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說封家妹子、水兒姑娘,你此言差矣,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陷害你的意思,你也不要這樣大驚小敝嘛!坐、坐。」
他一拉。
「不要,放開你的手!」
她一扯。
「你大可放心,封哥一點也沒看穿你以前是故意在他面前裝乖的。」子喬索性開門見山地直指重點,這一招馬上見效,她不再掙扎。
水寧表情詫異(他是怎麼猜到我的擔憂?),也有些許高興(他說的可是真的?),再加上一點點不甘—總覺得好像又被他唬弄了。轉變到最後,水寧不知該怒還是該笑,只好悻然一哼。
「噯,你也不必把我當成有深仇大恨的敵人,我不會破壞你們兄妹的感情啦!」一頓,子喬模模下巴,自言自語地說。「……也不見得,像這種不正常的情感,還是早點消除會比較好,起碼現在的狀況對我大大不利。」
他又來了!水寧惱火的正是他自說自話的行為,完全不顧及身旁的她,讓她有種不受尊重且無禮的感覺。魯男子就是魯男子,不講常理,光是站在他身邊半尺,自己便不知要氣炸幾回。
「我才不會讓你破壞我和哥的情感,你休想!」這次用盡力氣,總算奪回自己的手,水寧咬牙宣示。
「吶,我可是好心才那麼說的。你認真想想嘛!親兄妹可是有血緣關系的,又不能成親,再愛遲早也要變成別人的,何不趁早死心,把目光移到別的好男人,比方說——‘我’的身上呢?」
炳啊?水寧嘴巴張大,差點沒掉了下巴。
「我不錯喲,身強體健、性格良善、開朗活潑,每天看著我包管你笑聲不斷。」拍著胸脯,子喬笑嘻嘻地說。
「……」滴溜溜的黑眼從他的腳底打量到他的頭頂。
他繼續笑著。
「哥哥怎麼會和你這種怪胎在一起?」下了結論,水寧搖搖頭、擺擺手。「沒空听你鬼扯,我要回去了。」
「噢,回去也行,順便再掛點微笑的話,我會更感激你的,水兒姑娘。」跟在她後頭,子喬巴著她說。
「笑?」扯扯唇角。「我沒事笑什麼?」
「怎麼沒事?這可倏關一千大銀,是生死關頭的一大事!」
無聊!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水寧腦中晃過千百個這樣的形容詞,但還是搞不懂他葫蘆里賣著哪帖藥。
「我要是說什麼也不笑,你又如何?投河自盡嗎?那我可是謝天謝地!」
「呃……唉,請你多包涵哦!」他摳摳臉頰。
「包——」「你個頭」三字還沒出口,水寧就看到十根魔指往她伸過來,她連忙倒退,但已經遲了半步。「做……啊……呀……哇哈哈……你可……哈哈……別鬧……哇哈哈……混賬……」
邊搔著她癢,子喬邊道︰「你不想就這樣一路被我搔癢回去的話,請擺出笑臉嘍!好水兒、乖水兒。」
「……哈哈……我知道……哇哈哈……我不……你停……」
悔恨地投降後,水寧再度賞了他一巴掌,這才掛著被迫擠出來的「皮肉」笑,回轉家門。她暗暗在心中發誓——管他是哥哥的伙伴或好友,總之她絕對不會喜歡上這家伙!絕對!
☆☆☆
「水兒,你別忙,過來哥哥這邊坐。」
「再燙個女敕筍就好了,這是哥最愛吃的山竹女敕筍,幸好我今天去采了來,否則就真的沒東西可煮了!」在簡單的灶爐前忙得團團轉的水寧,洋溢著單純的快樂。有多久沒替哥哥煮一頓飯了?想到這點,她就恨不能把所有好菜都端上桌。
「哥哥有話要問你。」靖雲聲一沉。
「不能等等嗎?」水寧心一縮。靖雲低聲說話的時候,意味著有人要倒大霉。靖雲嘆息。「我不是要罵你,只是想問你一些事。」
「是什……什麼事啊?」
眼看再不能逃避,水寧怯怯地走向靖雲,繼而瞟了瞟正靠在大門邊上,吹著夜風、哼歌的商子喬,心想︰他怎麼還不消失?難道他想留下來看笑話嗎?
(拜托你了,靖雲哥,就是別在這家伙面前罵我!)「告訴我,哥哥離開後,你做了什麼讓村子里的人想把你趕出去?他們說你觸犯大忌,是什麼意思?」靖雲神情里是關懷多過責罵,但看在心虛的人眼里,卻正好相反。
水寧絞扭著手,倔強著小臉,一派打死不招。
「封、水、寧,我要生氣了。」
咳、咳咳,原本老神在在的第三者,突然搔羞頭說︰「抱歉,這兒的茅房在哪里?我內急。」
在靖雲指點他茅房方向時,水寧則狐疑地挑高眉頭。難道這魯男子意外地有心細的一面,體貼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出糗,所以頗有自知之明地躲開了嗎?不,一定只是湊巧的!
「謝啦,我憋了半天,急死我也。」夸張地扣著褲檔,他以不雅觀的姿勢往外沖。
瞧,水寧嘟吃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那魯男子會有「心」才怪!
「水兒,你還不願老實說嗎?」
沒有外人在場,水寧也不再頑固,她默默地進了內屋,手中捧著一只長型布包,擺在桌上,攤開。
「這是?」
一柄散發著瑩銳森光的長劍,登時讓冷清的屋里添上幾抹異樣肅殺。自幼生長在唯鐵村的人,個個練就一副鑒賞的好眼力,靖雲僅是望了一眼,立即知道這是被列為最高等級的魂劍。
「你、你從哪兒弄來的這把劍?水兒。」
「不是弄來,是我為哥哥鑄的。為鑄出這把劍,我已經煬了上百把鑄壞的劍,皇天不負我苦心,終于打出了這柄。哥,請你執這把劍去斬妖,讓水兒也能為你的戰斗獻一份心力。」
好半晌,靖雲俊秀的臉交織著感動、心疼、不舍與遺憾,他怎忍心苛責水兒一心為自己鑄劍的這顆赤誠心?明知自己會辜負她的心意……
哀模過光滑的劍身,他知道,要粹煉到這種程度,必須不斷地捶打發熱通紅的鐵塊上千上萬次,且須待在酷熱的爐火邊,連歇息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這是連許多成年男子都無法忍受的煎熬,可是她卻做到了。
他也毋須再多問水兒犯的是哪條村律,自古以來有打鐵漢子,可從沒看過打鐵娘子。在唯鐵村,鑄劍煉鐵都是男人們的事,別說是女子想學打鐵,她們若靠近火爐半步,都會被指責為「企圖讓爐神發怒」的厄鬼。
這鐵礦怎麼取得的?她又是去跟誰學的鑄劍術?到她學會前吃過些什麼苦?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涌到嘴邊,靖雲一個搖頭後,把它們全吞下。如今追問這些過程又有什麼意義?
這柄劍就是她艱辛戰斗後的成果,他該以她為傲,不是嗎?
「水兒,來。」他攤開雙臂。
投入哥哥的懷抱,那許久未嘗的溫暖,洗滌了這些日子累積的委屈。水寧抱著哥哥的臂膀,低聲說︰「我好高興你回來了,我就怕你不回來,丟下我一個人。」
「傻丫頭,哥哥怎麼會丟下我最心愛的妹妹呢?我們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撫模著她柔軟的黑發,靖雲拍撫著她的背說。
水寧抬起頭,訝異與驚喜化為朵朵淚花,飄浮在眼眶里。「你是說真的嗎?哥!」
「嗯,你收拾好行李,我們就離開。這次,我會帶著你一起走的。」
「哥!」再次緊勒著他的頸,一張小臉又要哭、又要笑,忙碌異常。「我馬上就去整理行李!」
「不急,先把飯煮好,今夜慢慢休息,明天一早再整理就行。」替她擦著眼角的淚,靖雲寵溺地笑說。「你看看,都幾歲了,還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