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情似雨濃 第2頁

冷冷的眼隨意一抬,風悠辰手一揮,示意一旁的主管退下,幾名管事暗吁了口氣,不敢多做停留,有禮地告退。

茗香樓,乃傲風堡名下產業之一。

「堡主——」始終靜佇身旁的嚴子豪恭敬地輕喚。

風悠辰勾了勾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意思很明顯。

「屬下不敢。」嚴子豪誠惶誠恐地躬身道。對于這個主子,他滿心恭之敬之,多年來已理所當然地將他擺在自個兒的生命之前,就算向天借膽,他也不敢與主子平起平坐,深怕僭越了主僕尊卑之分。

只不過,風悠辰似乎不以為然,老愛這麼為難他。

「我說坐就坐,哪來這麼多禮數顧忌。」他心里其實十分清楚,自幼失了雙親的嚴子豪,打從進傲風堡開始便跟著他到現在,近二十年來,嚴子豪眼里除了盡忠、以及他這個主子外,再也容不下其他,與他出生入死了多年,其忠誠度直可用肝腦涂地、鞠躬盡瘁來形容,雖然,他說過不曾將他當外人,身為獨子的他,早已將嚴子豪視如手足,怎奈這個忠心又死腦筋的二愣子老是搞不清狀況,死守著主僕之份,絲毫不敢放肆。

「堡主——」嚴子豪苦著一張臉,堡主又要為難他了。

「要說就坐下來說,不然就給我閉嘴!」風悠辰撇過臉,表示沒得商量。

「是,屬下遵命。」沒辦法,左右為難的嚴子豪莫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風悠辰這才滿意地掉回目光,並不意外看到他正襟危坐的嚴謹樣。

碧執的臭驢子。

既然他認為這樣會坦然自在些,風悠辰也不想太過勉強他,隨他去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嚴子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釵頭鳳上,斟酌著道︰「關于老太爺的命令——」

這是目前最令風悠辰心煩的事,除非不想活了,否則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但,嚴子豪的關切並未令他惱怒。

風悠辰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指尖無意識的把玩著釵頭鳳,撇唇道︰「釵頭鳳于我風家的意義你是知道的,它便等于‘娶妻’之意,問題是我根本不想有個女人綁在身邊礙手礙腳,爺爺那邊——唉,頭疼!」

是的,他知道。在風悠辰身邊待了二十多年,他了解風悠辰的想法,對女人,他向來是無心且冷酷的,生命中最不需要的便是女人,更別提做那種必須與某個女人朝夕相對的事,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藥。

但,釵頭鳳對風家人意義非凡,傳說它最早的主人,是史冊上有名的愛國詩人陸游,他將其釵連同深情一並寄予其妻唐琬,只不過後來兩人卻被迫勞燕分飛,只留下千古悲痛的兩首相和之詞——釵頭鳳,于是,後人便浪漫的將這支滿含他們無盡情愛的金釵也取名為「釵頭鳳」。

後來謠傳,只要有情人能得到釵頭鳳,便能受到其中神秘魔力的祝福,情系一生。約在明朝年間,風家某一代祖先偶然得到釵頭鳳,與其妻濃情相依直至終老,留予後代的這支釵頭鳳,不知是巧合抑或真有所謂的幸福魔咒,一對對的有情人皆成了眷屬,白首偕老。代代下來,釵頭鳳也成了風家的傳家寶。故,收下了釵頭鳳,他便無法推辭的必須找個命定佳人,將釵頭鳳交予她,這是身為風家人必得依循的祖規。

思及此,他的心更加沉重了。

「堡主不想娶?!」看出他深沉的無力感,嚴子豪問。

風悠辰白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哪來的女人讓我娶。」

「只要堡主放句話下去,全京城的女人哪個不是爭先恐後任你挑?」

「但,全京城的女人,哪個值得我用一生的時間來認定?不,沒有,沒有一個人值得,所以,成親便成了一種酷刑,爺爺根本是在刁難我。」

「堡主,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嚴子豪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吧,別吞吞吐吐。」

「是。恕屬下直言,老太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老爺的事在他心中留下太深的傷痛,所以對你也就……」

「我想過。」風悠辰低嘆。

他的父親也是個有為的青年才俊,與母親相愛甚篤,只不過新婚不久,父親因傲風堡生意上的糾葛紛爭,一時大意,遭素有嫌隙的對頭冤家尋釁,重傷不治,母親傷心欲絕,本欲同赴九泉,卻因發覺月復中懷有身孕,才在風悠辰出世後,自縊隨夫共赴冥府。

痛失子媳帶給風老太爺太大的打擊,此時他才想起,本來早該交給兒子的釵頭鳳,一時輕忽竟拋諸腦後,否則,兒子也許就不會……

這樣的想法也許太過迷信,但近三十年來,他始終耿耿于懷,想著兒子與媳婦當時如果擁有傳說中能帶給有情人幸運的釵頭鳳,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自小,風悠辰便是在祖父的撫養下成人,所以除了敬之、愛之,風悠辰對他更有著一份無法割舍的孺慕之情,這也是他無法拒絕祖父所有命令的原因。

弱冠那年,有一個白須老者,口中自詡鐵口直斷,堅持要為他這個人中龍鳳算個命,風悠辰向來不信這套,以為只是江湖術士想糊口飯吃,給點銀兩便想打發他,但風老太爺說听听也無妨,于是他才勉為其難的任他又是手相、又是面相的評頭論足。

白須老者說的,還不就是那一套什麼他才智超群、出類拔萃之類的話,听多早就麻痹了,還說他一生尊貴,必為人上人……廢話一堆,傲風堡少主何人不曉,豈會屈居人下?!

但,有句話倒是他不曾听過的,也令風老太爺瞬間色變,從此懸住了一顆心。

老者說,天律循環,生生相克,再卓眾狂傲的人,也不可能一生全無弱點。自古英雄,情關難過,尤其傲氣如他,必經情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他的生命帶來溫暖與幸福的人,極自然的也會是他最致命的傷口,也因此,他注定了命中必有一場生死大劫,過不過得了,端看個人造化。

說完,他如流雲般,只留下一句「十年後再見」,便杳然無蹤。

好個行如清風、意如流雲的——怪人。

十年間,他不曾放在心上,不過,顯然祖父並不這麼樂觀。

耙情,祖父是怕他未曾留下一兒半子便嗚呼哀哉,害風家絕子絕孫,成了千古難赦的罪人?!

他啼笑皆非,反問坐在對面的嚴子豪。「子豪,你說,我真的長得一臉短命相嗎?」

「啊?」嚴子豪戰戰兢兢地起身道。「屬下造次了。」

風悠辰白眼一翻。「話是我說的,你造什麼次啊!」

「堡主萬萬不可有此荒唐念頭,堡主乃少年英雄,何需信那江湖術士信口開河之言。」打小苞著風悠辰幾乎寸步不離的嚴子豪,自然也知曉那段往事。

「你罵我荒唐?」風悠辰冷眼一挑,嚴子豪的慌亂早在預料中。

「屬下不敢、屬下該死!」逗這個老實人實在有無窮樂趣,風悠辰看著他的反應,忍不住搖頭。

冷峻的臉孔難得揚起笑意。「好了啦,少一臉等不及要以死謝罪的模樣,我沒這麼殘暴噬血,你少帶壞我。」

「堡主——」嚴子豪傻愣愣地,倒不如要如何反應了。

要不是早習慣了,風悠辰還真的會無奈地嘆息。

「我煩死了,如果沒有好主意,廢話少講。」他煩躁地甩著手中的釵頭鳳,它則幽然而無辜地兀自散發它奪人心魂的光芒,看得風悠辰益發心亂。

「見鬼的釵頭鳳!見鬼的傳家寶,憑什麼我拿到它就必須娶妻?!笑話,堂堂名震四方的傲風堡主,當真斗不過小小的一支鳳釵、當真只能任它擺布?可笑透頂!避它有多神秘,管它有什麼鬼魔咒,我偏不信這套,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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