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下,他面無表情地回視。「我說過要當你的爹嗎?」
「可是……你上回沒說不要啊!」
看來,他為了打探真相!傍了孩子太多錯誤的想望。
「父親,只有一個,不是想要就隨時能有。你要的話,去找屬于你的那一個,與我無關。」是很冷漠,但兒子又不是他的,他何必為這些負責?若不說清楚!任孩子誤解下去,勢必成為他的負累,他不想自攬麻煩。
若兒一陣靜默,陽光般的笑臉霎時黯了下來。「我……我沒有爹。」
不知怎地,這張落寞的小臉,竟會扣住比映塵的心弦。
「有,你有!每個人都有。」他不明自己為何會突然這麼說,那算安慰嗎?
小手撫上襟口,細細的感傷飄出唇畔。「我也想去找他,想看看他的模樣,想知道他會不會疼我……娘說,我的親爹生得很俊,沒人比得上唷!還說!我們長得很像、很像……可是,每次我問起他在哪里時,娘都不說話……」
比映塵默然無言。
一陣岑寂過後,若兒突然仰起頭看向他。「後來,遇見叔叔的時候!我就覺得叔叔長得很好看,而且也和若兒好像、好像,所以……」
「所以就把我當成你爹了?」谷映塵恍然領悟!原來,若兒一直在用這樣的心思看待他。
多純稚的想法,不懂迂回的單純心靈,就這麼直接的將對父愛強烈的渴慕寄托在他身上,而這竟讓他覺得心酸。
若兒怯怯地點了下頭。「我曾經偷偷想過,有爹會是什麼樣子,叔叔……就像爹,若兒真的好想要一個爹……很久、很久以前,若兒也這樣對娘說過!然後……」他低下頭,拉出隔著襟口撫觸之物。「娘把它給了我,親手替我戴上,還告訴我,想爹的時候,就看看它、踫踫它……」
比映塵望著他的小手,瞬間,神色大變!他沖上前去,不敢置信地抓過碧光乍現的瓊玉。「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這玉佩哪來的?」
「娘給我的,她說……是爹的……」
驚天動地的訊息在腦海炸開,波濤雲涌地沖擊著他的身與心。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他心跳急促!思緒亂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這是玉鴛鴦,他谷家祖傳的玉鴛鴦!本有雌雄一對,世代只傳長子、長媳。出生之時,是爹親手為他戴上,二十年來不曾離身,直到七年前……
若兒所戴之物!確為他所遺失的雄鴛鴦!吉祥結下系著玄玉寶石!那是娘的巧手慧心,願她心吉祥平安;寶石上所刻蒼勁的「塵」字,是爹豪邁襟懷,願他兒風采出塵……
這原是腰間的佩飾,而今,作了小小的改變,系上紅繩,掛在胸前。
這麼說來,這一切不是巧合!若兒真是他的……
隨著激蕩起伏的思緒,他震動得不能自已……
「痛……」細碎的低呼聲拉回了他的神智,他才發現自己一時情緒失控,過重的手勁抓疼了若兒小小的肩。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撫觸眼前的小小俊容,這眉、這眼、這鼻、這唇、這好生俊俏的臉孔……多麼的像他啊—
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脹滿胸臆,沖擊、激蕩著……
「若兒你幾歲了?」
「七歲。」若兒沒有猶豫地回答。
七歲沒錯,他是該七歲!比映塵呀谷映塵,瞧瞧你有多荒唐,兒子都七歲了,你卻還渾然未覺!「你娘怎麼對你說的?說你爹死了?」
「好……好像是吧!」若兒偏偏頭,不怎麼肯定。因為從前他每回問起,娘都是一副再也見不到爹的樣子。
懊死的女人,她什麼意思?
幽眸一凜,他一手扯下玉鴛鴦,往內苑沖去!砰房門被一腳踢開。
「秋水心!」谷映塵大步走了進來。
她正想喝口水,不料都還沒沾到杯緣,就被嚇得跌破了杯子。
「發生什麼事了?」秋水心撫著受驚的心口。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耶!「我記得我問過你,若兒的事,對不?」
「怎……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談到這個她就心虛,眼神開始游移閃爍。
「你是怎麼告訴我的?」他逼近一步,攫住她微慌的眼瞳。
「我……我……」她說了什麼?慘了,不太記得了。
比映塵很好心地提醒她。「你說他死了,在還沒來得及與你成親前。」
「啊……是啊!」她有這樣說嗎?明明結論是他下的耶,她根本語無倫次!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除了敷衍的應答,她還能怎麼辦?
「噢,那你還真是紅顏多舛啊!」同情的字眼,卻沒有同情的語氣,他深沈莫測地又問︰「我想!你們一定很相愛吧?」
秋水心一愕!連心虛的應和都不敢。
愛?多遙遠的字眼,連想,都讓她覺得不可原諒,他對她,只有憎恨呀……
「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嗎?」
「象……」她低低地道。「像極了。」
「噢。」他又點了一下頭。「那麼!我呢?」
「啊?」她瞪大眼。
「你不能否認,我和若兒是很像。」
「那……那是……巧合吧!」她氣虛地死撐。
「若兒要我當他的爹呢!你怎麼說?」
「那很好啊……」她不知所雲地應和。
「很好?!」
「呃……我是說,如果你不願意……你可以不必理會他的……」她急急忙忙地又道。
「是啊!我是可以不必理會他!別忘了,他也算是秋家人,報復手段中不加上他一份好像有點可惜。」
秋水心一驚,急叫道︰「不!你不可以這麼對他!」
「為什麼呢?給我一個理由。」聲音低柔得可疑,似在醞釀什麼。
「他……他是……」能嗎?能說嗎?
不!她不能莽撞行事。
咬緊牙關,她硬是不肯吐露半個字。
「不說是嗎?那這小表死活又與我何干?」他說得冷酷,字字如冰。
驚抽了口氣!她跌退一步,捂住唇凝望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你還是不說!」熊熊怒火瞬間爆發,狂熾的焚燃而起,他一掌重重往桌面擊去,圓桌應聲而裂。「你非要看到我們的兒子死在我手中!才來後悔莫及,悔不當初嗎?」
秋水心震驚地瞪大了眼。「你……你胡說……什麼……」
「若兒是不是我的種,你心里有數!」手一揚,碧澄光芒在空氣中垂晃。這是什麼?你說呀,我谷家的傳家物……獨一無二的玉鴛鴦!為什麼會在若兒身上,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每說一句,他便逼近一步,秋水心退無可退,慌亂之下,一腳勾到圓桌的殘木低呼了聲,重心不穩地往後傾跌——
比映塵反應迅速,大手一勾,攔住縴盈細致的腰身,兩人以著極親昵的姿態對望著。
「是你對不對?獻上清白之身解我媚藥之苦,卻又在事後消失無蹤的女子……
是你!對嗎?」答案已無庸置疑,可他要听她親口說。
「你知道?」她以為,他昏昏沉沉,意識迷亂!謗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這話什麼意思?他皺起眉。「你當我是死人嗎?與人歡愛一場,我會沒感覺?」
如此直接的措詞,教秋水心不由得紅了臉。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你是哪個意思?」他有非常多的不滿!而且全是針對這個該死的女人!「如果我不提,你就一輩子也不打算說了,是嗎?看著我們父子相殘,相識不相認,你覺得很有趣,是嗎?秋水心!要是今天,若兒因你的隱瞞而受到任何傷害,我在自責之前,會先將可恨的你給碎尸萬段!」
「不……」她打了個寒顫,心慌地解釋道︰「若兒也是我的兒子呀,我怎麼會舍得得他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