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揚古驚愕得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妳胡說些什麼?」他低吼。
魏嬰的意識恍惚,只覺得內心深處一陣刀刺般的劇痛。她咬著唇朝房揚古跪下,淒愴地看著他和齊珞,低語著︰「奴婢還沒有機會恭賀少將軍的新婚之喜——」
魏嬰眼中的憂傷和惆悵令房揚古渾身一顫,只听見她低低吟誦著——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鴈;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如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房揚古听出來了,這是「詩經」中用來祝賀新婚夫妻的句子,他凝視著魏嬰憂傷的眼神,想起多年以前,他對她說過的那些玩笑話,無端的感到心痛。
齊珞冷眼看著魏嬰,不需費力去猜,也看得出魏嬰與房揚古之間不尋常的關系,她藏不住妒意,絲毫不領魏嬰的情。
「我和少將軍的婚姻不需要一個小丫頭的祝福,我真想不到,將軍府里的丫頭竟然還讀過詩經,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冷笑。
魏嬰愕然,愣愣地不知該怎麼回話,只好低下頭不敢吭氣。
房揚古按捺不住,語氣帶著怒意,反嘲了回去。「我要求樓嬰多念些書,是要讓她知道,一個女子除了容貌之外,還必須懂得知書達禮,否則我也不會考慮將她送給趙王了。」
想不到這句話並沒有傷到齊珞,反倒嚴重刺傷了魏嬰,她愈來愈相信,房揚古要她念那麼多的書,原來是早就預備好要將她獻給趙王的了。
「再怎麼知書達禮,奴僕畢竟還是奴僕,就算攀龍附鳳了,也永遠只是個姬妾而已,當得了正室嗎?」齊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語氣咄咄逼人。
房揚古听了,頓時怒不可遏,他霍地站起來朝外走,一面對魏嬰大喊︰「樓嬰,跟我來,我說過回府之後要考考妳……」
「不必考了。」魏嬰打斷他的話,痛苦和絕望已讓她失去了神智。「我絕對不去趙國,我願意當大將軍的妾。」
見房慶緒面有得色,房揚古欲在胸口許久的怒氣瞬間爆發了,他氣得理智盡失,一把將魏嬰從地上抓起來,蠻橫地將她拉出大廳,穿過眾人驚異的目光,然後一路拖向花園靜僻的角落里。
「你干什麼?」魏嬰奮力從他手中掙月兌,委屈地大喊。「我不是你的東西,憑什麼讓你送來送去——」
「傻瓜。」他揉了揉她的頭,嘆了口氣,耐心解釋著。「妳難道听不出來,我是為了替妳解圍的嗎?怎麼可能把妳送給別人呢?我只是不希望妳真的被我爹看上而已。」
魏嬰疑惑地瞅著他的眼楮,從他眼中找到了熟悉的溫柔,這才相信他沒有騙她,但是現在替她解了圍又能怎麼樣?徒增她的痛苦罷了。
「事到如今,被誰看上都不重要了。」她的心疼得很難受,無奈又無助。
「怎麼能說不重要!」他握住她縴細的肩,一接觸到她半憂半愁的晶瑩眸子,禁不住心一動,他抽口氣,柔聲說。「這麼多年沒見到妳,想不到……妳已經長這麼大,也變得這麼美了,我有很多優秀的部屬,找機會,我會替妳物色一個好男人,讓妳當正室夫人,好嗎?就當是這幾年我沒有好好照顧妳的補償。」
魏嬰痛苦得閉上眼楮,淚水自眼角溢了出來。
「不用費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想嫁,我也不當什麼正室夫人,我才不在乎,就把我丟在下人房一輩子吧。」她止不住話音里的抖顫。
「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說話別這麼任性。」他輕哄著。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又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話?」魏嬰哭出聲來,怨他不懂她。
房揚古蹙著眉,一頭霧水,不了解自己所說的話有哪里不恰當?
「到底怎麼了?這幾年來,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當時離開並不知道會拖了八年才回來,妳一定氣我把妳丟在這里任由阿靈欺負吧?」他輕輕執起魏嬰的手,魏嬰突地奮力甩開他,把那雙粗糙的手緊緊藏在身後。
「我所吃的苦不是你能了解的……」她的淚水撲簌簌地滾下,凝視著他俊朗的眉目,心狠狠抽痛著。「自你走後,我沒有一天不盼望著你回來,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不怕,但是……終于等到你回來的這一天,你卻……帶著少將軍夫人回來……我……我……」她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房揚古怔呆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初初長成的少女,竟對他——
他的腦中一片混沌紊亂,八年當中,他雖然也時時牽掛著她,但是那種感覺仍然還停留在對待一個小女孩的感覺里,並沒有特別或異樣的情愫,但是現在,她已不再是雙目圓滾滾、黑漆漆的活潑女女圭女圭了,她濃密的睫毛覆蓋在柔媚的眸子上,微微賁起的、鼓脹的胸脯,柔軟親昵的貼在他身上,一股少女特有的體香刺激著他的感官神經,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動。
她伏靠在他的胸前,輕輕戰栗著,就像只剛出蝙的蝴蝶,脆弱得令他心疼,他忍不住,輕輕環抱住她的肩膀,忍不住,掌心逐漸加重了力量,他無力抗拒這種軟玉溫香的誘惑。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其中夾著房慶緒說話的聲音——
「公主,到那邊找找吧!說不定到下人房去了——」
「房大將軍,這女孩我不喜歡,你要收了當妾或是獻給趙王都隨便,不過最好趁早做個了結,省得我心煩。」齊珞氣沖沖地接口。
房揚古如夢初醒,他急忙推開魏嬰,生生遏止住那份遐想,飛快地摀住魏嬰的嘴,示意她別出聲,等腳步聲漸漸走遠,他握住她的肩,壓低聲音正色地說道︰「公主的妒心很重,我若過分關心妳,她肯定起疑,妳要清楚一件事,她和阿靈不同,殺妳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我當然會盡力保護妳,但是,妳自己更要提防她,答應我好嗎?」
「她是齊國的公主?」魏嬰淒涼地一笑。「我的身分不也是魏國的公主?若不是你們齊國人,我的命運又何至于此,反正,我只是一個亡國奴……」
房揚古臉色一變,急促地打斷她。「除了我,妳不能對任何人泄漏身分。」
「你們齊國人實在欺人太甚了,滅了我的國家,又害死了我的父母,你卻獨獨救了我的命,是想替你們齊國的人贖罪嗎?」魏嬰抬頭怒視著他,眼底涌起一層悲哀,她緩緩地,朝後退開幾大步,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問︰「你雖然救了我,能保護我一輩子嗎?」
房揚古驚愕地看著她,寒風吹拂著她凌亂的發絲.她眼中充滿了難以描繪的情緒,忽然間,她一旋身,往下人房的方向拔足狂奔。
房揚古怔了怔,立刻跟在她身後追了上去。
魏嬰一踏進下人房,看見房慶緒、阿靈和齊珞全站在井邊,而阿喬正跪在地上接受問話。
魏嬰垂下眼睫,慢慢地蹲身行禮,眼角悄悄瞥了一眼齊珞,齊珞的表情嚴肅銳利,眼神冰寒。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回過身,轉進廚房里去。
阿靈很懂得見風轉舵,一看見魏嬰想搬柴火,立刻沖上去搶下她手中的柴,親親熱熱地說︰「妳沒听大將軍吩咐嗎?今兒起,妳不用做這些個粗活了,我馬上命人給妳收拾一間房,好讓妳搬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