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常的等候著,伊凡漫不經心地放任目光游走于懸掛在牆壁的肖像畫上。
鬈金浪發在帆布上躍動,畫家的筆精準地捉住男人傲慢的神情,象征天之驕子般的堅毅下顎高仰,而翠綠雙瞳則銳利得仿佛能穿刺過人心;揉合著性感雙唇的完美臉龐,是多少宮廷貴婦(與一些紳士們)所迷戀的……
「他把我的鼻子畫壞了,我不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那麼大。」
冷不防的一聲,嚇醒了伊凡,他回頭看見書中人王朝自己走過來。渥夫大公閣下站定在幾尺外,蠱惑眾生的綠眸依然生氣盎然,可是又有些不太一樣。
是更滄桑了?……是更幽魑了!
變的不只是那雙眼瞳中的光澤,還有他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頹靡之氣。意氣風發被肉眼可見的不修邊幅、浪蕩、放縱所取代。
他變了。伊凡蹙著眉在心中想道。
「你變了,頭發長了許多。怎麼,西伯納連——名理容師都沒有嗎?」渥夫懶洋洋地結束打量後,冷笑。
這種客套話就不必了!伊凡覺得他有時間關心別人頭發的長短,倒不如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一副剛從床上起來,不知和多少人打完滾,筋疲力盡的樣子!
「呵,真教人懷念啊,你那輕蔑的一瞥。我曉得,你是嫌我衣裝不整是嗎?真是失禮了,昨晚的小野貓太悍,我被他榨到一滴不剩,睡到方才才醒來。」雖然不全然都是謊話,可渥夫就是想看到伊凡那一臉暗罵他「下流」的表情,所以故意這麼說。
一旋踵,渥夫悠然地生進一張靠椅,蹺起腿說︰「一名流放的罪犯,是怎麼抵達我的宅子的?我很好奇。你沒在進城時被捉嗎?」
伊凡不打算長談,也不坐,站著就說︰「女王陛下允許我進城的。’’
「呵呵,你怎麼還是一樣蠢呢!要被人利用到什麼地步才會甘心?老太婆存什麼居心,你不會不知道吧?」
「娜娜是無辜的,請放過她。」單刀直人地,伊凡說。
渥夫止住笑聲,提高一邊眉頭。「你說什麼?」
「有什麼不滿盡避沖著我來,你大可不必拐彎抹角地利用娜娜來報復我。我和奧古史坦家已經沒有關系,他們不是我的代罪羔羊。」
「……」以一手支著,歪頭,渥夫靠在椅背上問︰「不滿?報復?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想講的就是這些嗎?那麼,你可以滾回去了。」
伊凡臉色一白,被羞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他永遠不習慣。
「我不回去,直到你肯取消婚禮為止。」
「噢?這麼說,你是打算死皮賴臉地纏住我嘍?哼,下賤的人種就是這麼不識時務。好啊,你想怎麼做?下跪求我放過她,還是……展現一下你老本行的技巧,像個賣婬的,自薦床褥,用你的身體來交換妹妹的婚約?」
絕不能就此打退堂鼓,渥夫的目的……不過是要看他忍氣吞聲的樣子罷了!伊凡閉上眼楮,做著深呼吸說︰「你要我怎麼做,才肯放過她?」
「月兌光衣服在斯科城的大街上狂舞,而且得在下雪的時候,如何?」
變態!伊凡怒瞪著他。
「開個玩笑的。你就算真的那麼做,也只是增添城內的一椿大笑話罷了,我可沒這必要實踐對一個罪犯的承諾。」渥夫不留情地嘲笑說。
不能動怒!伊凡忍耐著胸口翻攪的憎恨。他過去還曾經將這種人
當成朋友?自己是瞎了一雙眼!
「你這樣厚著臉皮跑來求我放過娜褡莎,莫非是以為自己對我還有
什麼影響力?」接著,渥夫以看著空氣般的眼神,掃過伊凡說︰「人再怎麼
往自己臉上貼金,也該懂得適可而止吧?」
伊凡胸口一室。
他早知道渥夫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可……今日的渥失卻殘忍到超過伊凡所能想像的。
對……不起……我……是……大愛……你……
言猶在耳。伊凡雖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句話是真的,但起碼在翻臉
無情之前,也該先有什麼征兆吧?
「假使你以為我還是一年前的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伊凡,你在我
的眼中跟個死人沒兩樣,我現在親眼看著你,更加確定這一點。你知道
嗎?你說得對極了,那根本不是什麼愛,只是單純的,而我對你的欲
望已經消失了。」
地獄的入口靜靜地打開——
「你想知道理由何在嗎?」
伊凡听到腳邊的地面片片崩裂的聲響。
「……天底下沒什麼比一只干百人穿過的破鞋,更教人覺得惡心的!
你喬裝得太成功,所以騙過了我。可一旦騙局被揭穿後,你這只破鞋還
想再兜售給誰?我看著你就想吐!滾出去!伊凡!立刻、現在就給我滾
出去!」
血液結凍的瞬間,伊凡墜人了地獄深淵。
第五章
不很久的不久之前。
有一個男人犯了個愚蠢的錯誤。
他以為把所有的雜草除光後,自己便能獨佔那一朵嬌媚的花兒。
想不到除草的過程當中,一個不小心,連花兒也殘害了,令得花兒枯萎、憔悴。他為時已晚地發現花草是連生、連根的,沒有草便沒有花。
上天喟嘆著,並告訴他,世上他再也找尋不到第二朵及得上它的花兒。
男人深深地懺悔著,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向花兒贖罪。
拖著大病初愈的身體,男人隱瞞著所有人,秘密地離開斯科城。
搭著馬車翻山越嶺的時候,他都鎖著眉不住地思索著,該怎麼向對方請罪?該如何要求對方原諒?原諒他的愚昧、魯莽,寬恕自己一手刨開他的舊傷,逼得對方無路可退……
男人做好覺悟,無論對方如何謾罵、發怒、拒絕,他都要不斷地賠罪,直到他願意听听自己的悔悟,願意再接納自己為止。
然後,男人替自己與他繪著美麗的未來前景。
……我要帶你走,伊凡。我要帶你遠離這個令你傷心的國度,我要帶你去全世界。我們可以去浪漫之都小住,日日常夕陽;可以在水都買座小宅于,傍海而居;可以選擇清靜霧都的城堡,你在園子里打盹、曬太陽的時候,我來泡杯茶!
自己奪走了對方的大好前程,自己奪走了對方的家園——那本是他唯一能歸去的地方。自己還奪走了對方的笑容——原就少有的、可憐的笑。
這些,男人都要還給他,十倍、百倍、千倍!
……我要向你證明,伊幾,我給你的愛是真的。
我和過往那些玷污你的禽獸不一樣,我可以不再踫你一根手指,只要你不願意,什麼都不強要。我只想請求你——陪在我身邊就好,在我的眼楮所及之處就好,讓我可以愛你就好。你不想笑,那麼就罵我、瞪我也沒關系,我會想辦法來取悅你的!
這些,全是男人反省後,最卑微的姿態。男人願洗心革面,不再做個傲慢無知的、隨意踐踏他人、恣意玩弄別人命運的混帳。
為了祈求神再賜一次機會給自己,男人發誓一定會改正過去的惡行!
男人知道要找尋的人兒在哪個地方。打從一開始,男人便不相信母親與他的約束。他雖然受傷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但那不意味著他什麼都辦不到。他派人先到放逐地尋找門路,接著安插一名保鏢在流犯的人當中,跟著他所愛的人一路……通風報信。
所以,男人輕易地找到了他。
抵達當地後,男人先和朋友見過面,感謝朋友代自己保護了愛人。短暫會晤後,迫不及待地想見見分隔數月的愛人,男人朝著厚雪堆積的森林里狂奔。據說,情人正在林子里撿拾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