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自大清早起床後,心窩就沒一刻是安寧的。總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直打架。擔心歸擔心,府衙的公事也不能荒蕪,在忙碌的審案與調理過程中,大半天也總算是相安無事的度過了。
一天有驚無險的度過,知府衙門剛關上,王兆就垂下了肩頭松口氣,回轉到知事府內。
兩位貴客正坐在花廳內喝茶。濟南王爺手上還持著一本書卷,氣定神閑,一點也沒有緊張或是憂心的神態。看到王爺這麼篤定,王兆倒是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竟為了這一個膽大的偷兒煩悶。
想起以前跟隨著司徒老爺與王爺戰場廝殺、打拚的情況,過有一天沒一天的玩命日子,對死字半分都不在乎,果真是人越活越回去,膽子越老反而越小。他搖著頭走進花廳內。
「兩位公子好。」
司徒宛自他耍練的五柄飛刀中轉過身,「王大哥好。」
凝神看書的濟南王爺也對王兆點個頭說︰「知府辛苦了,是辦案子有什麼問題嗎?你神色似乎有點……沮喪。」
「王爺真是好眼力……不,該改口為司徒公子才是。」王兆走進廳內,坐進老位子說︰「老了就是老了,方才小的我感嘆自己和過去大不如前了,為了偷盜御賜寶物這等事,鎮日不得安眠。哎,反正是賤命一條,了不起讓皇上砍頭便是,何苦這麼想不開呢?」
司徒燁明白王兆大哥的心頭想法,過去出生入死為皇上打下一片大好江山,何嘗畏懼過死亡二字。「大哥想得多了,要知道大哥不再是孤家寡人,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的命可以不顧,卻不能拖兒累妻。你現在為這件盜寶之事擔心,也是人之常情。」
「王爺——司徒公子說得是。」搖搖頭,王兆說︰「罪連九族,九族!」接著他又重嘆一口氣。
司徒燁收起書卷微笑說︰「王大哥盡可寬心,昨夜與來人交手後,我心中已有幾分把握。相信玉麒麟不會落入盜賊之手,不過,倒有件事要向王大哥商量。」
「別說一件,公子就說是百件、千件,王某也答應下來。」
「若是捉到那批盜賊,我希望能交到我的手中,由我來處置。」
「這……」王兆一愣,怎麼也沒想到王爺所提的竟是這樣的要求。「王爺要那些盜賊有何用?那些江湖人士陰險狡詐花樣百出,萬一誤傷王爺或是做出任何不利王爺的事,那……王兆如何擔當得起這重罪?」
司徒燁只是淡笑說︰「我自有道理,王大哥不必為我操心。」
「是,小的明白了。」王兆嘴巴上應道,心中只怕連一分都不明白。
他們又討論了幾件審理過的案子,王夫人便差遣婢女們來請諸位爺吃飯了。天色此刻已經暗下,王夫人特別安排大家到知府內一座雅致的花園樓閣用餐,徐徐的涼風吹走日間的悶熱,院內栽植許多名貴的洋花與本地花,從各色牡丹、芍藥與水仙到南洋的野蘭,點綴出萬紫千紅、香氣四播的美麗世界。
他們剛入座,門外便急忙奔進來一位守門的小兵士,「大人,大人,不好了。」
王知事站起身來,皺著眉說︰「有什麼事大呼小叫的。」繼而想起,「是不是有人來偷……」
「不是的,大人。」兵士已經先忙搖頭,並說︰「請你到大廳看一看。」
大廳是整個知事府內最寬敞的一處,現在卻擠進了二十名大漢,每兩名大漢各擔挑一口箱子,一看見王知事來到廳內,所有大漢整齊畫一的動作將箱子放下,並有一位身穿青布衣手持青笛的年輕人走上前,拱手對著王兆說︰「這位想必就是王兆王知事吧?」
「正是在下。」他回以一禮。
年輕人又繼續說︰「本幫內有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仰慕知事勤政愛民已久,特地遣河南支二堂主耿青迪送這十箱薄禮來,作為初次見面的禮數,這廂禮輕情重,還望王知事不棄嫌收下它。」
「這個……」王兆面有疑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推辭。他與江湖中人素無往來,突然間冒出來這些大漢,個個身壯剽悍,都是練家子。不想得罪,卻也不知該如何拒絕起。
「王老爺就別推辭了。在下告退。」那位持青笛的年輕人話才說完,二十名大漢退得無聲無息,才幾個呼吸間就已經出了門外。連守門的兵衛們都來不及攔下來人。
司徒宛在一旁早已好奇心大起,他動手便要掀起其中一箱。
「且慢!」司徒燁想阻止卻還是緩了一步。司徒宛已經看著箱內奇珍異寶咋舌起來。只見那箱裝盛有十顆巴掌那麼大的夜明珠,顆顆渾圓晶亮、溫潤可愛,在燈火通明的廳內,猶兀自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暖暖光芒。
「這些人的手筆倒還不小。」自幼王府內什麼珍奇寶物沒見過,司徒宛訝異的不是物品的名貴,而是想不到江湖中也有如此富豪人士。他接著又去翻另外一箱,竟滿滿是女人家用的珠翠玉搔頭、環搭與耳等等東西,沒有一樣不是以上等珠玉精瓖而成。
扁只這兩箱,估價也得上百兩銀子,若箱箱都是如此,豈不等于送了千兩的見面禮?
「夠了。」司徒燁制止三弟,「莽莽撞撞,想也不想,動手就翻禮箱。你有沒有想過,這些箱中若是被下了毒粉迷藥……」
司徒宛遭大哥這麼一罵,不覺吐舌縮手。王兆這才想到這可能是那幫盜賊送來的禮,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
「大人,拜帖到。」門外又一傳令兵帶著一封信帖,必恭必敬的遞交過來。王兆壓下心頭的憤怒,伸手接來,只見上面果然是熟悉的絹秀字體書寫著︰民女不奇、不怪與平凡,拜見。
「這是什麼荒謬的名字,存心開玩笑愚弄老夫不成?」他怒道。司徒燁近旁一看拜帖,唇上倒露了笑容,「請她們進來吧,也該把這事解決一下了。」
「這……王爺認得這三人?」王兆吃驚的張口說。
「昨天才說要備厚禮前來拜訪,怎麼王大哥記性不好,忘記了嗎?」司徒燁走到旁座坐下說︰「大哥可別讓客人久等。」
昨天……王兆搜尋了一下腦海印象,果然讓他記起那三個丫頭。「是她們?」他訝異的恍悟,司徒燁則對著他點頭一笑。
王兆對著一旁的隨從說︰「到外面迎客,就說王知事有請。」
看著隨從急忙走出去,司徒燁表面依然是那樣的平靜,內心卻有萬般思緒起起伏伏。她真大膽,難道真以為這世上沒人制伏得了她這只野貓嗎?昨夜僥幸月兌逃,今夜卻還照樣的大搖大擺上門拜訪。
憶起她柔軟的身體緊貼住他顫抖的樣子,一雙泫然欲泣的驚惶眼楮,雙頰還氣得發紅的俏臉蛋,逐步升高的沸騰熱血,司徒燁能夠察覺自己對她漸增的佔有欲。一個江湖女子,這是他從來沒有料到的事。
江湖充斥著盜賊惡棍等低三下四的小流氓,江湖女子也多半豪爽任性,她混身在其中,說不定早已熟悉與男子調情取笑、尋歡作樂、任性而為的日子,未必把他昨夜舉動放在眼中。想到這里,司徒燁胸口一緊。
「哇,」司徒宛正要往他身旁坐下,卻猛呼一聲跌倒在地,雙手齊舞、雙腳齊張的模樣頗為滑稽。「椅子怎麼斷掉了?」
「坐沒坐相。」司徒燁先是皺眉低斥一聲,繼而一看那張碎成五、六塊的太師椅顯然是被內力所震斷,就在他自己座位之旁。原來是他方才一時氣怒,內力不意中激發,將身旁的座椅自內而外震脆,只要人一上座,不留心就會像司徒宛一樣摔得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