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唱完曲突然想到要幫百佳買文房四寶。」她說了一個無害的謊。
「百佳真盡責,私塾不過收了三名學生,就這麼大張旗鼓,又是放鞭炮又是 小興土木目的,錢沒賺到先花了一大筆哩。」
「百佳不像妳,不會只見錢眼開。」高向庭一笑。
麻小蔓也不以為忤,她很自信的,男人的一句話傷不了她,就算拿她同其它女人相比,她都有辦法一笑置之。
「我們出身不同嘛!我和悠悠是天涯歌女,百佳是書肆千金,對于節流的看法自然不同。」麻小蔓說。
其實金錢本來對楚悠悠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她的平凡幸福並不用銀山金山來堆砌。
進煙波府做丫鬟,認識大戶人家的少爺栗天擇,她亦不曾有過什麼想法,最多只是希望能遠遠的看著他,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如此而已。
「悠悠現在終于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高向庭樂觀的說,很自然的看好栗天擇和楚悠悠能苦盡笆來。
楚悠悠的心被這番話揪痛了。「向庭哥,你說到哪兒去了?」
「栗爺回來了,此後妳就不必在翩翩酒樓唱曲娛眾了,栗家的女人可是不許拋頭露面的。先前是沒人讓妳依靠,妳又不肯接受我的好意,現下妳丈夫出獄了,一定可以雨過天青。」
麻小蔓撇撇嘴,「向庭哥,你什麼都不懂。」「呃?」「栗家會重新接受悠悠才有鬼!」麻小蔓咬牙切齒地道。高向庭愣了下,「難道栗爺尚未派人接回悠悠?」
第二章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
別君時,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除卻天邊月,無人知!
唐韋莊女冠子
煙波府一早,栗府老夫人派貼身丫鬟珠珠請楚悠悠-晤
楚悠悠跟在珠珠身後,走進老夫人住的「養心閣」,閣外小徑上植滿四季蘭花,十分幽雅,花香芬芳撲鼻,使人心曠神怡。
她剛到煙波府時即被分派負責打掃養心閣和栗天擇住的「清心苑」,天天打掃兩處的房間庭院,將閣苑收拾得幽靜清潔。
她一直懷著感恩的心情,希望在她的巧手布置下能讓住在其中的人能把愁緒全丟開。
只是沒想到,府里的爺會把注意力擱在自己身上。
一走進門,楚悠悠便見到雙目全盲的栗老夫人側臥在床形椅上,這是特別設計的椅子,完全符合人的體形,躺臥其上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栗老夫人身後站著兩名新進的丫鬟,各手執一柄白鵝毛扇,慢慢地搧著風,秋老虎發威,今人難受著,栗老夫人怕熱,白鵝毛扇搧出的風十分涼爽。
「妳來了啊!」
「老夫人。」楚悠悠喚了聲。
當年栗老夫人並不贊同她入栗府佔栗天擇正妻的位置,曾建議她先做妾,待生下子嗣再扶為平妻,只能是平妻,若是生不出兒子,就乖乖以妾室之姿伺候栗天擇至死。
那個時候的她並無太多意見,因為她沒有選擇的余地,能跟在喜愛的男人身邊,不求名分亦死而無憾。
「妳們其它人全退下吧!我有事要同楚姑娘談。」
楚姑娘︰
她始終不是栗家的媳婦。
她的已婚身分只短暫地出現一回。
珠珠與另兩名手執白鵝毛扇的丫鬟退下後,栗老夫人才緩緩地道︰「坐啊,別站著,站再久也高不了多少。」
楚悠悠依言坐下。
突地,她覺得好無助、好害怕。
在栗家人眼里,她是個不識好歹的壞女人。
現在她更是成了燙手山芋、瘟神,隨時隨地又會變成害人精。
「妳和天擇見面了?」栗老夫人開門見山地問,她早已看清面前的女子,其姣好的面貌,不用月兌衣裳就能引誘男人犯罪,這樣危險的女人外表脆弱,事實上是個麻煩的人物。她不要她的兒子再受傷害。
楚悠悠輕輕點了下頭,很快地想起栗老夫人看不見,即刻答道︰「見過面了。」
那日他將她留在馬車里直至天黑,兩人歡愛過後,他以一種充滿佔有欲的姿勢抱著她,不發一語。
「求妳高抬貴手,放過天擇。」栗老夫人哀傷地道。
楚悠悠僵住,「老夫人,我……我什麼也沒做。」她咬了咬下唇。
「求妳不要再傷害天擇了,那件事他跌得好重,妳傷他太深,妳知不知道?」
楚悠悠哭了出來,背負著愧疚,她恨自己當初為何無能為力,為何讓愛變成害?「我知道、我知道,老夫人,我……真的知道。」她哽咽地一連說了三回知道。
「我就天擇這麼一個兒子,他已經被妳害得坐了三年牢,妳卻無動于衷。」
「我沒有無動于衷。」她可以發毒誓。
她愛他啊,愛得心都擰在一塊兒了,滿臉盡是淚痕的她心好亂,她也不願事情變成這樣。
「如果妳還有一點良心,請妳離開天擇、離開蘇州。」
對栗天擇,她的心有著強烈的情潮和割舍不去的眷戀,要她永遠不能同他見面,不如叫她去死。
她知道自己渾身充滿了罪,她想贖罪啊!
「老夫人……」她想說出心中的哀求。
「妳不想走?」
「誰要走i」
栗天擇冷情的聲音出現在她的頭顱上方。
他的眼眸浮現一抹教人看不透的黯然。
「擇兒,你的休書何時寫好?楚姑娘就要離開蘇州了,你不要她,總得讓她清清白白的離去,也許人家在他處能覓得其它不怕被她害的夫婿。」
聞言,楚悠悠像只驚惶的小鹿般逃離養心閣、逃離煙波府,新的淚水又滾落了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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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窗外又下起蒙蒙細雨,雨勢越來越大,沒有停歇的態勢。
悶悶的空氣今人心躁意亂。
休書!栗天擇已打定主意要休了她是嗎?楚悠悠本以為自己早有心理準備可以淡然看待這件事,可為何她的心會隱隱揪疼呢?
突地,敲門聲有些急切的響起。
會是誰?楚悠悠開了門,有些訝然,煙波府的車總管撐了玄色油紙傘立在門外。
「車總管有什麼指教嗎?」她柔聲問道。
車車綻開老實憨厚的笑,「爺請妳去煙波府。」
「爺?」天擇找她做什麼?他就要寫休書了不是嗎?再有糾纏不是很奇怪嗎?
「爺要姑娘立刻去。」車車已被警告,不許稱楚悠悠為少夫人,若不從,就準備滾人。
「爺可有說什麼事?」
「爺說他身子不舒服,需要姑娘照應。」車車只是負責傳話和帶人的中間人,並不清楚栗天擇身子骨何處有恙。
楚悠悠心口一緊,不一會兒上了車車駕來的馬車,往煙波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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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苑的門扉掩得死緊,楚悠悠推了半晌才開敢,三年了,再走進栗天擇的房門,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走向床沿,遂聞到酒味。他不喝酒的,杯中物一向是他敬謝不敏的玩意兒,為何今日此時他會渾身酒味的躺在床上?難怪會不舒服了。「妳為什麼逃?」「我知道你不願見到我,所以自動消失。」楚悠悠垂下眼,往後退兩步。「妳是個殘忍的女人。」他對她掏心掏肺,她卻背叛他。她的心口像是被人拿針狠狠的刺了一下,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我想彌補……給我機會補償。」縱是難以補救,她仍想一試。半晌,房內靜悄悄地。
莫非他睡著了?
楚悠悠輕手輕腳的靠近床,見他雙目閉上似是睡熟了,她替他攏好身上的被褥,不料她的小手竟被他抓住,緊緊地箝住。
「天擇。」楚悠悠喚他。
栗天擇沒有動靜。
她的臉,曾經為他綻放過歡顏的臉,如今除了憂郁還是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