄的,照片是我讓學弟拍的,那天在你媽媽面前痛揍學弟也只是演一場戲而已。」
「演……演戲?」
「是,演戲。一直以來我都在演戲,而你這個傻女生,居然就傻傻地中計了。」
中計?他的意思是這一切只是他的惡作劇?
心跳停了,世界彷佛在這一刻逐漸崩毀……
「我那時i…不是故意忘記你的。」淚水在頰畔成串碎落,「我是出了車禍,不是故意的——」
「那我可管不著。我只知道你忘了我,拿條紅繩唬我,結果還不是把我忘得乾干淨淨!」他乖戾地說。
懷箴,懷箴,你忘了我嗎?你竟忘了我!
又來了,夢中怨恨責怪的呼喊,又來了!
她身子一晃,不覺伸手捂住雙耳,「不是的,雲飛,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真的不是,真的!」
她不是故意忘了他的,真的!為什麼要這樣責怪她?為什麼要這樣報復她?為什麼要化為惡夢,夜夜糾纏她?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再也承受不住強烈震撼,她驀地身子一軟,跌坐在地,埋首哽咽。
「這個,系在你跟我的小指頭上,這樣我們就不會忘記對方了。」少女溫柔地對少年說道。
「可是懷箴,我不想回去!」少年憤然地喊。
「你回家吧,你爸爸媽媽會擔心的。」她仍然那樣溫柔。
「不!他們居然那樣罵你,我不回去!」他緊緊抓住她的手。
「他們以為是我要你離家出走的,當然生氣了。只是誤會,解釋一下就好的。」
「他們憑什麼誤會你?憑什麼那麼自以為是?你沒听見我爸怎麼罵你嗎?居然說你是窮人家的女兒!」他恨恨地說,「窮人家有什麼不對?他以為他有錢就可以這樣侮辱別人嗎?」
「回去吧,雲飛,你爸爸也是擔心你。」
「懷箴——」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很多事,我們沒有第二次機會。」她輕輕地說,「所以不要恨你爸爸。」
「懷箴。」他眼眶紅了。
她還是第一次看他這麼難過,他是真的很傷心,為兩人的分離感到不舍。
而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要因此碎了,「放心吧,我們有這條紅繩。」扯了扯兩人小指間糾纏的紅繩,她淺淺微笑,「來,我們一人一半,這樣我們就不會忘了對方,有一天一定會再見面的。」
「你真的不會忘了我?」他握住自己那一半。
「真的。」她許諾。
他凝望她許久,終於,站起身,走向遠處正下耐地等著他的父親。一面走,一面回首,眸光滿是依戀。
他上了車,那輛豪華無比的轎車。
他走了。
望著他逐漸淡去的背影,她忽然深切而悲痛地領悟到這點。他走了,走向一個她無法觸及的世界。
從今以後,他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她只是個窮人家的女兒。
他走了。
突如其來的劇痛襲向她胸口,教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望著逐漸駛向地平線那端的車影,視界逐漸迷蒙,逐漸黯淡。
他走了。他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她驀地哀鳴一聲,邁開雙腿,不顧一切地追起那輛車子,她拚命地跑,拚命地追。可豪華轎車卻愈來愈遠,執著地將他帶往她無法企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