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狂野火熱的纏綿是因為她的主動而引爆的,她相信在邵雍的心里多少是喜歡著她的,所以抵擋不住她的勾引和誘惑。
可是男人身體的反應並不能代表他內心真正的感情,她不能肯定他是否愛她?徹夜的瘋狂激情、熱烈的需索中,她並沒有听見他說出任何一個「愛」字。
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但從不以為他愛她,她深深相信在他心里還愛著另一個男人,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被嫉妒焚燒成灰,她只是很明白一點——男人對男人的愛比男人對女人的愛還要難以爭奪。
得不到邵雍完整的愛,就算能得到一半她也不要,她不要「喜宴」那部電影那樣的結局,既然已如願求到一次傾心的付出,那麼值得了,就放手吧。
在她還走得開的時候,在她的眼淚還來得及收拾的時候,在痛楚還不那麼尖銳的時候,在他醒來之前不必面對那種難堪的時候,就這樣吧。
她已經對得起她的愛情了。
入冬以來,她首度嘗到了濕冷的滋味,她必須抽離,必須遠避,才能找到生命中另一道陽光。
邵雍坐起身來環顧四周,躺了一夜的硬地板,讓他渾身的筋骨有點酸痛,他發現妍歌不在身旁,而自己身上蓋了一條厚毛毯,衣物則整齊地疊放在沙發椅上,茶幾桌面收拾得很干淨,並沒有看見昨天喝空的兩只酒瓶,只看見一張壓在花瓶下的小紙條,他站起身,困惑地看著紙條上所寫的字——
邵雍︰耶誕節到了,爸媽的餐館需要我幫忙,請替我看好房子,你可以住到耶誕節,或者繼續長期住下去都沒有關系,若你須赴美大賽或者想退租的時候,請將鑰匙交給儷菱,和你相處的日子很愉快,所有與你有過的曾經,就是幸福。
——妍歌
什麼意思?
邵雍的心跳驀地停了一拍,像被狠打了一記,有受傷也有屈辱,這張紙條的語氣一點也沒有昨夜浪漫糾纏的氣味,反倒帶著奇怪、告別的意味。
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在昨夜自動獻身與他整夜歡愛纏綿之後卻突然離開?
他的視線凝結在那張紙條上「所有與你有過的曾經,就是幸福」,鬼扯些什麼?難道從此以後不再相見了嗎?他快被重重的疑惑給搞瘋了。
他拚命在腦中揣想所有可能的原因,進行沙盤推演。
難道昨夜所發生的事情讓妍歌後悔了?他也開始懷疑起她和男朋友之間是否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而她只是把他當成暫時的避風港?她那樣專注地問他要不要她,難道都是不算數的醉話?
昨夜,他到底誤解了什麼?
他的情緒莫名其妙地被狠狠打擊了,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呆呆坐在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
昨天發生的事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醒來才發現所看見的都不是原來所以為的那個樣子。
他忽然想起來,妍歌從頭到尾只問他要不要她,卻沒有听見她說出任何一個「愛」字。
愈接近耶誕節,天氣漸漸變得愈來愈冷了。
妍歌果真沒有回來過,邵雍的心情也變得愈來愈消沉。
他那雙冰冷的手指在琴弦上飛快地彈躍,發出輕柔如低嘆的音浪,琴聲戛然而止,他皺著眉仰倒在地板上,發出痛苦的嘆息。
C小調奏鳴曲必須是明快的、優美的、潔淨的樂曲,但他所彈出來的琴聲卻相當煩躁、雜亂,他很擔心自己在這樣焦慮的情緒之下怎麼到紐約參賽。
恍惚中,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他整個人驚跳了起來。
是妍歌回來了?
從門外走進來的女人有著一頭長長的髻發,當他一看清楚進來的人是沈儷菱而不是妍歌時,驚訝的表情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疑惑。
「你在呀!」儷菱沒好氣地,臉上的表情就像看見不速之客闖進她的家一樣。
「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當然隨時都可以在。」邵雍反唇相稽,他的心情已經夠惡劣煩亂了,沒情緒忍受她的質問。
儷菱微訝地看著他,繼而嘲弄地一笑。
「妍歌的確願意把房子讓給你住,可是她爸媽卻商量好要把這幢房子賣出去,依我看,你也沒辦法在這里繼續住多久了。」
邵雍震動了一下。
「為什麼要賣房子?」他冷冷地問。「妍歌難道想從此定居美國,不打算回台灣了嗎?」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儷菱瞪圓了眼楮,忽然揚高聲音喊著︰「你到底還想繼續玩弄妍歌多久啊!」
這句指控讓邵雍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妍歌告訴你我玩弄她嗎?」他冷笑。
「她當然不會這麼說,她是個談戀愛的低能兒,被一個gay玩弄感情還拚命替他說好話。」她的火氣又沖上來。「前兩次談戀愛讓的是男朋友,這回倒霉愛上你讓的卻是房子,笨到這種地步真是會氣死人。」「愛上我?」他一凜,眼中閃過一抹驚異之色。
「妍歌說的嗎?她真的跟你說過愛上我?」
儷菱冷哼,譏諷著。「你感覺不到嗎?那也難怪,你是gay嘛,能感覺得到男人對你的愛,怎麼可能感覺得到妍歌對你的愛,妍歌愛上你只能自認倒霉,否則還能怎麼樣?」
邵雍努力整理紛亂的思緒,頓時恍然大悟了,他根本忘記那個尚未揭穿的謊言,難道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天大的誤會。
妍歌只敢問他要不要她,卻不敢問他愛不愛她,焦點原因原來是出在他認為是個無傷大雅的謊言上,原來如此。
她「依照慣例」付出她能付出的,讓出她能出讓的。
「雙性戀的人最可恨,阿南比你可愛千萬倍,你到底欺騙過多少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我若是妍歌,早就一腳把你踢出去了。」儷菱忿忿不平地指責他,直接朝妍歌的房間走進去。
邵雍怔怔站著,緩緩深吸口氣,消沉的情緒瞬間豁然開朗,原來如此,他竟然從來沒有發現,如果能早一點看出來,就不至于發生這種誤會了。
儷菱從妍歌房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包紙袋。
「我不是gay。」他揉著太陽穴,對儷菱說。
「你說什麼?」她沒听清楚。
「我不是gay,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我、不、是、gay。」他說得更大聲更用力,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儷菱的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表情像突然看見一個外星人在講中文一樣。
「請你告訴我妍歌在哪里?」他攤了攤手,除非找到妍歌好好解釋,否則很難說得清楚。
「妍歌已經辭掉圖書館的工作,幾天前還住在我那里,簽證一下來,她就飛去美國了。」她用冷漠的眼神看著邵雍。「你既然不是gay,為什麼要騙妍歌?」
「為了能住進這間屋子。」他苦笑。
「啊!」她的聲音拔高了好幾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了住進這間屋子,你居然騙妍歌!你知不知道這個謊言讓妍歌痛苦掙扎了多久嗎?她怕自己愛上你會給你添麻煩,還強迫自己跟何飛帆約會,你這個人真是太可惡了,隨便撒這種謊,害妍歌白白痛苦了那麼久!」
「所以我現在急著想找她解釋清楚。」他急切地說。
儷菱眯起眼審視著他。「你愛她嗎?」一句話問得直接。
「我愛她。」他毫不考慮。
「什麼時候發現的?」她像法官在問話。
「這個部分能不能留給我自己跟妍歌一個人說。」他有點不悅。
「不行,你不說清楚,我絕不讓你見到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