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刀漢 第13頁

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無月一時啞口無言。

「是有什麼格外需要妳下決心的事,所以非得用這樣激烈的手段來提醒自己呢?」況賢沒錯過時機,以溫柔的口吻再補上。

……無論是大事小事,都逃不過賢哥的眼呢!」靜靜地,無月微笑地垂下視線,望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

喇喇地削齊手上的發絲,況賢嗅出幾許煩惱的味道。「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商量看看?就算幫不上什麼忙,我想光是說出來就可以紆解自己心中的郁悶,很有用的。」

「爺兒常說賢哥是刀子口、豆腐心,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有錯。」

「咳,誰稀罕他說?況且他錯了,爺兒只配人使用刀子口,根本不能對他軟心腸,要不然爺兒是只想待在溫柔鄉,勝過沖鋒陷陣去打仗的。」

「至少爺兒信任賢哥啊!凡事都由賢哥作主,再百般不願,此次還不是首肯進京?我覺得爺兒不像你們口中常說的膽小。真正膽小的人,是不會抗爭的,多半是隨波逐流,順從朝廷的意思。」

「……爺兒有妳們這些紅粉知己幫襯,該說是他特別得女人緣呢?還是他天生和雄性不對盤,專門招蜂引蝶的?」

「賢哥,你明明不討厭爺兒,為什麼老要罵他呢?」

停下手,況賢故意盯著她說︰「妳以為這招聲東擊西就可以引開話題嗎?傻阿月,我可沒那麼好拐。快點把妳的心事從頭招來,要不,我可不會讓煩惱在身的人上戰場去喔!」

無月嘆息著。「也不是什麼大煩惱,只是……我差點忘記自己的使命,所以想剪短了發,戒掉那些女子的三千煩惱絲。」

「但妳本來就是姑娘家,有姑娘家的煩惱是很正常的。」

「不。」講了一遍不夠,無月連聲說了好幾次不,激動地握著拳說︰「我不再是姑娘家的韓無月,我要做斬妖客的韓無月,我不需要擁有女人心的那個我,我只需要擁有復仇心的那個我。」

況賢蹲了下來,握住她的拳頭,一邊舉起手替她擦拭著眼角說︰「傻瓜,妳已經是斬妖客了,沒必要扼殺自己的天性,也一樣是斬妖客。為什麼要如此抗拒自己的天性呢?」

無月默默地咬著唇,任憑豆大的淚珠掉下。她痛恨自己又哭了,偏又管不住自己眼中泛濫的水氣。

況賢不厭其煩地為她擦著臉頰。「我知道以前我要妳不許再哭哭啼啼,那是因為剛到金華城的妳,哭得眼楮都腫了,我擔心還沒練武,妳就先把眼楮哭壞了。但這並不是要妳舍棄身為女人的自己啊?伙伴中也有其它的姑娘不是嗎?她們一樣裝扮、涂抹胭脂、喜歡花枝招展,也沒啥不好啊!只要在戰場上能勇敢殺敵,誰敢說女子是誤事禍水呢?倘使妳是介意我從前說過的話,才這麼做的話,我要向妳道歉了。」

「不……是……賢哥的錯。」她哽咽著,不知該如何表達才正確。

拍撫著她的背,況賢微笑地說︰「沒關系,我知道自己嘴巴壞,是我不好吶?」

「不是的、不是的!」這下子換成無月搶著道歉了。「真的和賢哥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我才是不好的那一個。我是個不遵守諾言、不守婦道、不忠不貞的壞女人!所以我才想舍棄自己女人的一面。」

說出口後,無月「啊」地輕呼一聲,羞愧地紅著臉說︰「賢哥現在知道了,我是自作自受的,你要厭惡我也沒關系,可是請不要趕我離開你們。」

「阿月,妳冷靜點。」

顯然她已經失去對自己的自信,才會情緒如此起伏不定。況賢不曉得是什麼事造成她這樣的變化,但是他猜得出來應該與「男人」有關。哪個該死的家伙玩弄了她,害得阿月如此痛苦?身為好伙伴、甚至是好師徒的關系,他很想揪出那家伙痛揍一頓!

「沒有人可以指責妳不守婦道或不忠貞,我認為人生在世最要忠于自己,除此之外的對象……隨便怎麼樣都行。難道,妳以為替舊情人守著身,是理所當然的嗎?我認為這種想法真是離譜至極。妳還活著,並不是陪葬在他身邊,為什麼不能追求另一段幸一幅呢?」

愣愣的,無月從沒想過。

我還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嗎?

我還活著,所以再去喜歡上其它人是理所當然的嗎?

可是,這樣不等于是背叛了阿莫嗎?他在天之靈會怎麼想呢?一定會很生氣吧!

還是說……

「那些說要替另一半守寡守鰥的人,也許有一些是真的無法再去愛上其它人,因為他們的愛與緣分,就只在一人身上。可是我想更多數的,甚至妳也一樣,無月,你們都只是害怕再次失去,所以緊捉住一個好借口,阻止出口己再傷心一次而已,這樣難道就是對往者的愛?對往者的忠貞?妳怎麼知道阿莫希望見到這樣的妳呢?對自己坦白點,阿月。」

阿莫的希望……

他走得那麼倉促,根本沒有機會說出他最後的……

無月忽地想起,有一回阿莫曾經說︰我啊,只要是阿月會覺得快樂的事,我也一樣會很快樂喔!因為我是個不懂欣賞的人,我看不出天有多藍、水有多綠,每次都是阿月跟我形容,我才曉得原來天很藍、水很綠。妳是我的眼、我的鼻、我的耳、我的心。阿月妳一定要快樂,這樣我才會快樂。」

我的快樂是什麼呢?

阿莫,你告訴我,你現在是和我一樣的心情嗎?

我還可以在你離去之後,繼續保持快樂嗎?我還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生氣、可以去愛嗎?

無月搖著頭。「賢哥,我們別再討論下去了,我頭好痛喔!」

「好吧,我不想勉強妳,可是妳也不要勉強自己。凡事順其自然,該來的躲不掉,如果真的愛上了,還勉強自己不去愛,也是種對自己的背叛。對了,下次要是有哪一個男人害妳又哭、又傷心,通知我一聲,我去替妳討回公道。」況賢義氣凜然地說。

破涕微笑,她目送他離開。

愛,真的是件好難的事。

它捉模不定、它無形無體、它來去自如,輕易地就佔領了妳的心,然而,誰也沒有把握該怎麼做才能保留它。

自己與岑瀚海,已經結束了(或許也沒開始過)。

往後,她會認真去思考,什麼是屬于她的快樂,並且像況賢所提的,在尋找忠實于自己的心意之際,不忘記坦率地面對自己。

阿莫,你說這樣可好?

這時候當無月仰起頭,她所看到的天,一如往昔般的蔚藍。

第五章

離開石榴廳時,內侍官小銀子神秘兮兮地對瀚海招招手,他疑惑地跟他走到角落,附耳過去。

「王上請岑大人在離開之前,先到御書房一晤。」小銀子深怕被他人听見,壓低音量說。

瀚海點頭,給了他一點碎銀作為傳話的謝禮,未再耽擱地趕往御書房。途中,他刻意挑選橫過後花園的僻靜小徑,而非人來人往的回廊,以免引來不必要的注意目光。

本來,臣子謁見君主是正大光明、理所應為的事,根本不需這樣偷偷模模,可是自從他奉命到石榴廳當差,替緋姬辦事後,新盤王便要他少到自己身邊,否則會讓緋姬誤會,認為瀚海是王上派來監視她的「反間」。

那時起,瀚海便鮮少出現在新盤王四周,然而表面上的疏離,並不意味著新盤王便不把瀚海當成心月復看待了。

記得當初在發下派令前,王上與瀚海曾有過一番密室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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