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說完,他握住雩雲的手便往外走。
「你、你們給我記住,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的!」王副都監沒勇氣追上前去,但為了保全自己最後的面子,他膽怯地在後頭咆哮著。
止住了腳步,緩慢地回頭,武明冷眼一瞄。「你想怎麼做,我不會也不能阻止你,不過……」
咽下一口口水,王副都監退後了兩、三步。
「……你要是敢損傷楊雲一根寒毛,你將會付出你絕對無法承擔的代價,好比這東西一樣。」武明為了強調自己不是說假的,順手拿起離他最近的一只銀盤,空手就將它捏成一團銀塊,咚地扔在地上。
領著楊雲,武明頭也不回地走出帳蓬,而殿後的屠德生笑笑地說︰「謝謝你的接風宴,王大人。我喝得很愉快。」
等他們全不見了人影,王副都監腿軟地癱在地上。「畜生、混帳,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三人的,秦五郎、屠德生,還有那個叫楊雲的小表,我會讓你們知道,和我作對,會有什麼下場!」
***
「哈哈哈哈」地大笑著,雩雲眉飛色舞地說︰「瞧見沒有?那個王大人灰頭土臉的模樣,簡直氣炸了!方才我這一摔,起碼摔掉了他上萬兩的銀子,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你還真敢做呢,楊雲,換成我,一想到那東西的價值,就下不了手了。」屠德生嘆息著,說不惋惜是騙人的,那些好東西……就這樣香消玉殞,未免太可憐。
「是嗎?我倒覺得是幫那些東西求得解月兌,天天跟著臭山羌住,遲早它們也會被他的毒氣給逼得自殺。」雩雲聳聳肩說。
「你是說花瓶自己能長腳,去上吊嗎?」听他形容得好笑,屠德生也不忍多加苛責,畢竟楊雲也不是有惡意。
「別追究那麼多嘛,反正做都做了。」出了口怨氣,腳步也跟著輕盈許多,雩雲繞到五郎身邊,拉著他的手腕說︰「吶、吶,五郎哥一晚上沒吃什麼東西,肚子也餓了吧?你快去弄點東西給我吃吧!」
「……」武明下顎一繃,嚴厲的目光跳過雩雲的頭頂,直接向跟在後頭的屠德生說︰「你先回去,我帶他回我營房去。」
「咦?」恍神,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蠻力給拖著走,雩雲高聲叫道︰「好痛喔,你干麼這麼用力捉我,我自己會走啊!……放手啦……喂,死五郎,你想干嘛……屠哥,救我!」
當她發現情況下妙而朝他求救時,屠德生已經合掌對她默哀說︰「楊雲,我會保佑你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阿彌陀佛!」
「臭屠哥,你對我見死不救呀!」
遠遠傳來的這句話,有著無限的激憤……屠德生以憐憫的目光說︰「孩子,非我不救,是我無能救你,現在的秦五郎誰敢擋他,又不是不要命了。唉!不過我想他應該是不會要你的命才是,你就學習著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吧!」
當然,這些話也傳不進入早被拖入營房內的楊雲耳中就是。
一進門,還沒來得及看清營房的模樣,雩雲便被大力地拋進里頭,一步、兩步、三步直沖向床鋪,四腳朝天地趴在那兒。
「痛、痛死了,你就不能輕一點啊!笨五郎!」她又沒做錯什麼,不是嗎?
無言地關上門,站在門邊雙手抱胸的武明,正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繼續燃燒,他之所以站在門邊不動,是擔心自己一旦失去控制,就會往她那欠扁的小撲過去,狠狠地打她一頓,直到她求饒認錯為止。
可是……
雩雲抬起一張因憤怒而脹紅的小臉,嬌美可愛的臉蛋在同等的怒焰烘托下更形絕艷,黑白分明的星眸水光瀲濫,簡直是對男人的理智下最大的挑釁!
他真不懂,明明是這麼柔弱的身子,一雙小手的力氣連殺雞都沒辦法,可是哪兒生來這麼大的脾氣,是誰把她寵壞到這種無法無天的地步,使得她連拿捏自己斤兩的能力都沒有,淨是不自量力地挑些她根本不能應付的人去下戰帖?
一拍床鋪,已經重振旗鼓的雩雲跳起來,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他鼻子怒道︰「你說,你這是什麼態度,你要是不好好地交代方才為什麼這麼用力地扯我的手,害我的手腕都紅腫了,我今夜就跟你沒完沒了!」
武明一咬牙,強迫自己別再累積憤怒,他帶她來不是為了吵架,而是想跟她講一番道理。
「你說話啊!這會兒你又變啞巴啦!」
仰起下巴,雩雲一方面是氣得發抖,但老實說也是嚇得發抖。她也是頭一次了解「男人的力量」是多麼可怕的,親身體驗與遠遠地看著,竟會產生這麼截然不同的感受,這是雩雲想都沒想過的。
看他大掌捏壞銀盤時,她只覺得「干得好!」、「這才對,教他們都知道你的厲害,五郎哥!」——完全是坐看好戲的心態。
可是當他強拉著自己,那掙也掙不開,完全失去自由,徹底被他力量所壓制、禁錮的感受,剎那間沖擊了她所有的認知。她曾經很有自信,大膽斷言自己掌握住了五郎哥的一切,他在想什麼自己都了若指掌,他想做什麼她都能預測得一清二楚,她敢打賭,世上沒有比她還了解他的人——
她好氣——為那一瞬間感到恐懼的自己,以及讓自己嘗到這種恐懼滋味的他。她好氣、好氣。
一想到她過去也許只是「自以為」了解他,他還藏有自己未知的一面,她就無法輕易地原諒他。
「秦、五、郎,你倒是給我出個聲,說句話啊!」掄起拳頭,雩雲搥著他結實得像石壁的胸膛。
霍地,他扣住她的手腕,令雩雲張大了眼眸,怔忡間,臉頰上傳來輕痛。
什麼?
這是……他……打了我!?
雩雲吃驚過度,腦海呈現一片空白,甚至也不太覺得痛,只是愕然並無法接受現實。
「我這是代楊恩公的手打您,希望您好好反省,大小姐。」
武明收回手,放開她,他知道這麼做是不可能會獲得她原諒的了,而他也抱著會被她恨上一輩子的決心說︰「我說過好幾次了,這兒不是您能呼風喚雨的京城,在這軍營當中,您若再用以前當楊府大小姐的態度過日子,危害的將是您自身的安全,您懂不懂?」
雩雲的眼眸浮上一層水氣,她咬著下唇,下巴不住地抖動著,看得出在強忍著哭聲。
「第一點,方才在王大人的帳蓬中,您根本不必強出頭,使自己變成他懷恨的對象。」
武明從剛剛便一直在檢討,到底是誰把她寵壞的,答案很快就找到了……無疑的,他過去一直太順著她。
若是在軍營以外的地方,他可以讓她千步、萬步,甚至讓她騎在自己頭上稱女皇都無所謂,但在這個滿是男人、處處有危機的地方,他不能再任由她率性而為,那只會害了她。
「第二點,妳破壞一樣東西也就夠了,接著又破壞了好幾樣東西,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在戰場上更是窮寇莫追,逼急了狗也是會反過來咬人的,這妳難道沒學過嗎?」
雩雲松開抖顫的唇,從挨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啪答」掉下一滴晶瑩的淚。「什麼嘛,你還不是……要不是我插口,現在得罪王副都監的人是你……你那時想破口大罵他,對不對?憑什麼你可以招人怨恨,我就不行?你說!」
「那當然是因為我有這能力應付他的任何明槍暗箭,可是妳卻無法保護好妳自己。」武明蹙眉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