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傷天使 第9頁

他捧住她的臉,她聞到酒的香味,那是調酒時留下的氣味,不濃,卻一絲絲滲進她的知覺、麻痹她的神經。

同樣的甜、同樣的美、同樣醉人的芬芳,他戀上她的唇、戀上她的美麗,戀上有她的每一吋空間。

放不開她了,他想圈住她,歲歲年年。

輾轉反復,他在她唇間汲取馨甜,愛上她,在突然間。

他放手,喘息比之前更嚴重,她的頭微仰,眼中淨是不解。

「妳真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他有些微慍色。

她不該這樣看人,不該不知道自己將身陷什麼危險,要是另外一個男人也受誘惑,怎麼辦?

晁寧的生氣無人能理解,下一秒,他用力牽起她的手,用力踩大步,用力克制那些可惡的蠢蠢欲動,

他生氣了?!她不懂他的表現,若是有人能好心教教她,眼前的她該怎麼求證他的反應,她會心懷感激。

可是街上沒有半個人,尋不到老師,她只能暗自模索。

終于,他們走進房東太太家的大門;終于,回旋樓梯近在眼前︰終于,他們拾階而上,一起跨到門邊。

她不前進,拉抗他的手,要他看自己。

他的心情依然鼓噪,依然難以抑止莫名焦躁,濃濃的兩道眉毛往上揚,他急需要冷水幫忙。

「有什麼話,進屋再談。」他迫切見到可愛的蓮蓬頭。

程黎搖頭,她要把他的怒氣關在門外,不要他丑丑的眉毛,陪他們度過一個美麗夜晚。

雙手觸上他胸膛,輕輕安撫他不安的心髒,如果她真做錯什麼,請他諸多原諒。

「妳在做什麼?」

看著她猛添油的雙手,他大口大口吸氣,不確定她明不明白挑逗是種高難度行動,不適合她這種笨女生。

手擺到眉際,她低低頭,向他說抱歉。

他投降了!

她不該對他抱歉,該對自己說對不起,說她的不經意,讓他的欲火燎原,一發難以收拾。

吻再度落下,輾轉反復已不能為他解除饑渴,親她吻她,他的吻從唇到眉,從鼻梁到她縴細的頸……單單的肌膚相觸,他感到激情……

打橫抱起她,他再不打算放手。

這個夜,浪漫多情,在異國的夜里,他的繪畫,畫上她的靈魂,她的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詛咒會害死父母親。」

程黎把紙條遞到晁寧眼前,窩回他懷里,斷斷續續的珍珠串串,落在他的胸襟。

昨夜,她在他手臂間熟睡,今晨,她在他手臂間驚醒。

她在哭泣,咿咿嗚嗚的模糊話語擾醒他的春夢,摟緊她,他將她搖醒。

睜開眼楮,她看見他的憐惜。

他不問任何話語,只是緊緊擁住她的嬌軀,讓自己的心跳安慰她。

十分鐘後,她覺得該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于是從床邊櫃子取來紙筆,寫下上面那行字。

「如果妳願意,肯不肯從頭告訴我,發生過什麼事?」他不勉強她,但他願意為她敞心傾听,

拭去淚水,她同他一起坐起來,拿著他送來的紙筆,沉默。

「不曉得從哪里開始?」他問。

她點頭,塵封多年的舊事,她從未想過對誰開啟秘密。

「不想說,別勉強,我不是個好奇心重的男人。」

她搖頭,鄭重下筆。「我的父親是個酒鬼,我母親成天沉迷在賭桌前。」

他拍拍她的肩,送她一個沉穩笑容。不負責任的父母親比比皆是,他想建議政府,男女想生小孩前要考取證書。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只記得,想吃東西時總要偷偷模模?每次挨了打,就躲在牆角邊詛咒『他們』。」

「他們經常打妳?」

「沒錢或者兩人吵架時,我是他們的最佳發泄目標。」

「妳沒別的親人可投靠?」

「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害怕他們,怕一沾上又要借錢。」

「然後呢?」

「有一天,學校要交學費,班上同學都交齊,只剩下我連繳費單都不敢拿給爸爸媽媽看,老師從書包里搜出我的繳費單,生氣地認定問題出在我的懶散,我挨了幾板子,被趕出教室罰站。

回到家里,看見爸爸媽媽靠在一起說說笑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我大著膽子走到他們面前,說老師要我們交學費。」

「妳又挨打了?」

「對,我沒看清楚地上的酒瓶,沒發現他們之所以融洽相處,是因為他們都帶著幾分酒意。我伸手要錢,他們的直覺反應是將我打一頓,他們罵我討債鬼,說是我讓他們的一生不順遂。

被打打罵罵,我早已習慣,直到發覺溫熱腥臭的血液從額頭上流下,我才發覺又增加新的傷口。」

雙手加上力道,他將她收得更緊更密。什麼道理啊?!誰規定父母有權對子女殘厲?

「還痛嗎?」事過境遷,問這句話沒意義,但……痛,在他心里。

她撥開額上劉海,讓他看看舊傷疤。

他的食指撫在上面,些許的溫度,暖了舊疼痛。「妳沒有縫是吧?否則它不會是一整片。」

「誰想得到傷口該縫?我滿腦子想的是同學的嘲笑、是老師不屑的眼光。

他們可以打我的,因為他們是父母親呀!只要打在同學看不到的地方,我不會有意見,可……這麼明顯的傷口,我哪里藏得了?

我氣瘋了,我出門詛咒他們,要他們快點死掉,听到我的惡言,父親抄起掃把,狠打我一頓,那夜,我連拖鞋都沒穿好,就逃出家門。」

「然後呢?」

「回到家時,鄰居和消防隊員擠在門口,從他們口中,我听到爸媽被火燒死了,焦黑的尸體蓋著白布……是我的詛咒害死他們,他們一定很生氣、很不甘心……

「不是妳的錯?錯在他們選擇這種方式生活。」

「不,錯在我?從那個時候起,我再無法開口說話,只要出聲,我的喉嚨便像火燒灼般疼痛,我很清楚,這是懲罰,老天爺在懲罰我的不孝。」

這是她不能開口說話的主因?

一個家庭悲劇,一個不歡愉的生命,他不懂世間男女,為什麼不愛孩子卻要制告新生命?

「不是這樣的,妳不能說話,是因為心里的傷口太沉重,它們結不了疤、愈不了口,一年一年長大,妳的心仍是那個允滿恐懼與罪惡的小女孩。」

「我不這麼想,我認定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听見我對父母親的大逆不道,這是我該得到的懲罰。」

捧起她的臉,晁寧不喜歡她的論調,他認真說︰「錯了,喝醉酒的人頭腦不清醒,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們的死亡,是他們選擇用酒精結束自己,而妳不能說話,是因為妳選擇用沉默處罰自己。認真想想,妳恨本沒做錯,妳不該剝奪自己的快樂。」

「我幾乎忘記快樂是什麼滋味,只能從畫畫里面獲得短暫的滿足和寧靜。後來,我被送進孤兒院,認識一群和我同樣可憐的孤兒,我總算交到朋友。

我記得有兩對想認養孩子的夫妻到孤兒院,他們在辦公室里和院長洽談,院里的十歲小女生都到院長室前排排坐,我沒去,因為我知道自己不配獲得快樂及幸運。」

晁寧濃眉皺起,隱隱約約的記憶被挑起。

「妳沒去排隊,妳去了哪里?」他的聲音中有了期待,至于期待些什麼,他自己也不全然明白。

「我在後院畫圖,當時有一個大哥哥……」

她筆下字句一點一滴勾動他的回憶,一幕場景尖兀跳出,他驚愕,然後更多更多他早巳遺忘的場景被拉近。

金黃色的午後,和煦的陽光灑落、嬉鬧的頑童、安靜的女孩……他無法理解十歲女孩的憂慮,于是坐下來,告訴她有關于蒙馬特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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