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伯說得認真、宇文睿听得更認真,一搭一唱問,把游馥詞的火山引燃,火山灰迅速竄升。
「請你們不要在我面前,光明正大談論我的生理期……」
游馥詞話沒說完,宇文睿彈指,拍拍江伯伯的肩膀說︰「江伯伯你真神,她真的是生理期來耶!」
「我結婚十幾年,好歹比你有經驗,以後有任何關於女人的事情,問我就沒錯了。」
「好,我一定不恥下問。」
什麼跟什麼?游馥詞咬牙切齒,就是生理期沒來,也會被他們兩個氣到血崩。
馥詞忙著生氣、忙著對抗他們兩個男人的一搭一唱,沒注意江伯伯把車子開往陽明山區,金黃色的夕照、紅色的霓裳,把盛開的海芋染出醉人風華。
宇文睿拉游馥詞下車,她本想出聲抗議,但眼前的美景收買了她的脾氣,這里是……人間仙境?
象牙塔少女首度出走,突地發現,世間有文字描寫不出的美麗。
「你不用擔心,我事先打電話問過游媽媽,游媽媽說你很少出門,我帶你出來散散心很好。」
宇文睿的本意是邀功,表現自己思慮周詳,沒想到這句話卻引起強烈反彈。
「你以為你是誰?你要帶我去哪里,我都得乖乖配合,因為我們家賣你們家幾把菜,連我爸媽你都籠絡上了?對不起,答應的人是我媽,你可以去載我媽來郊游,不是我!」背過他,她氣呼呼地說。
「好啊,下次我連你媽媽一起帶來,我想游媽媽也會喜歡這里,啊,對了,連游女乃女乃、游爺爺都來好了,你覺得要不要順便辦個……」
「閉嘴,宇文睿,你在裝傻!」
裝傻?不是啦,人家只是發育得比較慢,思想欠成熟,等他再過幾年就會不一樣了啦!
看她發火,不知怎地,他真的好開心,他喜歡這樣一直一直看著他。
「我討厭你,你怎麼可以控制我的生活?你怎麼可以不顧我的意願插入我的生活……」她指天指地破口大罵,和眼前這片寧靜安詳的海芋田格格不入。
宇文睿靜靜看她發飆,情緒不因為她的火大而起伏,心里想的全是——該怎麼安慰她?
江伯伯只說對生理期的女生要諸多忍耐,可沒教他如何安慰,雖然她生氣顯得特別美麗有朝氣,可是常生氣畢竟對身體不好……
一個沖動,他把她摟進懷里,大大的手圈住她的身體,「安慰」了她動個不停的手腳,可是嘴巴沒安慰到,因為她的嘴還罵個不停。
「我數到三,你要不放開我,我就……」
她的「就」之後沒下文,因為他用嘴「安慰」她的唇。
傻了……游馥詞傻在原地。他在吻她?該死,他居然奪走她的初吻……
沒有飄飄欲仙、沒有忘情陶醉,只有強烈被操控的窒息感,突然間,被安慰的人開始掉淚,撲簌簌的淚水落在他衣襟前,想哭又哭再哭。
她的眼淚嚇醒他。是他安慰的方式錯誤?松開手,宇文睿手足無措、心跳加速。
「不要哭,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
她沒應他,自顧自哭泣。
「我不去拍廣告片了,好不好?」
她不說話,眼淚還在滴。
「以後我不下車等你,我請江伯伯去校門口等你,好不好?」
她不理,伸手抹去頰邊濕氣。
「以後郊游,我不去問你媽媽,直接問你,好不好?」
她不答,仍然掉淚。
沒轍啦!之前的方法即便錯誤,總是個方式,宇文睿重新將她帶回懷里,溫柔的大手,耐心地一下一下一下,順起馥詞的背,見她反應沒有更糟糕,微笑,他繼續。
大大的手心帶來淡淡溫情,情緒繃了一整天的游馥詞,在他的「安慰」中慢慢睡去,在花海間、在他的胸前。
「阿詞,阿公的話卡對,查某囝仔考大學做什麼?將來還不是要嫁人。趁現在年輕,又有好對象,為什麼不嫁?」女乃女乃對馥詞苦口婆心。
這一年,聯考結束,游馥詞順利考上台大法律系,宇文睿什麼狗屁系也沒考上,宇文家決定送兒子出國念書,但宇文睿一心一意要和游馥詞相守一起,打死不離開台灣。
為了兒子的前途與幸福,宇文家竟上門向游家提親,游家長輩不用說,自然是一口答應,這親事不知羨煞多少村里少女,偏偏游馥詞不領情。
「阿嬤,這大學足歹考,我打拚六冬才考到,我一定要去讀冊。」游馥詞堅持。
「你那固執,你就自己去讀,麥開厝里半角銀,自今日起,阮游家沒你這個孫。」爺爺拗起來,沒人敢有意見。
「阿詞,你不要那麼堅持,你先嫁過去,再和睿少爺商量,說你也要念大學,我想睿少爺那麼疼你,一定不會反對的啊!」堂哥阿聞將馥詞拉到一旁勸說。
「我為什麼非嫁他不可?我不喜歡他!」游馥詞越說越火大。
「為什麼不喜歡?睿少爺有錢又有勢,是誰都想嫁的好丈夫,要不是我比他大三歲,我一定毛遂自薦。」堂姊也湊過來勸解。
「不要,我的人生還很長,才不要十八歲就下定論!」游馥詞轉頭對爺爺說︰「我絕對不要嫁伊。」
「隨便你,你要嫁就嫁,不嫁也要嫁!」她堅持,爺爺比她更堅絕,話說到這里,沒了商量余地。
含一泡眼淚,游馥詞不甘願,轉身往外沖。
「阿詞,你要去哪里?」堂姊追在她身後問。
「我去找宇文睿把話說清楚。」一轉眼,她跑得不見人。
游馥詞的母親靠在門邊,嘆氣︰「這個查某囝仔,個性這恁倔強,早晚要吃虧。」
是啊!她是倔傲,她是時代女性,為什麼有人認為她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上,由人操弄?她火大,非常非常!
斑中三年的體育課全在英文、理化間度過,但年輕的馥詞,體能仍保持在最佳狀態,從游家到宇文家,十五分鐘路程,她只花七分半就到達目的地。
「馥詞小姐你來了。」
下人們笑眼眯眯對她打招呼,老頭家上游家提親的事,從莊頭傳到莊尾,人人都知道。
「宇文睿呢?」她口氣不善,但沒過分到遷怒人。
「睿少爺在他的房間,我帶你去。」點頭,游馥詞跟在下人身後上樓。
門開,游馥詞死瞪著宇文睿,一瞬也不瞬。
「睿少爺、馥詞小姐,我去幫你們準備果汁。」氣氛不對,下人退出房間,偌大的臥室里只剩下兩人。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音響,喇叭很棒哦。」他獻寶似地走過來拉人。
「放、開、我!」張牙舞爪的怒氣,恨不得將他活剝生吞。
「你在生氣?」
「對,我在生氣,我快氣死了!你滿意嗎?」
滿意?不,他從不因為她生氣而滿意,頂多覺得她生氣很漂亮,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放一張CD給你听,保證你听完就不會生氣。」
他二度拉人,游馥詞仍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
她常生氣,但這種等級的怒火尚未見過,宇文睿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問問,你為什麼生氣?」
問題觸上引信,火苗燃上,砰,爆裂!她沖上前,兩個拳頭在他懷間輪番上陣。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你怎麼可以裝無辜,根本就是你的問題,你這個大壞蛋,一天到晚欺負我不夠,還想控制我的一生!?」
欺負她?冤枉哦,他沒有、真的沒有,他對她是一心一意、貫徹始終,他要她快樂輕松、要她幸福美滿,他用盡全力只想對她好、再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