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公子,閑雜人等……」安公公清了清喉嚨,「也包括你。」
「我?」她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才不要呢,我又不是閑雜人等。」
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嘻嘻一笑,「難道皇上又要認兒子了嗎?」
「世羅。」許希恩看皇上皇後兩人臉色有異,一進來就盯著自己的腳瞧,又听世羅玩笑似的這麼說,難道自己真會是皇室之親嗎?
「沒關系,世羅就留下來,其他人都下去吧。」君芷衣顏色甚和的揮揮手,在一進門時,她特地站到床邊,確認了許希恩腳底的圖騰。
而結果,是刺有龍首,那炯炯龍楮,長須騰躍,著實美麗。
找到了孩子之後,那種喜悅和激動慢慢的沉澱下來,她再也不會失望了。
待一干人全都退下,房里只剩下自家人時,皇上欣喜的對冒牌皇子道︰「婉兒,把你的靴子月兌掉吧。」
金月婭暈紅著臉點點頭,坐在椅子上拉掉了靴子和襪子,露出她光潔的腳趾,金眉仙拉過一張椅子讓她的腳放在上面,讓許希恩能清楚的看見她腳底的圖騰,龍爪抓日。
許希恩原先對皇上命太子月兌鞋,還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等到他瞧見她腳底的圖騰時,他訝道︰「怎麼……」
「怎麼她腳底也有個刺青對不對?」君芷衣微笑著,「就像你一樣。」
「是的,就像我一樣。」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腳底有個刺青,但沒想到居然貴為太子的人,也同他有個類似的刺青。
雖然說自見過太子後,他就知道她是女孩子家,畢竟看世羅男裝習慣了,很難不會多看其他俊美少年兩眼。
而「他」說話的聲音、神態和小動作,在在都泄露她是女兒家的秘密。但他忖想皇上以女冒充太子,一定是有原因,因此也沒說破。
金玄賓拉過自己的衣襟,給他看上面的圖案,「朕有四名兒女,滿月時朕便幫他們各刺上四分之一個圖騰,他們四個在一起,合起來便是這個圖案。」
「你是說……」因為太過突然,也太令人難以置信,許希恩突然之間有點難以明白。
他是皇室遺珠?他渴求的父母親人,如今都在他的眼前?
君芷衣忍不住流下眼淚,往前抱住他,「苦命的孩子,娘想了你十五年哪!」
金眉仙和金月婉也輕輕的拭著淚,終于找回了一個,雖然另外兩顆遺珠依然毫無消息,但能尋回一個已經大大的鼓舞了她們。
一定能再找到其他兩個的。
金玄賓虎目含淚,也難掩激動,他啞著聲音將十五年前的事情,和努力尋找的過程,全都說給許希恩听。
「孩子,你叫金日黎,你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是我金湛國的太子呀!」
君芷衣又哭又笑,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不放,「是呀,你是咱們金湛國的狀元太子呀。」
原來,這就是他的身世了!他激動的反抱住她,甩開了世羅伸來的手,「娘、娘,原來我有娘呀。」世羅低垂著頭,也忍不住為這感人的骨肉重逢落淚,但是……希恩居然會是太子?他居然會是以後的皇帝?
他有這麼尊貴的身份,她不過是個市井小民,怎麼能匹配得上他呢?
她想到他們剛到京城的時候,她曾經天真的要他去當皇帝,沒想到一句戲言居然成真。
她是不是再也配不上他了?
又是一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渾身冷汗的林迅雷從夢魘之中醒來,彭迅風臨死前的眼神,依然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已經成為一個印記,一個永遠無法抹去的罪惡感。
他恨自己的良知,也恨自己踏錯的那一步,不論花多少時間、用多少忠誠來彌補,都改變不了他是個叛徒。
那日,大師兄與那蒙面人動手時,他心中的疑慮便消失了,長久以來,他都認定是大師兄在搞鬼,可是在世羅受傷的那個夜晚,他明白了。
他終于明白了,那始終糾纏不去的並不是冤魂,而是他的良知和人性。
那個蒙面人,是他親手殺害的二師兄。
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擺在他眼前。
二師兄死了十五年,十五年後當他從陰間再回來的時候,還是把他當兄弟。
許希恩是太子,那麼師兄早就知道了,他之所以不直接將他送回宮內,之所以不露面,之所以什麼也不說——
都是因為要保護他。
他若是出現,直接將太子送回,那勢必得解釋十五年前的事,所以他選擇了大兜圈子。
因為他要保護他這個背叛了他的師弟。
他哭了。
在他將一切的原委全部說給皇上知道之後,他依然受著良心的譴責。
金玄賓終于明白了,那些東西都是彭迅風送來的,而他也不是真的要刺殺他,他只是要傷了許希恩,讓他知道太子金日黎就在他身邊。
他不直接將許希恩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全是為了保護背叛他的林迅雷!如果林迅雷不說,他根本不會知道他這麼做的用意。
迅風不但是個忠臣還是個俠土。
為了感念他所做的一切和犧牲,他饒了林迅雷曾經的叛變,也絕口不提,這件事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了。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正值壯年的禁軍統領會突然告老還鄉,然後從此失去了蹤影。
只因為接替他的白普太過出色,因此大家漸漸的忘了他。
在晚風起,夕日將落時,一個滿臉滄桑的人,孤零零的牽著一匹瘦馬,緩緩的走在蒼涼滿是黃沙的道路上,他生命中的綠洲已經錯過,再也回不來了。
遲了十五年,彭迅風總算完成了他的承諾。
當年他傷重奄奄一息時,跌落山崖僥幸未死被人救了起來,卻喪失了記憶,直至去年才意外的好了,想起十多年前皇上的托付,前去英雄莊一探,發現了大皇子……
如今,他保護了他想保護的人,完成了他該完成的事,卻是得辜負了一片真心和漫長的等待,這都是上蒼的捉弄啊!
或許還是有些留戀的,只是天漸漸暗了,那清晰的腳印也變得模糊……
「世羅!」柳湘搶過她手上的衣服,「你這是干什麼?」
原來希恩居然是當今的皇太子,真是令人想都沒想到的好消息,可是世羅卻哭哭啼啼的回來,還一邊收拾東西,說要找間寺廟去出家,說什麼青燈古佛相伴了殘生的傻話。
「搶得好,當了尼姑之後,也用不著那麼多新衣服了。」行李也不用收拾了,反正她現在淒淒慘慘戚戚的心情,也不大適合帶一堆東西離家出走。
全天下的人都因為她的希恩是太子而歡天喜地,只有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總覺得那個叫金日黎的太子,不是跟她一起長大,不是她愛得死心塌地的希恩。
「世羅!你昏了頭呀?你干麼在這鬧別扭?」柳湘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難道你不再喜歡希恩了嗎?」
「是呀,」許希恩,失蹤十五年甫尋回的真太子金日黎斜倚著門,好整以暇的問︰「難道你不再喜歡我了嗎?」
餅去那麼多的挫折和風波,她都不曾放棄他,現在卻因為他的身份而打了退堂鼓,這太不公平了。
「你是太子殿下,你高高在上。」世羅紅著眼眶,「我不過是個小老百姓,哪配得上你。」
「你嫁給我之後,就是太子妃,這樣總配得過了吧?」
她猛搖頭,「你不是我的希恩,你是金日黎,你是太子殿下。」他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他不再孤單,他想要的全都得到了。
不再只有她懂得他,他已經離開她。
「世羅,你還真狠心,就是不讓我兩者兼得。」金日黎凝視著她,「得到親人,失去了你。你不覺得對我不公平嗎?」