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好煩好亂,她索性又打了通電話回公司,發狠地請上一個星期長假,打算回南部老家好好休息,散散心。
前半年度工作像拚命三郎,累積了不少的年假都沒休,本來和任牧禹說好,要一起找個時間,安排假期出游……
現在是不可能了,和邵光啟交情又沒到可以面見高堂的地步,還是別貿然邀約,害人家會錯了意,尤其他之前還當眾求過婚。
算了,既然沒人陪,那就自己去吧!
台南的鄉親,其實是很熱情純樸的,村里之間,好像每個人交情都好到可以攀親帶故,三不五時看得到誰又提著什麼炖肉、水果的來串門子。
她拿起枕頭蒙住臉,企圖阻隔叨叨絮絮的話家常聲浪。如果她沒記錯,這老母雞似的恐怖嗓門,應該是隔壁的陳媽媽。
前一天回到家,已經是三更半夜,累得她倒頭就睡得不省人事,何況她又還在生理期當中,日上三竿仍賴在床上裝死是可以被原諒的。
但顯然家人並不這麼想。
「梁阿影,你給我起床,都幾點了還在睡,這麼懶散看你怎麼嫁得出去!」
枕頭被抽掉,然後砸在她身上。
「哼哼,誰說嫁不出去,是本姑娘不嫁而已。」心知回籠覺是睡不成了,只好認分地爬起來,一邊刷牙,一面口齒不清地咕噥。
「是啊,也只有阿禹那老實的呆子受得了你,真不曉得你前世燒了多少好香。」母親喃喃的叨念聲,她假裝沒听到。
「說到阿禹──」棉被折到一半的母親突然回過頭。「他這次怎麼沒有陪你一起回來?」
對厚,該怎麼稟明高堂,他們已經吹了?
依照母親對任牧禹喜愛護衛更甚骨肉至親的程度,要是照實說,她恐怕會被活活掐死,然後棄尸荒野。
她早就在懷疑了,她一定是在外頭被抱回來養的。
這麼說可是有根據的,每回任牧禹陪她回來,老娘哪一次不是殺雞又宰羊的?
為女兒進補嗎?錯!佳肴美食全往任牧禹碗上堆,還不準他借花獻佛,孝敬她大小姐。
猜猜沒心肝的老娘是怎麼說的?
「那丫頭在台北就讓你喂得白白胖胖的,我沒叫她減肥就不錯了,你才需要補一補。不是我在說你,別什麼事都顧著那個笨丫頭,自己的身體要多愛惜……」接著是一長串「母子情深」的戲碼。
實在看不下去了!她都快搞不清楚,這到底是誰家?
雖然最後,他碗中的食物,有一半都會入她的月復。
在庭院摟著她看星星時,他笑笑地對她說︰「其實你母親很愛你,你以為她宰雞炖補是為了誰?當然是你。」
「為我?卻把最營養的食物全往你面前推?」他腦袋的組織能力有問題啊?要不是肯定在交往前,老媽沒見過他,她幾乎要懷疑任牧禹是老娘在外頭偷生的了。
「因為她知道,我會顧著你啊!這是你媽媽表達感情的一種含蓄的方式。她問我,你在台北有沒有給我惹麻煩,其實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是哦!」她不以為然地嗤哼。「你一定沒見過這麼白目的老媽吧?」
那時,她並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現在瞧瞧她一個人回來的待遇,果然沒錯吧?連塊碎肉都沒有。
悶悶地埋頭扒著稀飯和桌上幾碟醬瓜。
「喏!」一個大碗公「咚」地放在她面前,老娘毫無預警地冒出來,小小嚇到她一下。
咦?還真有肉?而且還是那種要炖上四、五個小時,肉質女敕到入口即化的那一種哦!
「早說你笨了,連照顧自己都不會,真不曉得在外頭都吃了什麼,整個人瘦上一圈了……」
她要笑不笑地抬眼。「老母,你在喂狗啊?」老娘的態度她很有意見哦!對任牧禹就熱絡到只差沒陪酒賣笑,相較之下,她應該有權挑剔吧?
「要不要說聲「歡迎光臨,小姐請慢用」啊!」老娘不爽地瞪她一眼,又一頭埋進廚房里。
才剛說到喂狗,小妹抱著她的愛犬Luck,從她面前冒出頭,小小聲問︰「好吃吧?」
哇例!這一家子是幽靈啊?全都神出鬼沒的。一時忘了,她也在這「一家子」之中。
「梁心慧,你嚇死人啊!」
小妹笑笑地。「告訴你哦,這是媽媽一大早起來,由五點多煮炖到現在的。」
「想吃?」她挖了腿肉遞去。
「才不要,這是媽媽特地為你做的。」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地埋頭吃著。
「欸,姊,你這次回來,氣色比上次差很多耶,連Luck都被你養得瘦巴巴的,不像以前,圓圓軟軟好可愛,抱起來很舒服。你虐待它厚?」
「我哪有?是它自己不吃好不好?關我什麼事!」
你這種態度,它吃才怪。梁心慧在心中低噥,沒說出口。
「我听到了哦,媽媽問的話,你剛才還沒回答。任大哥為什麼沒回來?」
「這是我家欸,為什麼他該「回來」?」
「可是上次我打電話去,他明明告訴我,下次會找時間陪你回來的──就是凌晨雨點那一次。」她追加最後一句。凌晨兩點還在女朋友家中,而且是剛睡醒的沙啞聲,白痴都知道這封男女稍早前都干些什麼勾當去了。
梁心影當然知道小妹指的那一次。歡愛後倦累睡去,半夜沒力氣爬起來,直接搖醒任牧禹幫他接電話,反正和她有點交情的親友,他大致都認識。
「凌晨兩點打電話吵人還敢說!你有沒有禮貌啊!」她裝傻帶過。
「少來。你留男人過夜我都沒說你了。」停了下。「你們吵架了?」
吵架?哼哼,這人哪懂得怎麼跟她吵?
小妹接下來的那句話,讓她差點打翻手中的碗──
「性生活不協調?」
她整個人彈跳起來。「梁心慧!你這小孩腦子里都裝了些什麼?」
「我十八歲,不小了。至少該知道的都知追了。」
「哼哼,才十八歲,知道什麼?」
「我知道任大哥很愛你,他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也知道這麼好的男人,你這輩子再也遇不到第二次。他這麼寵你、讓你,不可能會做讓你傷心的事,一定又是你自己小心眼,又在鬧大小姐脾氣了,我看你還是乖乖去找他,向他道歉好了。」
「梁心慧,你到底是誰的妹妹?」反了,這一家子胳臂全都往外彎的嗎?
「就因為是你的妹妹,才不得不替你打算。你那麼不會照顧自己,少了任大哥,不把自己搞瘋才怪,要是哪天任大哥鐵了心不要你,看你怎麼辦!」
「那又怎樣?他不要我,我就一定得要他嗎?為什麼我不能自己回家?為什麼我一定要他送?為什麼我不可以自己生活?為什麼我一定要他照顧?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把我看得這麼沒用?任牧禹是上帝嗎?沒有他我就活不下去?梁心慧,你就這麼瞧不起我,是不是?」無名火燒了起來,她不經思考就吼了一長串。
梁心慧傻了眼,很少見她這麼抓狂失態。
「姊……」梁心慧吶吶地喊。
「我出去走走!」無心听她再說什麼,轉身離開飯廳。
走在田間的小路上,清新的空氣中有著蟲鳴,卻一點都不能舒緩她的情緒。
我究竟是怎麼了?
她無聲自問。
回家是散心的,為什麼只覺得更浮躁?
同樣的名字在不同的口中一再被提起,像是這輩子都與那三個字密密糾纏,她愈是滿不在乎,愈是強顏歡笑,壓抑到最後,反而壓抑出滿腔抑郁。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任牧禹」這三個字,與她依戀多深。
「阿影,幾時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