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喝了口茶,茶才入口,她的眸光一亮,揚睫望向他。「這真的是同一種茶嗎?」
茶味在入口時的香味是相同的,但是那香味在嘴巴的余味完全不同,已經去除了澀味,比剛剛那用井水烹煮的茶要好上許多。
「所以你還要問我為什麼不能用井水嗎?」他唇邊帶著笑,仿佛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雖然我知道水質會影響到茶,但是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深刻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過去我喝的茶等級不夠佳,才沒顯出這樣的差異嗎?」她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麼泉水呢?會比這個好,還是差呢?」她迫切地問。
「哈哈,看來你的興致來了。」他從容地笑著,看到她那雙發亮的眼神,頓時覺得無法移開目光。
莫緹則是不耐煩了,見他沒想回答她,自己就起身去取了泉水,開始動手煮起第三爐茶了。
當她終于喝到第三爐的茶時,眼楮里都進出星光了。「這就對了,這水就對了。不僅入口時茶香保留住,回甘的韻味完全展現出來,澀味也不見了。這才是能夠完全展現這茶特色的水呀!」
他但笑不語。
「所以說泉水是最適合煮茶的水嗎?井水的味道最差,江水次之。」她繼續追問。
只見他搖了搖頭。「一般來說是如此,但也曾遇過用江水煎出來比泉水出色的。所以每次引進新的茶種,都要仔細地比較過後,才能了解茶的特色,才能找到展示其風華最好的方式。」
「每一種茶你都自己這樣試?」她開始對他肅然起敬。她之前覺得他惡整她,還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她頓時覺得汗顏。
「盡量自己來,沒時間時就讓可靠的茶僕煎好,我一一試喝過,然後也讓在茶館當差的茶僕通通試喝過,這樣在跟客人解說時才能盡可能告知煎茶的最好方式。」他說明著。
她听了忽然覺得有種被沖擊到的感覺,然後一種感動從心而生。
「莫怪乎陸家茶莊生意會這麼好,莫怪乎人家要稱你做茶王。陸天驥,你……真的很厲害。」她喃喃地說。
「喔,有很厲害嗎?」他嘴角含著笑。
她忽然警覺地瞪大了雙眼。她剛剛居然喊他陸天驥?天哪!她難道學不乖嗎?怎麼從來沒發現自己嘴這麼笨,說話的習慣都改不了。
「是的,主、主子。」她真想掐死自己。
自從那天跟著陸天驥煎茶之後,她個人對陸天驥的評價大大提升了。這時她也才慢慢發覺,原來自家茶行生意不好,需要改進的地方實在太多,光是一個用心就差上千百里了!她趕緊趁夜將這些學來的心得記下來,以後她就可以活用在自家茶行的經營上了。
她又開始覺得銀子要往她家飄了,真是開心哪!
所以今天早上當她起床,整個人就覺得神清氣爽,身子格外輕,腦子格外舒爽,只差沒哼著小曲去上工。她提著水桶,手里拿著抹布,一推開書房的門就利落地開始打掃書房。
「唉呀,這里很多跟茶有關的書籍,等等來借看一下。」她的指間抹過架上的書籍,一邊自動地挪動書籍的擺放位置,讓其歸類。或許是她太興奮,好幾次搬動書籍的時候失了手,讓書掉了滿地,她趕緊撿起來,一一擦拭過才擺回去。
偶爾她還會翻開書,讀上一段都覺津津有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粗手粗腳已經吵醒了內室安憩的人。
接著她的目光掃過書桌上的一只茶碗,她昨天還沒見過這東西,應該是剛被拿進來的。那只茶碗是刑瓷,白色的碗身透著漂亮的光彩,只是當她看到上面刻著「風雅」兩個字時,忍不住嗤聲。
「風雅?最討人厭的兩個字。風雅!」她家有個以文人自謝的爹,成天把風雅當成人生目標,動不動就把這兩字掛嘴上,所以讓她很受不了。在她看來,故意追求這兩字,實在庸俗,附庸風雅之行最為庸俗不堪。
只是她也完全沒發現,自己那豐富的表情跟聲音已經盡落另一雙眼眸了。
隨手放回那只茶碗,她轉身想繼續打理書架的書,沒想到才微微轉身,也不知道是沒放好,還是自己動作太大,那茶碗竟然應聲而落!
啷!
她不敢置信地徐徐轉身,瞪著腳邊那只碎裂的白瓷。
她的臉色微微泛白,身子還僵著,就有個人奔了過來,抓住她直問︰「傷到沒?」
她愣愣地看著陸天驥那抓握住她手臂的手,頓時覺得五雷轟頂約莫也是這種感覺。怎麼會?怎麼會打破了那只茶碗呢?
雖然她對那上面的字不大以為然,但她想也沒想過要打破人家的茶碗,更別說是被主人當場逮個正著。
「主……主子,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蒼白著臉,話聲顫抖著。
毀了,她才剛找到門路,從陸天驥那邊學點本領,怎麼就要被趕出府了呢?這是不是俗話說的樂極生悲呀?
「先別管這個,我問你傷到沒?」他見她不回答,竟低,微微拉過她的裙擺,檢查她的腳踝。
她腳下一涼,才發現陸天驥掀了她裙子,她趕緊往後縮,滿臉漲紅地瞪著那蹲在她眼前的男子。
他鉗住她的腳,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才放開她,然後起身,迎向她指責的眼神。「失禮了。」
「既然知道失禮,為什麼還做?」她有點惱羞成怒,原本蒼白的臉也多了幾分血色。
原本渾身繃緊的陸天驥放松了,然後一抹好笑的神情閃過。「跟失禮比起來,你受不受傷比較重要,難道你寧可放著流血?萬一傷得很嚴重怎麼辦?」
「可是我沒有流血,我沒有受傷呀!」她微惱地回,腳踝上還殘留著他手的溫度,讓她的心無法平靜。
「那是我檢查過了,你才知道你沒受傷。形式有那麼重要嗎?我掀了你裙子,誰看到了呢?」他貼近她,手指在她臉頰邊徘徊,感覺挑釁的意味很濃。
「我看到了!」她用力地拍開他的手,然後狠狠瞪他一眼。
他冷不防被拍開,手背還紅了。愣了一下,他哈哈笑出聲。
這笑聲像是把她震醒了一般,她看著地上的「罪證」,開始後悔剛剛的沖動。「主……主子,這只茶碗是不是很貴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但是我保證我不是故意的!」
看著她那張從擔憂變成氣憤,又從氣憤變成擔憂的臉,他的笑聲差點就無法克制地繼續滾出胸膛了。
「我也討厭那兩個字,我這人跟風雅半點扯不上邊,偏偏有生意往來伙伴就愛送我這種東西。」
「怎麼會?主子是做茶生意的,這也算是種風雅的行業。」她回應。
「生意生意,既然是生意,怎麼風雅呢?我對這種稱號沒什麼興趣。」他對那些想賺錢又愛偽裝風雅的人很不以為然,偏偏做他這工作的,還真的常踫到這類型的人。開口討價還價的時候,什麼時候風雅過了?
「可是……這是刑州的白瓷,這瓷燒得很不錯,應該是名貴之物……」她是很想豪邁地說從她月餉扣,可是完全無法想象,這一下是不是要在陸家做到發蒼蒼、視茫茫。
「好了,別放心上。既然被你吵醒了,我就起來吧!你把這掃一掃,然後給我打盆水來。」他伸了伸懶腰。
「吵醒?」難道他睡在書房?她越過他身子往後看。
「我昨晚工作得晚了,就直接在內室睡了。」他讓開,她就看到那扇被推開的書架,後面果然有間小房間,有個軟榻,牆上還掛著他的外衣長褂,而他身上也只穿著素白的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