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姬艷紅伶 第10頁

要不這麼想,他活過的這二十五年歲月,自幼而長的記憶,豈不要全盤崩解,好迎合她的妄想,成為她口中的另一個男人?

絕對不可能,他記得清清楚楚,從幼年到少年,從過往到現在,除了大病一場的那三年之外,他全部的人生都存留在腦海中,這不會是騙人的。因此他絕不可能化出另一個分身過另一段人生。

「謝謝,」再次道謝,蕪名掀開了被子說。「現在似乎沒事了,佔用了你的床非常不好意思,我這就告辭。」

「不要緊嗎?可以走動嗎?」銀雪還是放心不下地看著他。

別對我這麼好,你只是錯把我當成你心愛的男人,我知道。但你的關心對我而言只是種痛苦的負擔。你眼中注視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透過我而映照出來的另一個男人吧?

我不是他。你懂嗎?

這些話能一吐為快的話,有多好。

可惜礙于在場的人,蕪名也只得嘆息地說︰「我沒事的,多謝你的關心。請別誤解,我前來道歉並不是為我拒絕承認是你夫君一事。我是為先前粗暴的行徑致歉,但我有許多方式可以證明我並非是你所說的何勁風。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是雲蕪名,我的背景、我的親人,諸多親友……沒有任何捏造的地方,你大可親自求證。我希望你能死心,不要再強指我是你的夫君,銀雪姑娘。」

這回他的口吻並不強硬,但是果決的態度卻不容她質疑。

銀雪那雙美麗的黑眸浮現濕潤的淚光,當蕪名以為自己又惹哭她的時候,只見她偏過頭去,不向著他而朝著牆,故意要裝出堅強而不在乎的口吻說︰「是……是啊……我也真是的……不懂死心……一定是我太過強求,害得雲差爺頭都痛起來了……你……放心……我以後不再說了。我死心了,不管夫君人在何方,我想他應該過得很好,我也不再去找他。」

明顯的謊言,不光是蕪名听得出來,相信連一旁的戲班伙伴也都听得出來。

死心的人,一字字會說得如此顫抖而悲傷嗎?明明是戲子,卻如此不懂得演戲(要不就是戲演得太好了),讓蕪名心中的矛盾情緒擴大開來。

他一邊想︰要是她真能放棄就好了。(雲蕪名啊,雲蕪名!你真的如此想嗎?那,听到她說要死心時,心中的失落又打從何來?)

又一邊想︰也許她只是故作姿態,壓根兒沒有放棄的打算。(可她不是已經有了新的情人,喜新厭舊,此刻正是放棄失蹤夫君的最佳良機吧!)

想到自己被她耍得團團轉,蕪名不由得怒由心生,一個最壞的揣測也冒出腦海——也許他中了圈套,什麼尋夫,什麼何勁風,根本沒這人也沒這回事,全都是她巧妙的騙局,為的是將他的注意力由重犯銀鷹的身上引開,好給予自己親人逃命的機會?

他真笨,竟沒想到也有這種可能。

「你能這麼想是對你最好的。」

不自覺的,蕪名硬起了臉色,冷下聲音,雙眸燃燒著寒火。「在下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今日麻煩到二位之處,我會另尋機會答謝。但這與追拿銀鷹一事全然無關,相信你們應該能諒解。」

把話講明白後,淤積在胸口的悶氣理應抒發,但蕪名仍舊有一把火在肚子里悶燒著。

「你、你以為……我是為了弟……」銀雪掩住自己的嘴,兩道細細柳眉深深地扣鎖在一起,低聲地說︰「恕我不送,先失陪了。」

宛如落荒而逃般,銀雪從阿金的房間里跑出,不顧阿金在後面緊張地叫喊著她的名字。見銀雪沒有回頭,難得生氣的阿金也板起一張臉,氣急敗壞地上前扣住了雲蕪名的衣襟說︰「你為何非得說這種話來傷害她?打從你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後,你知道你已經讓她掉了多少眼淚?以前銀雪從不哭的,她——」

瞪著雲蕪名的鐵面,阿金忽地放開他。「我祈禱你不是銀雪那失蹤一年多的夫君,如果你真是,我絕對會先揍得你鼻青臉腫。」

蕪名挑起一眉。「我說了我不是,應該正好稱了你的意,不是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阿金也眯起一眼。

蕪名冷笑著,說︰「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突然跑出礙事的丈夫,豈不會阻礙了你乘虛而入奪人妻子的好機會?」

阿金啞然地瞪著他,片刻後才好不容易地放聲大笑。「我……奪人之妻……哈哈哈……是嗎?你看到我們在後台……所以以為……哈哈哈……」

完全不覺得此件事有何處可笑的蕪名,冷看著阿金笑夠了,停頓了一下才說︰「你與銀雪姑娘是何關系,我都無所謂,只要銀雪姑娘不再為此事而前來打擾我,我反而會感謝你們。」

「吃醋的時候就坦白地說吃醋,這樣的人會比較可愛一點。」

阿金放下先前火大的怒氣,雙手交握在胸前,靠著門邊阻斷了他的去路,說︰「你也真是個怪人,我雖能理解咱們男人死要面子的德行,卻沒見過像你這樣連自己為何而逞強都不明白、迷糊到極點的人。這樣欺騙自己會快樂嗎?!」

蕪名登時揚起不快的眉,他是在向他挑釁,想干上一架不成?

「為何不放開一點心懷,仔細想想——銀雪的說詞和你的說詞里,有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兩邊都是實話呢?」

「我說我是雲蕪名,她說我是何勁風?這兩者之間,怎麼會有並存的可能?」蕪名駁回這可笑的論點。

「嗯……關于你不尋常的頭痛,我很好奇,是近來才有的情況嗎?」

蕪名開始覺得這麼漫無目標的談話在浪費時間,他簡短地說︰「沒錯。能請你讓開路嗎?我相——」

打斷他的話,阿金發問道︰「你最近……特別是一年多前左右頭部有受過任何創傷嗎?比方說在追捕犯人的過程中,不慎去撞到頭?!」

「沒有。你到底想問什麼!」

「再多想一下,真的沒有嗎?」

「這一年多來我沒有撞到頭,也沒有傷到什麼地方。怎麼,這讓你非常不滿嗎?」蕪名不認為自己有義務回答他這些問題,更沒打算主動告訴他,他傷到頭不是一年多前,而是四、五前。

因此害他在家中整整昏迷了三年,躺在床上像個活死人。

「這就奇怪了……你很肯定嗎?」阿金模著下巴,喃喃自語說。「我以為絕對會是這樣……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奇怪了……」

「有什麼奇怪?你到底——」蕪名自認是個有耐心的人,卻也開始為他像無頭蒼蠅似的說話方式備感焦躁。

「別急。」

阿金抬起一手,微笑地說︰「我還在厘清頭緒呢!像我們這種走唱的戲班子,常常會見識到各地的奇人異事。過去我認識一位朋友,他呢,嗯……也曾經無故離家半個月之久,當他好不容易回家後,所有的人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才道出自己因故摔下山崖,人雖然幸運地跌到草地上,沒有什麼大礙,卻因為撞到頭把回家的路給撞忘了。他的情況是,只記得自己是誰,卻不記得自己家在何方,花了好大力氣才尋得回家的路。」

蕪名捕捉到他想傳達的語意,沉默了片刻後,才用難以置信的口吻說︰「你該不會是以為我也和那人一樣,失去記憶?」

「我是這麼揣測的。」阿金挑挑眉。「如何?有這可能嗎?」

「這太可笑了!」

蕪名嗤之以鼻掩飾著心中動搖,他不是沒有想過,家人宣稱他失去意識整整昏睡了三年,那他又怎麼會在醒來時不在家中,而是在外頭的路上毫無目的的閑晃呢?但家人的解釋是︰也許你一覺醒來後,自己跑去外頭走動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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