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維克也是普通男人,也有惻隱之心,也會不忍……
「我就單刀直人地說了,娜塔莎小姐。」
然而真正的殘忍是︰空有同情卻什麼也不去做,明知悲劇即將上演,還坐在台底下觀望,視若無睹的行為。
「我希望你不要嫁給渥夫,你應該不會不明白理由何在吧?」
真是陳腐的對話,謝維克在心中自嘲一笑。要是有外人在,听見這段對話,搞不好會以為自己是登門恐嚇單純無辜情敵的妒「婦」呢!
始終低垂著頭的少女,一語不發。
「恕我冒昧,這樁婚約是出于你的自由意志嗎?難道你不是受了……什麼脅迫,不得不答應的嗎?」
推論後得到唯一合理的解釋,讓謝維克放膽直言。其間他一雙紫瞳銳利地盯著娜塔莎的臉龐,看到那白得如同紙般的臉色一轉為泛青,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疑問。
「真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伊凡是我非常要好的友人,友人的家族有難,伸出援手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我不是衛羅斯人,但在衛國的宮廷也小有影響力,我可以幫助你走出困境。」
聞言,娜塔莎抬起頭,驚懼如小鳥般的藍眸在謝維克臉上梭巡,欲言又止。
「你可以放心地說,沒關系。」溫柔堅定地,謝維克靠向前去。
輕搖了下頭,她閉上眼楮。「不……沒有人逼迫我什麼……我很樂意嫁給渥夫大公。他待我極好,很好,他是個好人……」
「但他不可能愛你。」
冷酷地,謝維克剖開保護殼,直搗痛處地說︰「這點我敢斷言。那男人沒有半點墜人愛河的模樣,我昨日和他見面,他甚至……未曾停止荒唐的行徑。你要這樣一樁沒有愛的婚姻,理由何在?」
娜塔莎抖著唇,怯怯地揚眸說︰「不為愛而結婚的上流社會夫妻,您也見多了吧?我尊敬大公閣下,也將在上帝的面前誓言永遠對他忠誠、愛他,這樣不行嗎?」
萬萬沒料到這怯生生的姑娘有反駁之力的謝維克,一時間愣住了。
「您若真是伊凡哥的友人,請不要再反對,請給我們祝福。我與大公之間有著深切的聯系,那不是您這樣的人會懂得的。您很好心,這樣地關心陌不相識的我,但我是認真的,大公也是,我們都期待著這場婚禮的舉行。」
咬著唇,思考半晌,謝維克嘆息了。
「那家伙——渥夫‧拉沃爾是個多大的混帳,你一點兒都不知道!他對……算了,我不想做個在背後批評他人的無恥小人。」以一手覆在額頭上,閉上絕望的眼,謝維克仰靠在沙發背上。
「……知道……」以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娜塔莎模糊地說。
謝維克吃驚地挺直背坐正。「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知道伊凡哥與大公閣下……之間……的關系……」強忍著淚水,娜塔莎繃著下巴,雙唇哆嗦個不停地說︰「我全部都知道。」
「那……這樣你還要嫁給他?!」假設她從頭到尾都知道,那她更不可能不知道,這婚禮是陷阱,是報復的手段,絕對是拿來折騰伊凡用的啊!
無法再回話的她,僅是點頭示意。
剎那間,謝維克知道自己犯了個錯誤。他以為這是渥夫單力面的謀劃,可是,很顯然對一切知情的娜塔莎也參與其中。為什麼伊凡的妹妹會幫助渥夫實行這樁復仇計劃,謝維克也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照這情況推演,自己這趟注定是要無功而返了。
「你滿意了沒?」
謝維克霍地回頭,起居室的門邊不知何時站立著的頎長人影,正以雙手環胸的悠哉姿態,觀望著屋內的一舉一動。
精悍的身軀包裹在完美無瑕的奢華絨袍下,輕巧地移動到娜塔莎身邊。專人細心打點的發型不再紊亂,潔淨的下顎不再有頹廢的痕跡。從指甲到鞋跟無一處不是翩翩上流紳士模樣的男子,和昨天謝維克所看到的,判若兩人。
「親愛的,我來看你了。」執起少女縴細的小手,印上一吻,渥夫優雅地行完禮之後,瞥視謝維克說︰「希望我這位好管閑事的朋友,沒太費你的精力,太讓你勞累。」
娜塔莎搖晃了下小腦袋,又恢復成原先那文靜的、內向而怕生的模樣。
這兩個人的哪一點、哪一處,像是一對快要成婚的夫妻?!謝維克見他們不只是「相敬如賓」,根本是「相近如冰」!
然而,眼尖的謝維克也嗅到了飄蕩在這兩人之間的「共犯」味道……四目交接時、雙手踫觸時,都在若有似無地交換著一種默契。這之間到底有什麼「緣由」,沒有預知能力、無法鑒往知來的他,現在還說不上來,只能說是一種直覺在發出警告——將有什麼事會發生!
「我不知道你干麼這樣費盡心思地反對一樁好姻緣。」渥夫安撫完娜塔莎後,高深莫測的綠眸不露半點情緒,冷淡地對著謝維克說︰「看在我們往日的情誼上,我不會禁止你出席我倆的婚禮,可是你也別再來騷擾娜娜了。她身子很虛弱,需要長時間的休養,沒空听你的胡言亂語。」
由椅子上起身,謝維克不慍不火,拂落黑袍上的︰毛絮,並說︰「自討沒趣的事做一次就嫌太多了。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再說什麼的。不過
以生平最嚴肅的臉色與態度,謝維克牢牢地瞪著渥夫,說︰「你別太小看伊凡了,等他知道這件事後,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的。」
歪著嘴角,綠眸諷刺地眯細。「你想說他還能再暗殺我嗎?」
謝維克靜靜地看著他。
「哈哈哈哈!我可不再是昔日的我,那個蠢得讓一名婬歸登堂人室的我!他有辦法能接近得了我,就讓他試試看好了!哈哈哈哈!」
無可救藥,就是說這種人吧?
不再多言的謝維克,掉頭離開這間屋子。
站在窗台邊,凝視著好友離去的背影,手握著一只金杯的渥夫,將杯中的烈酒一口喝干。
娜塔莎隔著一段距離,坐在躺椅上,小聲地開口說︰「大公,我……表現得還好嗎?」
回頭,渥夫虛假地微笑著。「當然。你做得很好,娜娜,非常好。」
「但是……我總覺得有點……不安……」
揪著覆在膝蓋上的毛毯,娜塔莎絞著毯子,底下是一雙動彈不得的腿。幼年的一場重病,讓她失去行動的自由,她像只有著翅膀卻不知道怎麼飛的鳥,從過去到現在,始終都是「他人」的負擔。
餅去是伊凡哥的……
現在則是……
她抬起臉,看著那魁偉、帶著寂寞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陣室息的痛楚。
他們是同病相憐,都是犯下同樣過錯的……罪人。如今靠在一起,互舌忝傷口,卻還是解不了彼此的愁。
這麼做是對的嗎?這麼做真的好嗎?將別人推人火坑,自己爬上幸福的台階,難道不會受神的懲罰、挨神的怒斥嗎?娜塔莎不時會發出這樣的疑問。日子越是接近,她便越是按捺不住這份疑惑。
到最後,萬一她真獲得了奇跡般的幸福,又能從這樣的罪惡感中解月兌嗎?
她一點自信都沒有。
「沒有什麼必要感到不安的,娜娜。你遵守約定,我保證你便會實在自己的願望。」
往杯中倒進第二杯的酒,這回渥夫舉杯朝她致意,一眨眼說︰「就讓我來卸除你一小部分的不安吧!」
不懂他意思的她,張大眸子等著。
「派出的眼線回報,他們已經在白拉山區,再過幾日便會抵達斯科城。在我們成婚前一日,你的伊凡哥就會到家了,值得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